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月下品香

琼冰颇为疑惑暗自忖度，这梅宸轩还真是无所不知啊，那次回亲初尝这梨花酿感觉浓郁爽口便随意称赞了一番，几日之后父亲就送了几坛，想想当时齐王隐在眼眸里的愤恨还有淑夫人的暗讽与憎恨，真是头疼啊，父亲的洒脱起初只是听人说说，现在看来不是无稽之谈，毫不顾忌他人的看法，真性情也。据说梨花酿只有父亲才能酿造的出来，世称“绝天下”，况且自己从来不会对一样东西那么执着，却独独偏爱于它，所以一直不舍得喝珍藏到现在，却被他一下子闻了出来，“梅公子的鼻子还真是无孔不入啊。”

        “呵呵，过奖过奖，本公子就这么点爱好，所以……唉唉唉，小冰冰为何总是梅公子梅公子的叫？多生疏啊。”

        “我与梅公子只有一面之缘，好像谈不上深交吧，况且梅公子不是自称‘本公子’么，我又怎么能逾越不这么称呼公子？”琼冰没有任何不快的转身从厨房角落拿出那坛梨花酿，顺手又拿出两个粗糙无比的小碗。梅宸轩自觉理亏，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端，小声的辩解着，“我只是习惯了，小冰冰自然是不同的，好吧好吧，如若是小冰冰当然是可以叫本公子……呃……叫我轩的。”

        琼冰怀抱着梨花酿踏出门外，便看到梅宸轩那张自觉亏本的脸，隐在面纱下的脸更是咬牙切齿，踏出的步子也更是一步重过一步，仿佛踩在那个不自觉的男人身上，“梅公子气宇轩昂，英俊潇洒，招花引蝶的招数自是不甚枚举，红颜知己怕是不计其数吧，这般叫你会招人嫉恨的，我还不会嫌自己的命太长。”

        “小冰冰吃醋了吗？哎呀呀，那只是逢场作戏啦，不可当真的。”琼冰目无表情的打开梨花酿的封口，一股幽香瞬间飘散而出，令人未饮人先醉，在与空气融合便又散发出丝丝清香，淡然的几乎微不察觉却又感觉进入早已五脏六腑，如同罂粟般的诱惑扣人心弦，迫不及待。梅宸轩也不再废话，拿起那两个粗糙的小碗，眉头微皱了一下，继而豪不迟疑毫不迟疑的伸到琼冰方便触手可及的地方。

        “绝天下果真名不虚传啊，未得品尝这香气就已经让人沉醉，放眼整个崇明大陆，恐怕也只有左相这般妙人才能酿制的出来吧，今天算是托琼冰之福才有幸尝尝这绝世无双的梨花酿。”梅宸轩陶醉似的半眯着眼，鼻翼近似贪婪的吸收着飘散出来的幽香，若溪顿了一下，目含冰刀般射向眼前之人。

        “梅公子，说话可不要如此轻浮。”

        “轻浮？有么？左相才色名冠天下，可不得这‘妙人’二字？”梅宸轩故作惊讶的睁开眼睑，美目含笑，琼冰突然有种无力感，不想再与之多加纠缠，瞪视一眼便不再多言，很快就被梨花酿吸引了去。

        两人各自端着小碗不再说话，细细的品尝着，琼冰面上的面纱有些碍事但不影响她此刻的心情，她掀开面纱一角轻啜微闭一小口然后微上眼，带着梨花香气的梨花酿滑如丝绸，入喉竟有丝暖意缠绕，缓缓推入腹中，暖意又蓦然被清凉取代，沁人心脾，感觉一瞬间就已经历了春夏秋，不变的是漫天梨花飞舞，梨香萦绕，满心的欢喜，只是……只是还是少了一种感觉，是什么，是什么？琼冰又细致的啜一口，还是没有寻出那种微妙的感觉。

        “这梨花酿甘美香甜，甜中带着一丝酸涩，涩中含着一丝苦，一口入腹，甘甜萦绕唇齿，苦涩却是融进血液，就像有些人，表面上风光无限，可谁知晓他心中那份不为人知的无可奈何和绝望……所以它的后劲可是很厉害的，小冰冰小心喝醉了……”梅宸轩漫不经心的斜倚在石桌边，上下抛着一个苹果，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琼冰，一丝戏虐隐含其中，只是那一闪而过的落寞还是没有逃过琼冰的眼睛。

        “没想到你对梨花酿这般了解……”琼冰有些警惕，又有些困惑，不知道他是看懂了自己的心思，还是由感而发，切身体会。还有一闪而过的落寞，虽然消失的快，但她还是看的清清楚楚。

        “那是自然，绝天下——绝天下，这等美酿可是世间绝无仅有，今日借了小冰冰的光才可尝上一尝，真是三生有幸啊……”

        梅宸轩单手撑在石桌上，依旧懒洋洋的，举着小碗到唇边，只是不断地摩擦着碗沿并没有入口，双眼却是看向掀开面纱一角，认真饮酒的琼冰，露出了然的笑意，而后慢慢的喝完碗中酒，也不再打扰琼冰沉思。月上树梢，已是三更，两人还是没有任何言语的继续品饮，各自冥想，仿佛两个天地却又出人意料的和谐相融。

        “梅公子，吃饱喝足，是不是该离开了？”琼冰苦恼半天，她本不是纠结之人，只是不知为何却是那么在意这梨花酿，仿佛已上瘾般不可自拔，凉凉的看了眼对面沉静的男子，突然生出扫人出园的感觉。

