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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嘱托


狂风夹着破碎的玻璃向着内舱涌进,将龙袍男子的发丝吹得凌乱,他的脸色阴晴不定,注视着面前这个执着的少年。

        最主要的,是他的心,竟在此刻慌乱起来。

        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天下于一人,百姓于一已。

        孰轻孰重?

        这个艰难的选择,多少帝王面临过?

        少年一袭紫袍猎猎飞舞,他静静地等待着吴风的选择。如果吴风不答应他退兵,他便决定与其兵戈相向,哪怕是将这漫天木鸢全部摧毁,也在所不惜。

        然而将心比心,如果他是吴风,如果他站在一国之主这个位子上,他会怎样选择?是不是同样也踌躇不定?可是现在,被当作人质的是靖雪。是眼前这个一国之主的女儿,是龙帝王朝现今唯一的公主,天皇贵胄,身世显贵。

        然而若是离开了身前这个人,她也许什么都不是。

        是生是死,也只在他一念间。

        吴风心中百感交集,他宁愿与阿美吉斯特正面交锋,也不愿作这样的抉择。

        “那你是为了什么要救靖雪,奋不顾身地前来。”他望着身前的少年,眼神产生细微的变化。而这个少年怔了一下,脸上微微一红。吴风眼神又是一变,一拂衣袖,断然道,“我可以撤兵,但是,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吴风突然将一只手按在疏影的肩膀上,疏影全身一震,这一掌重如山岳,差点没把他压倒在地,他脸涨红,硬生生撑住。只见吴风神色凝重,嘱托道,“照顾好靖雪,如若她有个三长两短,遭遇不测,我必拿你是问!”

        疏影忙忙点头,一只右脚用力向下蹬,试图卸些吴风的力道。驾驶员惶恐地睁大眼,整个机舱在不受控制地下沉。

        看到他答应,吴风立即向驾驶员喝道,“传令三军,全部退到血山之外。还有恭请商诚校长,请他带着所有的学生退出。”

        紫袍少年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看来毕竟是嫡亲。肩膀上的手一松,疏影以为这混蛋终于放过他了,刚转身,背上一重,猝不及防被吴风踹了一脚。这一脚沉重无比,他只觉五脏六腑全部绞痛起来。身体又不由自主地前冲,疏影大惊失色,但神色又被定住。直接用五官顶开了生硬的钢铁舱门。然后他惨叫两声,整个身体无所着陆,两只手朝两边抓把空气,摔了下去。

        疏影双手乱舞,朝着雪山落去,心里咒骂千万遍。

        吴风的声音从越来越远的木鸢上传来,“记住我们的约定。”

        夜色下的天空狂风呼啸,少年朝下坠落,头发却往天空倒飘,从左右遮掩住脸,他不禁在凌乱的发丝遮掩下怒回了一句,“你个王八蛋,不带这么玩的。”

        十二点钟的钟声敲响在魔都。

        阿美吉斯特走在魔都四通八达的道路上,所有的居民见到他都纷纷鞠躬行礼,所有人的眼底都露出惊喜与崇敬的光芒。

        因为他们看到的,都是心目中最想要见到的人。

        但是他们又明白,这个人是至高无上的魔王阿美吉斯特大人。

        鳏寡孤独,很多很多。每个人心中都有重要的男子。孤身老人死去的孩子,女子们心中的爱人,男人的朋友,兄弟,孩子的父亲,前辈……

        所有的人都对这张脸景慕至极,即便他们知道这张脸只是虚幻的。

        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紫袍的少年,两个人的衣饰一模一样,从头到尾全部一片紫色,并绣满了各种各样的紫色花朵,看上去他们就像是在百花的簇拥里走来。

        只不过阿美吉斯特信步从容,而疏影满脸冰冷。

        每一个人,每一个人向他们看来的目光让他极为不舒服。他不习惯这样的眼神,简直是一种莫名的疏离感,甚至隔着某种芥蒂。

        “怎么,不喜欢么?”阿美吉斯特淡淡地问。疏影看都不看他,也不回答。阿美吉斯特似乎来了兴趣,叹息道,“魔都里,没有苦难,没有生死,他们安居乐业,幸福美满,有何不好?”

        他倏然转头注视着疏影,似乎是在逼问,“这样的地方,你不喜欢么?”

        疏影低头,因为他不想从这个人脸上看到安泽的面容,冷冷道,“无所谓什么喜欢不喜欢,只是觉得他们好像没有感情一样,这座城市存在多少年了?我是说,在封印之前,有多么年了?”

