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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回 乌桓之殇


却说北冥王与公孙瓒于阵前单挑,两骑相向冲来,看看交手在即,公孙瓒心中忽然泛起一丝惊惧。原来北冥王生得长大,逞威势而来,杀机大盛,公孙瓒只觉山岳临前,其势决不可当,交兵在即,又收手不住,只能手臂泄力,欲虚晃一招,探探北冥王虚实。电光火石间,两把兵器碰撞在一起,伴随着金属相交发出的尖锐摩擦声,公孙瓒觉到一股巨力由右臂袭来,瞬间传遍全身,引得他身体随力道向后,几欲飞下马去。他心中着慌,急忙用左手紧挽缰绳,才勉强刹住身形。胯下战马忽受此一拉,面部吃痛,竟扬起前蹄而立。公孙瓒猝不及防,又受一惊,连忙俯身马背之上,才没被掀下马去,登时狼狈至极。

        公孙瓒还没来得及回过神,便觉右臂麻痹,不时酸痛袭来,几乎拿枪不住。原来骑兵在马上作战,冲锋去势猛烈,虽然杀伤力巨大,但也难免要应付随之而来的反作用力。怎奈马上着力艰难,又要保持平衡,左右的力可以靠双腿抵消,前后的力却只能靠紧挽缰绳或向前俯身消去。故骑兵通常都是单臂持械,另一只手挽住缰绳,因而公孙瓒只有右臂被震麻。交手仅一下,他便已明白自己绝非北冥王对手,本来心中存在的一点侥幸瞬间消散。公孙瓒曾历经恶战,当年面对名震凉州的猛将马腾也不至落得如此下风,而今一战,却将他十数年来积累的自信打得粉碎,不由心中暗忖:手中收力尚且被震成这样,这北冥王拥有的是何等怪力啊!公孙瓒对北冥王又恨又惧,但此时却容不得他多想,迎面北冥王又一番冲击已经来临。

        公孙瓒知绝不可敌,情急之下只能用计。只见他勉强执枪在手,全速冲向北冥王,看看两马相近,忽然将枪举起,只用手腕之力向北冥王扎去。都说骑兵冲锋势猛,故长械通常都需利用小臂之力与腕力配合,若单用腕力,不仅容易于力量反制时脱手,更容易挫伤手腕。这也是为什么西方骑士冲锋时都是将骑枪夹于腋下,用手臂配合手腕在下支撑,来起到三角形的力学稳固作用,以便保护手腕。而公孙瓒却偏行险招,抵近用腕力刺击,北冥王见了一笑,顺势横槊身前,觑得亲切,直奔公孙瓒枪身挥击,只听一声锐响,竟将公孙瓒的钢枪挑飞出去。北冥王一招得手,心中快意,收住马势,掉头准备给公孙瓒致命一击。不想公孙瓒却没掉头,一骑直向他本队奔去。原来公孙瓒知不可敌,干脆放弃防守全力一击,故意露出破绽引北冥王将他兵械击飞。趁着北冥王收马未住,也不搭话,径直拍马而走,欲顺势引北冥王入陷阱。北冥王见公孙瓒于阵前交手之时竟然一句话没留直接跑了,心中无限鄙夷,长槊一挥,蓄势已久的乌桓大军追随着北冥王如潮水般向公孙瓒的军队冲去。

        公孙瓒见北冥王上当,便急令鸣金收兵。公孙瓒大军原本就知道要引北冥王入陷阱,忽见主帅弃械败回,还只道公孙瓒演技一流,心中暗暗称赞。撤退之时有条不紊,并不慌张,但为防北冥王看破,还是故意将旌旗放倒,随手丢弃一些器械辎重。北冥王见了更加不疑,遥见公孙瓒离队而逃,便甩下诸军,全力追杀公孙瓒,身边只有龙吟虎啸武威三骑紧紧相随。

