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九章:春之声圆舞曲 九
大屏上的采访者带头鼓起掌来，那些或被请来或自愿前来接受教育的围观者，也鼓掌。李春看到他们都是一脸的茫然，他有理由相信，这些鼓掌者对女助理刚刚结束的这番宏论，理解程度不会超过自己，但这并不妨碍他们以饱满的热情，把手掌拍得通红。
我就说嘛，这小柳子绝对是个人物。
柳芭把直播掐断，倒回去看。就见那辆天马行空稳稳地降落在一片欧洲古典风味的建筑群旁边，依然是没有胳膊的小柳子在女助理的搀扶之下，从车上下来，进了一间宅子。
两人进屋之后的视频，就不是十分连贯，断断续续的，有许多情节只能凭猜想，但有一个事实是看得真切，就是女助理帮小柳子脱去外衣，释放出并在身体两旁的两条胳膊。他们二人在完成这个动作时，是靠近窗子的，所以被李春柳芭瞧了个满眼。接下来，两人都在继续脱衣服，但这个镜头只看了个开头，在小柳子用双手动作麻利地解开了背心上第一排扣子之后，就看不到了。
我去。李春叹了声：咱们俩偷窥人家隐私，是不是有点那个？
柳芭亦有同感：这可是你李总裁亲自布置的任务，是你格调不高。
这时，大屏上显示了春风调查人员提供的二人的资料。资料上显示，这二人是夫妻关系，男的叫柳成荫，女的叫花如玉。他们现在的身份，是这个小区的固定居民，职业是传播文化。
由于是突然接到调查任务，春风的外派人员只能采取一般的跟踪手段，从窗外拍摄一下他们的行迹，可能这些外派人员自己也对这种模糊的结果不满意，就在大屏上发过来请示：是否采取进一步措施？
李春干脆地回了一个字：否。
李春并不是对别人的隐私感兴趣，李春感兴趣的，是离别多年的小柳子，现在是个什么生活状况，靠什么过生活。从已经掌握的情况看，他基本的生存方式是行骗，却也不乏有点真本事。李春有种感觉，就是这个小柳子可以应付任何突如其来的变故，不论是撒谎还是应急的招数，都是随要随有，源源不断。这未尝不是一种本领嘛。李春想，莫非，小柳子的这种本事也会有大用场吗？他想和柳芭探讨一下这个话题，转头再看柳芭，早跑到桌子前准备去了，对小柳子的种种，她没有丝毫兴趣。
柳芭是为第二天的乡亲见面会做准备。这是个大露脸的机会，所谓的衣锦还乡，光宗耀祖。在李春的认可和怂恿下，柳芭决定全盘承认乌里扬诺夫们为她伪造的光辉历史，这个决心一俟下定，柳芭立马就有了自我崇高起来的感觉。哇，我柳芭好好伟大哟，我真的好好了不起哟，我的能力真不是一般人可以比拟的哟。
这就是歌颂的作用，这就是吹捧的效果。
柳芭伏案疾书，她按照乌里扬诺夫版的柳芭历史与现实，拉了一个详尽的发言提纲，她要在家乡人面前好好讲一讲自己，尽管这些听讲的人都知道她们家的老底，尽管家乡人随便站出一个来，就能把她的发言驳得体无完肤，但是，历史就是这样创造的。因为她有钱。
提纲也简略，很快就写好了。柳芭把这段提纲从头到尾地又审视了一遍，更加确信了自己的伟大。她照了照镜子，居然在对面找到了一个全新的自己，从外形上虽然仍是那个个子矮小的俄罗斯姑娘，但在姑娘的身上分明已罩上了一重光环。柳芭试着威严了一下，蹙额，沉思，置疑，首肯。几个表情做得相当完美，相当大人物。
躺在床上的李春被柳芭这番折腾给逗乐了：行了，差不多就行了，别把戏作过了。柳芭不服气:这可是你让我折腾的，我是替你圆上一个谎的。李春也不打她的兴头：好好，就是为我，行了吧。就算是为了我们春风的事业，你也没必要这么折腾自己，大人物嘛，就要一切自然而然，素面朝天，像你这么做作一番，说不定还会露怯哩。柳芭省悟道：也是啊。说着一把把那张费了好大劲写成的提纲揉成一团，扔进字纸篓里。