        阿美吉斯特一头白发在明媚的阳光下熠熠生辉,语气清远,“多么年?你要问这个问题吗?多么年啊……大概我都记不清了。最起码有一千年之久,这座魔都的人,再也没有人死去。因为他们分享着我的一切荣耀,名誉,我若不死,他们就会随着我的血液灵魂而活着,哪怕是化为灰烬,也会从灰烬里重生。”

        “这样的生活,他们喜欢吗?”疏影蹙紧了眉头,总觉得这样的生活有些异样,千篇一律,乏善可陈。

        阿美吉斯特似乎笑了笑,“人总是贪生怕死的,你知道吗?”

        “嗯?”疏影眼神轻微地变了变,抬头望着远处那渐行渐近的钟楼,心猿意马地问,“那又怎样?贪生怕死是人的本性罢了。”

        紫袍上似乎有千万多缤纷的紫花飘逸而出,阿美吉斯特意味深长地叹口气,“是么,本性?所以呢,人都想要活着,没有人想死。我让他们获得了长生,有何不好?”

        “可能,是蛮好的吧?”疏影沉思默想,又摇了摇头,“可是一直生活在这样死寂的城池里,不觉得太过枯燥乏味了吗?一直一直在同一个地方,总会感到厌倦的吧?而且还不与外面的人交流。”

        阿美吉斯特摆了摆手,语气仍旧是轻描淡写的,“厌倦么,可能是会的吧,所以我们需要掠夺外面的世界,将这个世界握在手里,统治在手中。这样,他们就可以任意走在这世间的每一个角落。”

        听着这淡然的话语里隐现的杀气,身后的少年不由皱眉,“何必非要掠夺,你直接将城门打开,与各国宣布友好,我相信没有哪个国家胆敢反对。”

        身前的魔王只是摇头,“你知道神与人的差距么?”

        “差距?”

        两个紫衣的人走在路上,两旁是幢幢参天的高楼,高楼有各种窗户,有些大开,有些紧闭,有些甚至可以看到窗边的人影。面前的大路平静安详,只有些许细微的居民生活所发出的声响。比如运载工具材料的马车,车辚辚,马萧萧。又比如街头的贩夫走卒,吆喝声,售卖声。再比如沿街两旁的商店,形形色色的云英橱窗里琳琅陈列着各色衣物,布帛。

        虽然他们不会因为饥饿死去,但却仍然保留着对食物的兴趣。虽然不会因寒冷死去,却仍旧对着绮丽的华服兴趣高昂。

        阿美吉斯特打量着四边,冷冷地笑着,笑声里蕴含着一丝淡淡的讽刺。

        “你根本不懂啊……这个城池的人们拥有无限重生的身躯,他们对死亡的恐惧越来越淡,反而对生活的恐惧渐渐加深。你可知道,那些高高在上的神明也有着这样的恐惧?因为无法接近,无法体验更真实的生活,所以畏惧。”

        他走在前面,一头银白的发丝几乎拂到身后少年的脸上来。少年冷笑一声,“说的好像魔都的人都像神似的。”

        阿美吉斯特不置可否,心里却有些隐约的恍惚。

        不是神,就是魔啊!

        神魔不过一线之隔,就是因为神对世间的一切置身事外,才会享受安逸,世人才会对其歌功颂德。

        就是因为魔插手了人间,扰乱了人间秩序,便成了人人得而诛之的魔。

        这个世界到底是怎样的呢?

        他越来越不了解!

        心中的迷惘,从什么时候,越来越深?

        “说起来,川烟与月满楼到底去了哪里,这几天都没有见到他们?”疏影又想起与他同时进到这里的少年,心里有些忧虑。

        自从祭坛一别,他们再也没有见过面。

        本来以为找到川烟就好了,没想到半路杀出个魔王。

        一切与初衷走上了不同的路线,他确实无力再维护这种平衡。再者,他的心底也有着很多心绪,为什么阿美吉斯特会复活呢?

        有这一幕么?

        看来历史果然被改变了,安泽……这个烂摊子还是要你的徒弟来收拾,我现在可真有些无能为力了。

        “现在你自顾不暇,何必再多管别人的闲事?你尽管放心好,我说过这座城市里的人都不会死,就一定不会有一个人死在城里。”

        两个人一路攀谈,来到钟楼下,他们沿着回旋走廊走上,一路上,疏影始终沉默寡言,但终于还是要见到靖雪了。

        可是他心底清楚,身前这个魔王绝对不会轻易放过他们。

        大概是被封印了万年,心理也变得扭曲了,老喜欢拿折磨别人为趣。

        抵达钟楼门前,阿美吉斯特突然笑道,“不要在心里说我坏话哦,在魔都里,你任何的想法我都可以洞悉的一清二楚。”

        疏影悚然一惊,他还有这种能力?