        却说公孙瓒本想先交手几回合,再作不敌引北冥王上钩,不想交手两下便被北冥王击飞兵器,只好假戏真做,顺势而逃。又怕北冥王弓箭利害,不敢走直线,策马不时左右绕弯。北冥王本来马慢,追不上公孙瓒,却因他经常摇摆,增加了步程,反而没被落下。龙吟等虽是马快,毕竟主将在前,不好逾越,所以紧跟北冥王追击公孙瓒。

        公孙瓒见阴错阳差间,不仅引得北冥王上当,还没有让他跟丢,认为是天助之成功,不觉安下心来。看看前方陷阱将近,急忙策马变向绕开,北冥王还只道他是害怕射击,并未生疑。公孙瓒见北冥王径直追来,心中暗喜,偷眼看了下陷阱,忽然一惊。原来公孙瓒本不善用陷阱,又怕北冥王逃脱,不由将陷坑掘得很大,一时找不到足够长度的茅草附于其上,便将数十条薄木板盖在上面,再撒上尘土伪装。怎料公孙瓒马过处振动地面,那木板随势而震,竟将上面浮土振动跳跃。莫说久用陷阱的乌桓人,就是他这汉人也一眼识破得了。公孙瓒见不是头,趁着北冥王等没发现,急将头盔作脱落装丢向马另一侧,引开北冥王等注意力。北冥王果然上当,以为公孙瓒逃得头盔脱落,自认大功将成,不由得加紧拍马追赶。公孙瓒绕过陷阱,前面便是一座小丘,顺势奔山脚而走——这也是公孙瓒计划之中,欲让北冥王改变方向,以便踩中陷阱。北冥王果又上当,见公孙瓒绕山而走,料是要奔山脚行进,便变向直奔山脚,以期追上公孙瓒。眼看渐渐靠近,北冥王不由抓紧长槊,准备给公孙瓒致命一击。忽闻“咔嚓”一声,便觉胯下脱力,刹那间立身不住。

        北冥王何等之人,登时心知不好,见身下陷坑,底部都是乱矛,凭着久战之将的本能,不假思索,便趁着身体落势不疾之时,双脚用力,蹬向身下马背。那马被北冥王一蹬,急速下降,掉入坑底,被乱枪扎穿,传出一声悲鸣。北冥王却已借势上升,看看将飞出坑中,不想风云突变,身形瞬间被几个黑影罩住。原来是龙吟等三将跟随甚紧,虽见北冥王踩中陷阱,无奈飞奔之中刹马不住,三匹马一起向陷坑扎去,却将刚刚跃起的北冥王罩在身下。北冥王虽背对三骑,依旧凭着敏锐的直觉洞察到此境下自己已绝无生理,然而他并不慌乱,久经沙场之人,早已将马革裹尸当成了必然的结局,只是等死不是他的风格,更何况还有些重要的事情要去做。只见他趁着身体向上的势头未止,借着腰力横空转体,手中长槊从身前两马之间穿出,依托身体旋转的力道一挥,将左手最外围一骑上的武将拦腰横向击飞,自己却被接踵而来的马压于身下,如麻袋般坠入满是乱矛的坑中。一方勇将,就此陨落。

        却说龙吟紧随北冥王追击公孙瓒,眼看要追上时忽见北冥王踩中陷坑,心中虽道不好,无奈收势不住,三骑接连冲入坑中。龙吟于掉落之际时看向坑内,见里面长矛林立,锋利的枪尖闪烁着令人生寒的杀意,本以为此次必死无疑,却忽见北冥王于身下挥出一槊,将自己要下坠的身体横向击飞。那一刹那间他看到北冥王嘴角带笑,似乎在为自己生命最后一刻能救出龙吟感到欣慰,瞬时那张笑脸便被马身遮住,他自己也被击得翻飞了出去。龙吟重重的摔在地上,恍惚间似乎听到几声闷响与马的哀鸣,待他回过神来,只见周围都是目瞪口呆的公孙瓒弓手,看去足有数十人。原来公孙瓒怕北冥王不死,于此处埋伏了三十弓手预备,众人本见四骑接连扎向坑中,以为必死,争相欲上前探看,却见龙吟已半没坑中的身体突然飞出坑外,弓手以为神人,个个惊讶不已。就在他们发呆的时候,龙吟却已起动,只见他迅速奔向离自己最近的弓手,抬手一击直奔其咽喉,在他没来得急做出反应之时已掰断其喉部,顺势拔出其佩剑,斩杀周围敌人,转瞬之间便杀死数人。公孙瓒的弓手经此一激才回过神来,急忙搭弓要射,却无奈龙吟已深入公孙瓒部众中,周围都是自己人,唯恐误伤,只得拔剑相向。好在对方只有一人,公孙瓒的弓手们自信可以将敌人杀死。

