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点杀

　　欢迎仪式后，也就是移交战利品。

　　兵器，马匹，当然还有玁狁身上的东些。

　　三个小娃子从大鼓上跳下来就直奔搜身的人群，这些天上掉下来般的财富，不搜白不搜，不得白不得。

　　优待敌人的尸体，这也是周人的传统，人群中还有人为此带来了铜铲和石铲，大伙儿交替着干，一会儿就掘好了一个大坑。

　　长老带乡亲埋葬完敌人的尸体后，并没有埋葬敌人的马匹。这些被好来箭杀的马放血不彻底，但也还如同被屠宰般新鲜，足够这些乡亲吃几十天了。

　　人类没有杀马食肉的习惯，马在人们心目中的神圣感一直高于狗，只要是丰衣足食的人都也不会食马肉。

　　但战乱边缘的豳地人却需要马肉作食物。

　　周人主流离开后，戎狄来豳地抢劫的就更多了，玁狁不过是其中的一族，更北方的犬戎，熏育也来长途抢劫，牛羊鸡犬几乎被抢劫干净。三个小娃子放的几十头羊，就是这个小群落的所有牲畜财产，长老以下几百人就仰仗着几十头羊过冬，这还是在没被丢失的情况下。

　　好在这三个小娃子非常机灵，又分头放哨，就是今天的这股玁狁，也都没有发现这几十头羊。

　　姬发还有一件私事要办，他解开拴在石头上的绳疙瘩，把宝马牵到长老跟前。

　　“姬发拜托长老一件要事。”

　　“吩咐就是了。”

　　“拜托长老派两个熟悉岐周城的精壮，把这宝马送到岐周，送给我母亲。”

　　“正好有两人合适，去年我朝见周王时，就是他俩随从。”

　　姬姓主族已经离开豳地一百年了，但这里的长老们每年还是要轮流到周原去拜见一代代的姬姓周王，在他们眼里是没有周候这个概念的，也不知天远地远的商帝，他们的心中只有周王，还有他的王子们。

　　初见姬发，长老激动得一番赞美，好像天然就认识这伟大的人一样；其实，他敢一眼就认定姬发是姬发，是因为他在去年朝见时，就在朝堂上见过姬发，他就在他父王姬昌的身边。

　　只是那朝见仪式上的人太多，像自己这样的长老不少，姬发当然就没在意自己了。

　　“让他们骑自己的马，这宝马不能骑，其它的马也受了惊且疲惫，也不能骑”姬发从身上摸出两小块金片。

　　“这是他俩远途的小费。”

　　村落就在不太远的前方，也没有欣欣向荣的气象，有的是高度的战备状态。

　　长老在率众远迎姬发时，也没忘了在两丈高的土墙上留精壮把手，这些墙外是壕沟，在墙和壕沟之间还有荆棘和木叉等障碍。

　　“没有云梯，根本就不可能翻越上墙。”姬发赞叹。

　　“这一百年来，我们也摸索出了一些对付玁狁的经验。这些玁狁不是一个部落，是数不清的部落，非常分散；但在抢劫的时候，又不约而同地集结在一起抢劫，我亲眼所见的最多的一次，是三四千的人马，那时我还年轻，也杀了几个敌人，但我们的主城还是被他们攻破。”

　　“后来，我们就这样分散居住，每个群落一百户人家，都修了坚实的土墙和壕沟，也在之间放了障碍。有一次一股两百人的玁狁下了死心要上墙，还在山上砍了木头，做好了十几个长梯子，他们一拥而上，有几十人同时上到了半墙高。”

　　长老一边说，一边带领姬发和好来上墙，这比口说无凭要生动得多。

　　他指着一个个大土灶和大陶锅，旁边是隐蔽得很好的柴堆，这样敌人射上火箭来，也不至于自己着火。

　　“玁狁自认勇猛无敌，也喜欢袒胸露背以示无畏，我们就把氺烧开往下泼，玁狁们被烫熟了皮肉，连在墙上烧火的妇人们都闻到了肉香。”

　　长老又走了几步，来到一堆方方圆圆的大石头边。

　　“这些大石头一块就可以砸断长梯，那时玁狁们还不会做悬梯，我还有的是力气，就那一仗，我就砸断了五根长梯。”

　　说到此，长老腰背都直了一些，又好像是回到了壮年，他带领姬发和好来来到墙上的一个狭小的空间，这空间突出墙体一臂多，里面是封闭的，但左右都有观察口和射击空，下面靠墙整齐地立着射不完的箭，一半是铜箭头，一半是石头箭头，这些石头箭头被打磨得无比锋利和精致。

　　“这是对付最狡猾的敌人的。他们中最狡猾的就用兽皮顶在头上，还反爬在长梯下，正面墙上的我们不好对法，只好用这种方式射杀。还有个别的玁狁，太能攀登，用两把短刀插在墙上，一手一手地向上爬。”

　　这防御如此完备，完全无需姬发再指导，反到觉得值得学习和琢磨。

　　好来却对石头箭头的精致无比兴趣，没想到这里的人能把石头打磨得那么锋利，也没想到还有如此坚忍的石头。

　　长老把姬发和好来安顿在上房后，也就离开了。

　　聪明的长者都是有智慧的，不会唠唠叨叨地说太多，更不会啰啰嗦嗦得使年轻人厌烦了。

　　姬发是王子，但也是人，年轻人。

　　王子也是人，也是年轻人，这长者懂。

　　至于上房，那是长者是专为周原来的故人和军队首领准备的。

　　每年都有在周原的要人回来探视或拜祭，玁狁或其它戎狄猖獗的时候，周原方面也会派生力军来支援；要是周王有大规模的扫荡行动，来的要人就更多，他们也都住在上房。

　　所以长老自己一家人亲自管理上房，使上房随时都干干净净的。至于吃的，当然是在自家里弄好送上来，今天，他当然为贵客宰了一只羊。

　　羊是人类待客的最高规格，也是长者向姬发奉献的滚烫热心。不说是还有几十头羊，就是只剩下一头羊，他也会为姬发宰杀的。

　　为了体现对姬发的最高的接待规格和自己无比的崇敬心情，当然还有对另一个异人般的勇士好来杀敌保家的感谢，长老决定今天自己宰羊烹羊。

　　平日收藏着的铜食器被搬了出来，长老自己一具具地把它们仔细地擦干净，然后或烧水备用，或烹着香料备用。

　　时辰很重要，长老看着西方，当太阳刚好落山的时候，他摸出了胸口里的手指长的小弯刀，转身走向那只一定可口的羊。

　　他的动作利落完美得如同在绣花，把羊摆下，稍许压住，用手指长的锋利的小弯刀划开羊左胸外的一寸多皮，再用中指从肋骨间破进去，勾断羊心外的主血管，在用擦得镗亮的铜碗接住血。一条龙的动作也就在数息之间，羊也几乎感觉不到痛苦。

　　羊血是今天最最珍贵的食材，长老把盐等调料放里面搅拌后，又麻利地破开羊，取出同样珍贵的羊肠。

　　他以不可思议的方式把羊肠清洗干净后，又以不可思议的方式还原，再不可思议地在不用帮手的情况下把配制好的羊血灌进羊肠。

　　这一切都几乎是在片刻间完成的。

　　至于嚓嚓几下的扒皮，也就在敲打之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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