按照乌里扬诺夫的安排，柳芭在哈巴罗夫的日程，起码要三天才能完，所以李春就不在一边傻等了，他要利用这段时间，在这一带满世界走一走。这样，第二天一大早，李春就悄然离开了哈巴罗夫，陪同在他身边的，是柳芭的弟弟彼得罗夫。
李春在哈巴罗夫只住了一个晚上，这一个晚上对李春和柳芭来讲，十分平淡，与他们以往度过的任何一个夜晚没有什么区别。但对哈巴罗夫镇的每个居民来说，就堪称一场运动。
运动是由乌里扬诺夫小老儿发起的。
由于事出偶然，乌里扬诺夫对柳芭的到来也是毫无准备，对即将举行的这场乡亲见面会更是心里没底。这小老儿深知此地居民的豪爽性格，或者心直口快，或者嘴不留情。他最担心的就是在见面会上，会突然冒出那么一两个冒失鬼来，当众让柳芭下不来台。真要是出现了这种局面，那他乌里扬诺夫就把马屁拍到马蹄子上喽，不但柳芭承诺的那一个亿到不了账，而且今后也休想再从柳芭这条财路上获取丝毫利益。
所以，乌里扬诺夫下了真功夫，他连夜通知本镇所有居民——当然，柳芭一家人除外——到镇公所开会。镇公所会堂，就是柳芭捐钱改建的那个有着洋葱一般圆顶的教堂，可以轻松容纳本镇全体居民。这里也是明天召开见面会的会场。
人们到齐之后，乌里扬诺夫让镇秘书给大家宣读了一遍明天开会的应知应会，也就是乌里扬诺夫版的柳芭历史。这是个强化记忆的过程，在宣读过一遍之后，又领着大伙一句一句地读，像小学生念识字课本那样。就这样，一连重复了三遍，乌里扬诺夫老头儿才从主席台靠后边的领导席上站出来，走到前台蹲着麦克的发言席上。乌里扬诺夫开口说话了：
乡亲们，你们说，这两年我们的生活好不好。
好！众口一词。
乡亲们，你们说，这两年我们的日子美不美.
美！异口同声。
乡亲们，你们说，我乌里扬诺夫是个好人还是坏人。
好人！好人！
那好，我要的就是你们这个态度。可是，乡亲们啊，我乌里扬诺夫算个什么东西，我有什么能耐，这点瞒天瞒地，就是瞒不了我们这些祖辈生活在一起的乡亲们啊。一句话，我乌里扬诺夫能给你们带来这么多好处，不是我的能力，全凭了我们小镇上出了个柳波卡，大家说对不对。
对！
好，所以嘛，我要求大家，在明天的见面会上，都要按照刚才学过的话来说。还不止是明天，以后就按这个说了，有谁不肯这么说，现在就举手站出来，有人没有？
会场静了片刻。
好，一个人都没有。这就通过了。我把丑话说在前面，明天要是有人胆敢站出来说个不字，我乌里扬诺夫就动用镇长特权，把他一家轰出哈巴罗夫镇。我说到做到，决不留情。因为谁这么做，就是断我们镇的财路，断乡亲们的生路，你对不起我，我就一定会对不起你，大家说对不对。
对！
乌里扬诺夫对这种现场效果相当满意，他振臂高呼，带领全场喊起了口号：
但这不是为了钱！
但这不是为了钱！
这是为了正义！
这是为了正义！
乌里扬诺夫小老儿就是这么能忽悠。看看火候差不多了，老头儿擦了擦光脑门上的汗珠，退到后面，吩咐秘书：再来几遍。于是，众乡亲在镇秘书的带领下，继续学习他们赖以发财致富的基本知识。
这样，一直折腾半夜，乌里扬诺夫才饶了大家。全镇居民如逢大赦般地松了口气，蹑足潜踪，连大气也不敢出地回了各自的家门，生怕闹出一丝响动，让柳芭家的人察觉到异常。他娘的，看来什么钱也不是好赚的啊！
哈巴罗夫人自以为做得机密，殊不知，这一切都被柳芭和李春从掌心屏上看了个满眼。柳芭躺在李春怀里，不好意思地扭动了几下身子，说他们这是何必呢。李春却深以为然，说乌里扬诺夫这老儿也不简单哩，他能把事情办到这个地步，说明他确实精明到家了。
这一趟哈巴罗夫之行，李春又发现了两个人才，虽说都涉嫌造假，但造假也未尝不是一门学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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