        可惜这自信来的快去的也快,只见龙吟于人群之中四处斩杀,其武器不止是手中的剑,连拳脚肘膝,甚至头肩腰胯都能伤敌。更奇的是他技法虽杂乱无章,身法却极是灵活,上下闪躲,几乎不需拦挡敌人攻击,因而身形不滞。其于人群之中往来穿梭,如同猛兽,人碰了便伤,剑着了便死,一会功夫已砍顿两把剑,执第三把剑在手杀人。公孙瓒的伏兵毕竟是弓手,近战能力偏弱,更何况对面是一员乌桓虎将,不多时便被杀得四散而逃。龙吟却不打算放过他们,只见他杀光身边敌人,便擎死兵的弓箭在手,向溃逃的敌人射击。龙吟的三连弓射速极快,片刻便将射程所及的敌军射光,只有几个最先逃跑的敌人侥幸逃脱。

        龙吟也无暇顾及他们,急忙跑到陷坑边探看,只见坑内横七竖八的躺着几具人与马的尸体,却都被枪尖刺透,殷红的鲜血在坑底横流。北冥王被两匹死马斜压在坑底,只有右肩与头颈露在外面。龙吟见他七窍流血,想来是在救出龙吟后被马砸中,伤了内脏,却又被枪身刺透,故死相凄惨。横躺在坑底的长槊依旧在其手中,一抹微笑僵在嘴角,似乎死前还在为自己最后的施为欣慰,两尖长矛却分别透过其头颈,枪尖还隐隐滴着血。龙吟见到此景,脑中如被重击,整个人变得浑浑噩噩,似乎辨不清是非真假,泪水瞬间模糊了他的双眼。一个养育自己十数年的亲人,一个传授自己一身武勇的恩师,一个一直被自己引为榜样的统帅,一个在电光火石之间舍身救己的慈父,就以这样的惨状横死在陷坑之中,让他始终无法相信。是梦吗?是梦吧!就在不久之前,还在慷慨陈词,击败强敌的英雄,如今就这样躺在血泊之中,身上都是透体的长矛。这一定是梦,是假的,只要醒来,还会看到那音容笑貌,看着他那期许与慈爱的眼神。龙吟一时痴跪在坑边,只有无声的泪水如决堤般滚滚流下。

        此时公孙瓒已奔上丘顶,看到陷坑边只有一个胡将,周围都是自己伏兵的尸体,却不见北冥王,料定计策成功,便发出号令。只闻一声炮响,随后鼓声齐鸣,公孙瓒的五百骑兵从两侧山脚杀出,直取龙吟。原本如痴如醉的龙吟被炮声惊醒,面对着奔他而来的五百骑兵缓缓站起。五百骑兵冲锋,何等的气势,己方只有一人,怕是连北冥王这样的勇将面对此境也要皱眉。龙吟脸上却见不到丝毫的恐慌,唯有一双通红的虎目,内中射出无边的杀意。龙吟此时悲愤交加,仿佛所有的追求与荣誉都被人毁灭,破碎的梦想像利刃一样割裂着他的心房,喷涌的热血夹杂着澎湃的怒气滚滚而来,使他觉得再不发泄身体就要被愤怒撑爆。于是他拿起地上的弓箭,一面大吼一面向奔他而来的骑兵射击。龙吟的射速本就极快,又在盛怒之中,不觉将本领发挥到极点。只见他仿佛不知疲倦的不停换箭、射击、再换箭、再射击,直射到右手四指鲜血淋漓犹自不住,登时飞矢满天,冲在前面的公孙瓒骑兵纷纷中箭倒地,一时人马死伤无数。公孙瓒在山顶见了心惊,他万万没想到乌桓军中还有这样人物,一人之力竟能如此快速的射出这么多箭支,不由看得呆了。