        “小冰冰，为何还如此叫我？”梅宸轩饮完最后一口，唇角上扬，邪魅的痞子味道十足。

        “无忧公子……”

        “你知道了？”面对琼冰的不耐和身份的识破，梅宸轩也不恼，好奇宝宝般微倾身体，满眼的兴趣浓溢。

        “无忧公子梅宸轩医术了得，俊俏非凡，为人放浪不羁，不受约束，洒脱随意，花丛掠过不沾衣，红颜知己无数，世俗纷扰半点不沾身，所以才得以‘无忧’二字，在江湖声誉颇高，青年才俊无不‘羡慕’，无忧公子如此年轻便有此成就的确令人钦佩，并且世人皆知无忧公子不使刀剑，随身只带一把白玉骨扇，如此不加掩饰我又怎么还会不知道公子是谁？”

        “呵呵，过奖过奖，小冰冰这般夸奖于我，让我……真是心情大为舒畅啊。”梅宸轩如同得了蜜糖的孩子般大笑着，琼冰不禁满脸黑线，单手扶额，这梅宸轩不是一般的自恋，片刻之后，梅宸轩依然笑容不减，只是稍稍收敛了些许，又像想到什么似地伸手摸到宽大的衣袖里。

        “小冰冰真是粗心大意啊，这么珍贵的东西居然随手摆放在亭子里？”梅宸轩举着一本书伸到琼冰面前，琼冰觉着眼熟便拿了过来，随意的瞥了一眼，原来是肖毅宇送来的秘笈，白沙里的嘴角显出微不可见的弧度，真的是粗心大意了啊。

        “左相真是爱护小冰冰啊，先是‘龙乌骨’再是闲庭信步，两者都是不可多得的宝物，啧啧，连肖大人都亲自出马了，看来小冰冰可是宝中之宝啊……”梅宸轩调侃道。

        “既然是宝物，以无忧公子的能力，定会收为囊中之物吧。”

        “小冰冰就是这般看待我的吗？”梅宸轩哭丧着脸，一副被误解的委屈模样。“君子爱财取之以道，我怎么会做出那样的事呢？”

        “……”

        “这闲庭信步可是轻功中的上乘，没有深厚的内力是决然修炼不得的，小冰冰还真是真人不露相啊……”

        “是吗……许是黑灯瞎火拿错了书……”琼冰不动声色的翻了翻那本书，一点都没有在意他的话，梅宸轩轻轻笑着，若有所思起来。

        “那小冰冰可要收好了，莫等肖大人记起来来寻时，让你家丫鬟垫了桌子……”

        “多谢无忧公子提点。”琼冰无疑有他的将秘笈放进衣袖中，就不再多言的收拾桌上的残羹，梅宸轩依然勾勒着他的媚眼，笑容不减，只是眼中的一道精光一闪而过，快的无法捉住便消失不见。“小冰冰还是换汤不换药啊，总是这么叫的这么见外。”

        “我们不熟。”琼冰不再听他没玩没了的聒噪，转身进入厨房，她还不想明早忍受恋歌的大惊小怪。

        很早的时候都是自己一个人生活，所以收拾家务早已得心应手，不消片刻就已物归原位了，待她整理好身上的衣物出来却看到梅宸轩仍没有离开，他站在月光下兀自的摇着他的白玉骨扇，看向青砖墙围合起来的湖面，像是看到什么令人兴奋的东西，唇角不由得向上翘起，那笑容不似初见的邪魅，也不似亭子里的慵懒，而是真真实实，柔和的出自内心的微笑，琼冰低垂着眼睑，扶着门框的手指微微泛白，极力克制心中突然闪现的一丝痛楚。

        “小冰冰？”一双如白玉雕琢的修长手指在眼前摇晃，琼冰呆愣着迷茫的抬起头，梅宸轩突然放大的俊脸便毫无预兆的出现，琼冰惊吓的后退了一步，狼狈不堪的扭转头。

        “叫了你好半天了，在想什么这么入神？”梅宸轩故作好奇的紧盯着琼冰，懒散的虚倚在石桌边，月光依旧，人依旧，只是那种感觉却消失不见，仿佛是自己的一时错觉。

        琼冰的视线掠过梅宸轩看向远处，白日还是青砖黛瓦，翠竹红花，无不秀丽精致，现在也都隐在朦胧之中，模糊一片，看不清颜色形状，不管是名贵的花卉，还是不起眼的杂草，在此刻却都感觉没什么区别，都是一样的，没有贵贱之分，没有美丑之别，琼冰冰冷的眼眸渐渐清明起来，收回视线看着梅宸轩。

        “已是三更天了，无忧公子是要在倚秋园歇息么？”

        “那自然是好的，如果小冰冰愿意……好吧好吧，说说而已，小冰冰不要当真。”看到琼冰越来越冷的眼神，梅宸轩连忙改口，双手举起过顶，笑意盈盈的无丝毫知错的意思，言罢轻轻弹了弹洁白的衣摆。

        “明日我再来，小冰冰可要早早备好我的饭啊。”也不等琼冰回复，依然懒懒散散的摇着他的白玉骨扇，双脚轻点地，一脚踏上石椅，借助石椅的力道，向一片墨色的湖面略去，飘逸如同归去的仙人，琼冰的眼神微闪了一下，这梅宸轩武功怕是已到了登峰造极之地了罢，看来江湖传言也无真实啊。环顾四周，明显可见，当初先皇修建这座园子时就是以胭脂湖作屏障，世上能有几人可以略过这宽广的湖面？所以只需派人守护入园口便可，大大保证了倚秋园的安全，估计这也是齐王要求在这附近建府的原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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