第六章 外公和把兄弟

你外公是清朝出生的人，他经常说自己历经了三个朝代，实际上他出生一年后，辛亥革命就爆发了。他很小的时候，父母就不在了。他是吃百家饭穿百家衣长大的。

        族里的人都很照顾他，轮流给他饭吃。族里的婶子、姨给他做衣服和鞋子。我看过他的族谱，他竟然是唐朝护国公程咬金的后代。

        由于从小没有父母管教，没怎么上学，也没有多少文化。却练就了一身好武艺。十岁时结拜了八个兄弟，由于没有地，只有父母留下的两间撒子房，家里一无所有，靠给人打短工为生。

        你外公有一个把兄弟会飞檐走壁，轻功非常了得。一身夜行衣，行走在墙上和屋顶上如履平地，快如闪电一点声音都没有。经常偷窃地主富商的金银珠宝，当地官府悬赏一千大洋捉拿他。

        一次经常帮他销赃的珠宝商，说介绍一个北平的文物商给他认识，要做一单大生意。约他在省城最大的饭店‘香满楼’吃饭。他故意晚到了三十分钟，查看了饭店的各个角落，证实没有官府的警探埋伏，才进了订好的雅间。

        雅间紧挨着窗户，窗户下面是比较冷清的后街，越过窗户可以上楼顶。他觉得地方选的还不错，一旦有事很容易走脱。

        他很沉稳的向在座的两人拱了拱手，不急不忙的坐下。北平的文物商热情的举起酒杯说：“早闻你‘云里飞’的大名，这次从北平赶来，有一单大生意还请老兄帮忙。”

        他抬起头先看了看珠宝商，仿佛要看穿对方的心，久久没有说话。珠宝商被他看得冒了一身的冷汗，忙解释道：“这次我迫不得已才违反规矩，这单生意太诱惑人了。再说这位徐先生不是咱们本地人，应该没有问题。”

        他又看了看那位北平的徐先生，听口音确实撇着一嘴的京腔。拿起桌上的酒杯和徐先生碰了一下仰脖干了。徐先生拿出了一张纸展开在桌上，他斜眼一看，上面画了一个鼎，“就是这个鼎，西周的青铜鼎，不大，一尺见方。如果你能搞到，我愿意出十万大洋。”徐先生态度诚恳的说。

        “货在哪里？得手后在哪里交货？”“在省参议员吴炳斋的家里，得手后在钟楼下面的十里香茶馆交货。一半的定金已经交给了你的这位朋友。”珠宝商对他点了点头。他起身抓起桌上的纸，飞身从窗子上了楼顶，眨眼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几次夜里去踩点，摸清了青铜鼎就放在正屋的书房里，书房很大，挨着墙的书架上摆满了书。有两个窗子，一个窗子对着前院，一个对着后院。书房中间放了一张大型的八仙桌，鼎就放在八仙桌上，还盖了一个玻璃罩子。他心里盘算只有从后院的窗子进去。

        他选了一个风雨交加的子夜，天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只能听到风的呼呼声和雨的哗哗声。很熟练的打开后院的窗户，点燃火信子照了照吊在了空中。他急忙掏出随身带的短刀，想割断网线，这时，三下五除二的就把他捆了。

        你外公和其他的把兄弟得知‘云里飞’被抓后，都齐聚临潼县城的大哥家，商量对策。把兄弟的老六，从小在崂山学道，有穿墙和刀枪不入之术，人称‘赛神仙’。

        由于战乱道观被毁，才返回关中，也成了有名的江洋大盗。他说自己已经探明了‘云里飞’被关在省城东郊的大牢里，那里我已经三进三出了，非常熟悉。只要深夜，我穿墙而进，你们在外面接应就可以救出‘云里飞’。

        人很顺利的救出了。“云里飞”出了大牢，双手抱拳说道：“感谢兄弟们的救命之恩，我这次是着了别人的道，我要先去除了那个出卖我的珠宝商，再烧了那个省议员吴炳斋的老窝。”说完转身就要上房，“慢着，我和你一起去。其他人到大哥家等着。”赛神仙和云里飞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

        不到一袋烟的功夫，吴炳斋院子里火光冲天。官府忙着灭火，四个城门都封了。他们俩早到了临潼，八个兄弟商量，生于这乱世，又被官府通缉，不如进北山落草为寇来得痛快。就这样你外公成了土匪。

        你外公他们八个结拜兄弟，在北山立起了山头。当时穷苦人太多了，没有地的贫农和雇农就像被压迫到极点的干材一样，一遇到火星就着了。短短不到两个月，他们就聚集了将近五百多人的队伍。

        这些人有的拿着杀猪刀、有的拿着打把式卖艺用的长枪和短刀，有的拿着打猎用的火铳，还有的拿着菜刀、卖西瓜的弯刀、有的干脆就拿着锄头来入伙了。武器五花八门还好说，来的这些人要吃要穿要住，这些成了大问题。

        领头的大哥和其他兄弟们商量，先解决吃和住的问题。把人分成三拨，先按照倒品字排列挖窑洞，前两拨各派俩个兄弟分工领导，统称为左寨右寨，后面一拨由大哥和二哥领导成为后寨。再从所有兄弟中挑出五十人组成抢粮队，由赛神仙和云里飞率领专抢方圆百里内的地主大户的粮食。