        龙吟射速虽快,毕竟只有一人,如何挡得住五百骑兵,敌人很快抵近,却被其身前宽阔的陷坑挡住,只得绕行。正在此时,龙吟后方奔来一队人马。原来跟随北冥王冲锋的乌桓军队,忽见北冥王等四人离队追击公孙瓒,一时不知所以,迟疑片刻后才分出一部跟随北冥王,其他人继续追击公孙瓒败军。只是因为相隔甚远,一时迷了路径,听得此处炮响,才循声觅来。是时诸军眼见龙吟正独力退敌,并不见北冥王等踪影,也无暇询问,便骤马杀来相助。公孙瓒军队是绕坑而行,速度难免下降,忽见一队乌桓人冲来,正不知所措,便被乌桓军队冲乱。双方交兵,杀声震天。

        龙吟此时虽怒火攻心,却还分得清敌我,见己方兵士冲入敌人阵中,便停止了射击,随手执起一剑,也冲突过去杀敌。毕竟双方都是骑兵,只有他一人步战,四周军马兵器横行,饶是龙吟身法好,也在阵中险象环生。更惊险的是他立身于地,周围尘土军马遮挡视线,却是不分方向。只见他看到敌人便杀,碰上敌马便砍,一时杀得性起,只奔人多处冲突,一心只要杀敌,早将自身安危抛于脑后。公孙瓒在山上见龙吟英勇,于阵中如入无人之境,到处乱杀,乌桓人在其身后配合,扩大战果。眼见乌桓军已渐渐占据上风,觉得不妙,急令再放号炮。俄顷一声炮响,远处又一队公孙瓒军马杀来。原来公孙瓒溃逃的主力将敌人引入伏兵地点周围,听得炮响,便在王牗的带领下反身杀回,这时公孙瓒早已等待多时的伏兵邹丹部突然杀出,一举截断了乌桓军,将乌桓前队层层包围起来。好在凤舞被北冥王安排在中军,后队一时还能支持。这北冥王的乌桓军普遍善于骑射,于近身战中却不是很强,平时全赖北冥王五将英勇,才有一战之力。而此时邹丹忽然率部杀出,打了乌桓人一个措手不及,还未来及放箭就被对手抵近,北冥王等四将又不在阵中,故与公孙瓒军队交战不利。但其虽处下风,却因深信北冥王英勇,击杀公孙瓒后必能回救,所以死战不退。哪知一声炮响,公孙瓒的主力军中忽又分出数百人奔炮声而去,乌桓人不知何故,只能继续苦战,等待北冥王众人归来。

        却说龙吟率一部于陷坑附近与公孙瓒交兵,看看占得上风,却被公孙瓒回援的军队团团围住。公孙瓒早已整束了披挂,见援军已到,便手握钢枪率左右十余人杀下小丘去。这公孙瓒左右都骑白马,极善骑射,后来队伍壮大到近百人,战力惊人。公孙瓒每战皆与其互为犄角,相互呼应,胡人惊惧,称其为“白马将军”,部众乃自号“白马义从”,一时成为闻名天下的劲旅,此是后话。

        而在此时,未来的“白马义从”虽只有十几骑,却都是公孙瓒最精锐的老班底,他们的箭术精湛,预判极准,常能于乱军之中准确射到敌人。此军一出,加上公孙瓒英勇,乌桓人终于难以招架,开始溃逃。众胡骑见败局已定,急忙将龙吟扶到马上,引导其向公孙瓒包围圈薄弱处冲突。龙吟此时哪管得东西南北,但见有敌人处就冲上去拼杀,身负多处战伤犹自死战,公孙瓒军兵也被他的气势震慑,见他冲来纷纷避让,由是乌桓部分军兵随龙吟突出重围。败兵不敢再回本队战场,一路引着龙吟向北面部落方向逃去。