        阿美吉斯特抬起衣袖,缓缓将深褐色的大门打开,立即便可以看到那个委顿在地面上的白衣少女。她似乎有些失神,精致的脸孔满是忧心忡忡,双手环膝蜷缩在角落里,微微仰起头从狭隘的时针缝隙间看向外面的天空。

        她的眼神是祈盼而茫然的,似乎有些不知所措,只是怔怔地望着。听到大门打开的声音,也没有回过头看一眼。

        疏影心头有些异样的酸楚,几乎按捺不住要马上跑过去的冲动。

        紫袍微拂,高大的魔王回头向他戏谑地一笑,“好了,这也算是阔别重逢,赶快过去给个热情的拥抱吧?”

        疏影脸上刚刚情不自禁地露出一丝笑容,立即又被这一句话浇醒,看着安泽的容貌在阿美吉斯特的脸上出现一个神秘的笑容。

        这个笑容深不见底,有神泉的灵美,又有着美玉的英华,又仿佛是一块常年伫立在冰川之上的冰莲,冷得彻骨凛冽。

        疏影回过头,向着角落里的少女轻声地唤,“靖雪!”

        靖雪倏然将视线从天空挪回,看到他的刹那,她脸上浮现出天真无邪的笑容,一言不发便跑了过来,撞入他的怀里。

        疏影的眼神里刚蕴起的笑意被这一撞打断。

        却又有一股惊骇从眼底浮起。

        整个世界似乎成为了一尘不染的白色,将他与怀里的白衣少女共同包裹在了一起。

        “靖雪……”

        他喃喃地低语,腹中的剧痛是如此清晰。

        一柄短剑穿腹而过,甚至半截剑身都暴露在背后的空气里,雪亮的剑刃上妖红的鲜血缓缓滴落。

        而靖雪的身子偎依在他的怀里,另外一只手紧紧地拥住他。

        她的脸上仍旧挂着天真明媚的笑靥,靠在紫袍少年的肩膀上。疏影瞳孔收缩,暗自握紧了手指,立即明白过来,怒吼,“阿美吉斯特!”

        门楣下的男子微微仰起了头,银发垂落在背后,他站在门槛外,钟楼里光线黯淡,身后晦暝一片,无穷无尽,柔和地簇拥着这个性情乖戾的王者。

        每一寸黑暗,都是他眼底的笑意。

        然而看着面前相拥的两个人,他忽然烦躁不安,这种得意的笑意,为什么他看不到?

        痛楚、痛楚、痛楚、痛楚、痛楚、痛楚……

        你是什么啊?你只是一个魔鬼罢了……一个不食人间烟火,不懂人间温情苦涩的东西,你根本不是人类,没有血,没有肉,没有感情。只知道生杀予夺,对这个瑰丽的世界不断地索取无度。

        风尘荏苒,伶俜孑然。

        从你出生的那一刻开始,你就注定了要一辈子孤独。

        要一辈子孤独。

        一辈子……孤独么?

        是啊,要一辈子孤独。

        孤独是美酒里的鸩毒,糅合了死亡的颓废与荒芜,将寂静醅到仓促,将黑暗煮到末路,将隔阂浇入肺腑,直到断了痛苦。

        他手中捏着过去的谶语,轻轻地冷笑,“如你所想,我就是喜欢捉弄你们,怎么样,被挚爱袭击的感觉不好受吧?”

        靖雪也笑着,她的笑容与这个颇有些孤独的王者在某种形式上有惊人的相似,轻轻地将剑从少年的腹中抽出。

        疏影抬头看去,心底不禁骇然。

        这种僵硬的笑容,难道是被操纵了吗?

        “是被操纵了啊……”身后的魔王沉吟着,印证着疏影的想法,笑道,“有没有看过木偶戏?”

        木偶?

        疏影捂住腹部的伤口,鲜血从苍白的指间溢出。

        他看着满面笑容的靖雪,还有那张空洞的眼睛,这双再也没有任何感情的眼睛。

        “是啊……木偶,不过你放心,她不会死,她仍旧有自己的意识,甚至她能够很清楚的看到面前的你。”

        阿美吉斯特抬起有着羊脂美玉色泽的手指,微微弯曲,指向钟房里的白衣少女。

        他的叹息落满了不可言说的悲伤:“不会死,却形同行尸走肉,一句空有灵魂却不能操纵手足的人。所以她会静静地看着你被她打伤,哪怕心里痛如锥刺,她的脸上也不会流露出一丝难过。”

        “疏影,你不理解,你无法理解我。那么……你能理解面前这个美丽的小公主么?她现在心里在想什么,你知道吗?”

        疏影眼神黯然,看着面前的少女被无形的力量操纵,看着她缓缓抬起手中的剑,直指向自己。

        她在想什么?能理解么?

        阿美吉斯特的话一声声在脑海里震响,疏影眼神突然一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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