        你外公负责是左寨，靠近交口镇。那可是几万人的大镇子，国民政府的县府所在地。不仅有保安团防守，还驻防了一个连的正规军。他们先后抢了几个镇子的粮食后，国民政府开始出兵剿杀他们。

        一仗下来不仅损失了两百多弟兄，还跑了一百多人。刚挖好的窑洞也被官军占领。剩下的一百多人再往深山里想转移的过程中，又跑掉了三十多人。眼看着拉起了不到一年的队伍，就要损失殆尽。

        他们兄弟们商量，派云里飞去省城去摸摸情况，再决定怎么行动。其他的人再去抢一次，偏远一点的防守不严的镇子。云里飞走了的第三天，他们得到信报，靠近北山的一个小镇子，一个大财东要给孙子办满月，正是一下手的好机会。

        他们连夜出发，步行了将近五个小时才到了镇子。派了两个人进去探了虚实，见并没有防备，就冲了进去。粮食抢得很顺利。他们想趁着黎明前的黑暗，尽快撤离，回到驻地。没想到刚出镇子上了官道，就遇见了国民党的军队。他们只好边打边撤，最后看实在很难一起突围。就商量各自为战，四散逃跑。

        你外公这次受了伤，一粒子弹穿过了左小腿肚子，幸亏没有伤到骨头。在一位老乡的帮助下，他硬撑着逃回了驻地。他在炕上躺了近半个月，才算捡了条命。结拜的兄弟陆陆续续得回来了，清点人数，只剩下了十多个人。

        云里飞在省城带来了刘志丹的消息。说陕北刘志丹的名气越来越大，不欺压老百姓，惩处恶霸。而且有一个军的兵力，官军剿了很多次，都没有把他怎么样。

        他们八个兄弟商量来商量去，决定去延安投靠刘志丹，参加红军，闹革命。他们十几个人像要饭的一样，走了十多天，才找到了刘志丹。你外公由于腿受了伤，就没有被编入前线部队。再加上他比较熟悉省城，被分到后勤部门，专门负责筹粮和购买药品。

        长征到延安后，红军的队伍迅速扩大。对粮食药品的需求也增加了几十倍。为了应对国民党的封锁，不仅要自力更生的大生产，还要想方设法得到关中平原筹粮。为此还专门接见了后勤部门的代表同志。由于你外公所领导的筹粮队成绩最好，也被安排接见。你外公说那是他人生最辉煌的时刻。

        有一次你外公带了个五十多人小分队出山，到关中筹粮买药。以前每一次出来，都有已经买通的内应，帮助他们到关中去。可这次前去侦查的人来报告。所有买通的关系都被换掉了。

        你外公不是粮食特别紧张的时刻，一般不会亲自出马的。因为筹粮的渠道打通后，坚持运作就行了。可没想到，这次前前后后派了几批人出山，都没有筹到粮食。还牺牲了不少同志，损失了很多的筹粮经费。这次出来已经没有经费可拿，每个人各带了些缴获的大烟土。

        在详尽的分析过敌情之后，你外公和另一个负责同志商量，化整为零，混过关后再想办法集合筹粮。所有的人被分成了十个小组，每一个小组五到六个人。

        你外公化装成一个打短工的雇农，远远地跟在几个同志的后面。没想到的是，在过关卡时，几个同志都被被国民党士兵搜出了烟土，当场就枪毙了。

        你外公很机警，把烟土分成了两份，大份装在了包袱里，小份拿在了手里，当国民党士兵检查时，他就偷偷的塞给了个当官的。当官看看他，对其他士兵说搜过他了，就让他过去了。就这样你外公捡了条命。

        那次回到家，你外公一方面是吓得，一方面本来就有胃病。连拉了7天稀，根本不能进食，吃什么吐什么。你外婆把你舅姥爷请来，开了十几服药吃了才算把命保住。又躺了一个月才算恢复过来。

        这期间你外婆收到了，延安发来的你外公阵亡的报告。你外婆心想正好，说啥都不让你外公再去延安了。为了不让当地的政府找上门来，你外婆还在院子里挖了一个很大的地窖，如果有外人来，就让你外公躲进去。这样的日子过了一年多，才开始了正常的生活。

        外婆和你外公干起了小买卖。在镇子上炸油糕，卖粽子。这期间你外公还不死心，想方设法的和延安方面联系。他的把兄弟们一个都联系不是。一起筹粮的同事，那次也基本上都牺牲了。再加上传来了刘志丹牺牲的消息。你外公也担心，就是到了延安也向组织说不清楚，为什么其他同志都牺牲了，唯独你活了下来。

        随后的几年，你妈和两个舅舅相继出世。你外公才断了再参加革命的心。解放后，镇子上的人，都知道你外公参加过革命。族里的人也都觉得他见多识广，都选他做了农委会主席。

        和你外公一起参加革命的把兄弟，解放后有的去了北京，有的在省城，都当了大官。最小的也是县委书记，可你外公只当了个大队书记。你外婆经常说：“是我拖累了他，没有当上大官，可话说回来，也许继续革命，命也革没了，也说不定。都是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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