        另一方面,乌桓人在凤舞的带领下虽苦苦支撑,但已渐渐到了无余勇可贾的地步。这时陷坑旁突出的散骑将自己看到的北冥王死讯报告了凤舞,凤舞闻言痛哭至昏厥。周围余众虽心中悲愤,却也无力再战,只得保着凤舞向北方逃去。乌桓后队失了统帅,又得知北冥王死讯,千余骑兵纷纷溃逃,公孙瓒军队数量有限,追了一段见没什么斩获,便回军将还在抵抗的乌桓前队紧密包围。战场的平衡被彻底打破,局势倒向了公孙瓒一边。

        却说张纯引大军缓缓而行,不时派人打探北冥王军情况,得知其遭遇公孙瓒军,便传令大军就地待命,同时增派人手,打探消息。过不多久,消息接连传来,张纯得知北冥王于阵前击败公孙瓒,并引大军追击,心中生疑。他料定公孙瓒对此战早有准备,按理不该如此轻易的被击败,又想到北冥王英勇异常,其大兴土木怕不是为防守,心中隐隐觉察出他可能要用陷阱之类阴招。不过他并不忧虑,反而希望公孙瓒能够成功,到时北冥王战死,就省了他许多功夫。想到这,不由对公孙瓒产生几许期意。于是他按兵不动,继续增派人手打听战况。

        等了良久,终于有最新战报传来,说乌桓军中了公孙瓒埋伏,被分割包围,局势不利。张纯周围诸将听了,纷纷劝张纯发兵救援,张纯对诸将道:“北冥王自恃有功,盲目自大,孤军深入,才中了埋伏。但此人勇力非常,必能率军死战。我军久未立功,正当待其双方缠斗力尽,再发兵救之。到时以蓄势之军击疲敝之士,胜利自是手到擒来,功成之时,又能救北冥王于水火,扬我军威,杀他锐气。孤意已决,诸公且静候之。”诸将虽觉得不妥,但听得张纯话已至此,却也不再敢多言,只能在心中为乌桓军捏一把汗。张纯却将王政招至近前,耳语道:“乌桓军战力非常,孤不疑有败,只是凤将军到底一届女流,万一有个闪失,岂不伤了两家和气?孤欲遣你秘带一队人马,去前方战场观战,若乌桓军有异,你可率军将凤将军接回,勿使有失。”说罢意味深长的看着王政道:“孤的意思,你可知悉?”王政是久随张纯的门客,对他甚为了解,早就猜出张纯有意于凤舞,如今话已说到这个份上,还能不会意吗?于是领命道:“大王放心,末将一定不辱使命。”张纯笑道:“将军不辞劳苦,甚慰孤心,待到功成,孤定当重赏。”王政想起他拿剩菜打发自己之事,知他只是说说而已,心中不屑,口中却道:“多谢大王。”说罢辞别张纯,自引一队骑兵去了。张纯想到凤舞将要到手,心中得意,不禁希望公孙瓒速速击杀北冥王,心中为之暗暗祈祷。

        王政才领兵去了不久,忽见探马急报:“乌桓军被击败,传闻北冥王等诸将战死,溃退的军队正向我军逃来。”诸将深知北冥王英勇,万没料到会如此,得报大惊,纷纷看向张。只见张纯喜形于色,面上满是得意,诸将不知张纯心思,见了愕然,想到友军战将身死,作为统帅不悲反喜,心中都对其十分不满。张纯此时正在高兴,根本没在意诸将脸上的不悦之色,遂传令诸军进军。话音未落,忽见前方数十骑奔来,定睛一看,原是乌桓溃败的人马。张纯本以为他们会绕开中军,从两翼空隙中后退,便不以为意,等待号令传遍全军后进军。不想张纯队列本不严密,乌桓人又是溃逃之中慌不择路,竟一齐冲进张纯队列中,己方步兵见乌桓人驾马而来纷纷避让,一时军中生乱。张纯没想到这群看似善战的乌桓骑兵,竟连撤退时不可冲撞本阵的常识都没有,心中生怒,未待斥责,便见前方乌桓大批败兵溃退而来,望去足有上千骑。张纯寻思:若是让这千人同时冲入己方中军,阵型不乱才怪,急下令诸军拦截。怎奈张纯的骑兵都在两翼,中军都是步兵,又看到是友军,不肯杀伤,只能喝令其停住。也是张纯士兵一时心急,失了算计,乌桓人溃退而来,人人为了逃命忘乎所以,你若让他绕开中军或许还可行,你要他停下就等同他不让逃生,他们又怎会从命呢?一时间千余乌桓骑兵冲入张纯阵中,将张纯阵型冲得大乱。张纯见了大怒,心中生恨,下令诸军将乌桓溃军以逃兵罪诛杀。号令下达,诸军面面相觑,都觉得乌桓人是友军,就算其冲阵有过,不过是为逃生,罪不至死。各军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手足无措,只能暂且避让乌桓溃军。

        张纯见诸军不肯诛杀乌桓人,登时怒极,命身边一员部将拦杀迎面而来的乌桓骑兵,见其茫然未动,竟拔剑将其斩杀,然后喝令诸军道:“此人不听军令,已经伏诛,再不听令者与之同!”诸军见张纯动了真怒,畏其残暴,乃开始拦杀乌桓人。这一拦不打紧,本向后溃退的乌桓溃兵遭遇拦截,便在张纯阵中四散逃生,将张纯中军冲得犹如一盘散沙。却说张纯军中大半胡人,得知族人被围,张纯见死不救时便已义愤填膺,又见张纯下令诛杀乌桓溃军,汉人畏其威纷纷动手。这时也不知是谁用胡语喊了一声:“汉人倒戈杀胡人啦!”众胡人闻言大怒,竟都举刀杀向汉人,双方火并,一时杀声震天。张纯见其拦截令竟引起本军自相残杀,心中惊惧,连忙下令众人停手,却因诸军混乱,令不能行。张纯心中大乱,一时又想不到什么好办法,只能在那里干着急。

        却说公孙瓒于陷坑旁击溃了乌桓军队,见敌人去的远了,便下令不要追击。他骑马来到陷坑边,见北冥王等三将四马都跌死坑中,想到计策终成,不枉自己舍命相诱,十分欣慰。却见北冥王虽死,犹嘴角冷笑,看看让人心中发毛,想起北冥王数辱自己,今日得此机会,很该借其立威。于是下令将北冥王等三将尸体拖出坑外,枭去首级,将尸身丢入坑中与马尸一起焚烧,却将三颗头颅栓于马前。然后整顿队伍,向主力所在的正面战场杀去。

        待他到达正面战场,发现己方已击溃乌桓军后部,却将其前部围于垓心。原来乌桓前部不知北冥王身死和后部溃退的消息,虽已近强弩之末,还在垂死挣扎,以期撑到北冥王回救。公孙瓒见了,一声大喝,引身边军士杀向敌军。公孙瓒声如炸雷,乌桓前部被他一惊,纷纷看向公孙瓒。只见其马前悬着三颗头颅,分明是北冥王与虎啸武威,乌桓人的心被重重一击,眼见最后的一丝希望破灭,来不及为北冥王等悲伤,便急忙各自逃生。怎奈公孙瓒大军围得水泄不通,乌桓人已无力再战,几番冲突不出,只得弃械投降,前部千余人,不曾走得一个。

        公孙瓒没料到竟能如此大胜,见到成群的俘虏与缴获的军资心中甚喜。但他不想过多耽搁,得知张纯的主力在不远处待命时,他便已决定若初战告捷,就乘胜势与之决战。于是留下几百兵士押解俘虏与战利品,自引两千五百精骑进击张纯。

        大军行进不久便遭遇张纯队伍,公孙瓒抬眼望去,却看到一副意想不到的场景。只见张纯阵中大乱,兵士互相攻杀,张纯与将佐在队首喝令不止,急的面红耳赤。两翼的骑兵队列本还严整,不知为何却反复向中军冲击,杀戮自家士兵。原来张纯军队两翼骑兵绝大多数是胡人,而其中军的胡人多是射手,与汉人步兵交战不利,死伤很多。两翼胡骑见状,纷纷向中军冲击,逐杀汉人,一场种族战争在本该共同御敌的张纯军中展开,整个队伍完全陷入混乱。公孙瓒本已准备面对一场以少敌多的恶战,万没想过会见到此情此景,虽不解何故,却也明白这是破敌的天赐良机,心中不免对那未知又崇高的力量充满感激。于是他果断下令出击,各部骑兵得令,纷纷排成整齐的冲锋阵型向敌人发起突袭,一时杀声大起,汹涌的铁骑将大地震得微微发颤。

        张纯军兵斗得正酣,忽见敌人列队杀来,铁蹄铿锵,气势如虹,再一看为首大将马前,分明是北冥王等三将头颅。原来这北冥王接连得胜,张纯的军士虽未亲见其战场上的英勇,却从探骑和俘虏口中听闻其风采一二,其威名早已便传各营。在那个谛信神明的年代,张纯的军士都将其当作战神一样崇拜,而今见连他这样的人物都被杀死,不由对公孙瓒军的战力甚为惊恐,人人心中大惧,哪里还有勇气迎敌?竞相溃退逃生。北冥王的死讯被逃窜的溃军渐渐传开,恐惧开始在张纯军中蔓延,不多时,数万大军便如潮水般溃退。张纯喊破了嗓子也制止不住,见败局已定,也顾不得众人,连忙带周围亲随向后方逃窜,沿途嫌己方步兵挡路,又砍死踩伤数十个未逃窜的己方士兵。各路将领如法炮制,反使一些队型还算齐整,可以迎敌的方阵溃乱,一时无人可以抵挡公孙瓒骑兵锋芒,被其杀得兵败如山倒。张纯此时已如丧家之犬,哪里还顾得上劫掠凤舞,只是一味打马飞奔,向后方逃去。

        铁骑远去,烽烟散尽。昔日的荒原已变成杀戮的坟场,到处是人与马纵横交错的尸体,遍地残兵烂甲再没有向日的光彩,于干涸的血液间隐隐述说着争斗的惨烈。几许寒风呜咽,吹来诀别的离歌,残阳如血,望处殷红,多少男儿命断,再也无法看到这落霞余辉的绚烂。少时忽然彤云密布,夜色不明,一场鹅毛大雪从天而降,掩埋了尸横遍野的杀场,却也掩盖了人间的罪恶。不知为何,自古大战之后,往往会降下雨雪。有人说是因为天公不忍久视这凄惨的画面,故洒下泪水,以涤净战场的血污,缅怀死去的魂灵,抚平残留的怨念

        公孙瓒大军追了一天一夜,眼见杀到肥如城下,便顺势夺了二张的大本营。一路杀进张举宫中,却见早已人去楼空。原来张举为人豪爽,甚得人心,他在第一时间便得到张纯兵败的消息,遂带着侍卫尽卷金珠钱粮而去,一路收罗张纯败兵,逃向鲜卑境内,只给公孙瓒留下一座空城。公孙瓒无奈,只得暂且在城中修整,一面遣人打探张纯消息,一面收罗降兵。原来张纯手下有很多汉朝边兵,因上官被其所杀,畏其威不得已而降之,而今见张纯兵败,纷纷倒戈投向公孙瓒军中。公孙瓒因邹丹久戍边镇,与他们相识,便命其代为招募,一时聚众万余人,声威大振。

        几日后打探张纯收得残兵两万,准备找公孙瓒复仇。公孙瓒探得其驻地,于夜里兵分两路前去劫营。张纯不防,又被公孙瓒杀败,只带得几百人狼狈逃向乌桓境内。公孙瓒尽得张纯粮草辎重,俘获极多,便上表请功。却说孟益军因军资不齐,迟迟未能渡过黄河,朝廷得知公孙瓒大破二张,干脆将孟益军调回,用以应付战局不利的凉州战场。公孙瓒虽得知后无援军,却不慌张,他认为敌势已溃,己军又壮大起来,此消彼长,正该乘势追击,一举成功。于是不避孤军深入之险,带兵继续北上,追击张纯。

        幽州·辽西乌桓境内

        正在公孙瓒志得意满,不杀二张誓不休之时。幽州辽西乌桓大帐内,却正孕育着杀机。一个男人坐在中军帐中,咬牙切齿的听着探马的线报。

        其人已到中年,身形健硕,一身华丽的服饰彰显着他的权威。当得知乌桓兵败,北冥王等五将三死一伤,一役折损两千精锐后,不由勃然大怒,重重一掌拍在面前案上,将帐中其他人吓了一跳。此人便是辽西乌桓部族总首领,北冥王的妻兄丘力居。

        只见丘力居怒发冲冠,起身喝到:“鼠辈竟敢如此,可是欺我辽西乌桓无人!?”周围众首领听闻勇冠部族的北冥王被人用陷坑这种下作手段害死,又被割下头颅挂于马前,至死身首异处,心中都十分愤慨,纷纷嚷着要南下为北冥王报仇。丘力居应道:“众首领所言甚是,不仅我妹夫死得冤屈,更兼那死伤两千族人之仇,此恨如何不报?传令诸部,明日起兵,南下寻公孙瓒报仇。”众首领领命,个个义愤填膺,恨不得马上起兵南下复仇,各辞别丘力居,回本部落调集人马。

        丘力居见众人出帐,悲从中来,再按捺不住,一时怆然涕下,口中念叨:“妹妹,为兄对不起你啊!”左右知其深爱其妹,于其妹生前答应关照北冥王部族,而今北冥王惨死,其这是有感而发的真性情,见了心酸,也陪着留下泪来。丘力居从子蹋顿,本是其侄,因其早年无后,过继为义子。其后虽得子楼班,却依然将蹋顿留在身边,视如己出。

        这蹋顿性类丘力居,也有些战略眼光,陪着哭了一会,便劝丘力居道:“父王,儿知您为姑父身死悲痛,只是现在不是该悲伤的时候。姑父尸身还不知所踪,首级也还在汉将处,我们明日出兵征讨,也有很多事要准备,您是部族的统帅,现在可不能自乱了阵脚啊!”丘力居面带泪痕道:“话虽如此,到底你舅父与我几十年的情谊,以他的本事,本可以夺我之位,他却重情重义,一直忠心助我。我们之间的感情早就跨越了君臣姻戚,成为相敬多年的知己血亲。想他英雄一世,却被小人以奸计害死,弄得身首异处,尸骨不全,让我如何不痛?”蹋顿道:“姑父一生为将,想来也会把死在战场上当成一种光荣,只是这汉将着实可恨,不杀不足以平愤,儿劝父王且收起伤悲,待杀了仇人,再拿其首级祭奠姑父不迟。”丘力居悲道:“说到底是我害了他啊!若不是我想于汉地扬威,遣他率部增援,他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为父对不起死难的将士,对不起他的部族,对不起你的姑母啊!”

        蹋顿未及再劝,忽见丘力居怒道:“待擒住敌将,我定活剥了他,拿去喂狗,以泄此恨!”又传令道:“叫本部也准备粮草器械,明日随我南下报仇!”蹋顿见终于劝得丘力居化悲为怒,很是满意,欣然领命而去。

        丘力居待他出帐,颓然坐倒在席上,口中犹呢喃着:“妹夫,我对不起你啊”。无尽的杀意从他眼中流出,伴着西垂的斜阳,染红了天边的云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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