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仪式

　　追随仪式在五进院落的正殿之中进行，殿堂的靠北墙处，居中摆放着香案，案上烛火幢幢，香头明灭。洛园两位家主和大小姐肃立于右侧，锦五、美缇、黎黎三人肃立于左侧，周遭寂静无声，幽暗的光线下殿中的气氛更显庄重肃穆。

　　主持仪式的人竟然是洛园二管事黎仲伟，他一身玄色道衣，神色冷峻，目光灼灼如炬，仿佛来自遥远而神秘的国度，完全颠覆了昨日在锦五心中留下的印象，乍见还以为是另一个人。

　　黎仲伟从香案下取出一块二尺见方的石板，石板显得沧桑古旧，也不知存在了多少年。黎仲伟郑重地将石板固定于香案后面的墙上。锦五这才看清，石板上刻着许多复杂的线条，中央刻着繁复玄奥的符文，仿佛是某种古老而神秘的咒语，线条和符文中间分散镶嵌着水晶和各色宝石，还有些不知名的晶簇状矿物，世所罕见，在暗淡的室光下晶莹闪亮，光华夺目，整块石板隐隐地散发着幽远而神秘的气息。

　　按着黎仲伟的指引，沐浴后的锦五，身着一身白色的袍服缓步走到香案前，他点燃了三只香，虔诚地插入香炉之中，然后单膝跪在香案下的地毯上。黎仲伟取一根银针刺破锦五的右手食指，用一只精巧的银勺采集了指尖上晶莹的血珠，滴到石板边缘的一枚雪白色矿物晶簇之上。

　　血滴落在晶簇上，晶簇瞬间由雪白变为鲜红，一道奇异的光芒从锦五眼前掠过，一闪而逝，他忽然看见自己静立于在一个幽暗的空间，两眼微闭，一身洁白的袍服无风自飘，长发也轻轻地飘扬着，闪着莹莹的光泽。悠远的钟声传来，他缓缓睁开眼睛，见一座岸的神坛矗立于眼前，神坛四周一片寂静，寂静到只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殿堂里，黎仲伟双手结印，口中不断颂念神秘的咒语，突然他右手捏成剑诀，朝锦五眉心一指，沉喝一声：“开！”

　　只见一串血珠从锦五额头上飞出，落于神坛后的石板之上，石板上蓦地闪现一道红光，红光直冲向屋顶，消失不见。

　　陷入沉冥之中的锦五听到轰的一声震响，眼前的神坛上腾起一大片火焰。焰色血红，凄美怖人。一阵神秘的颂经之声传来，如同众神从天外莅临，颂声由远及近，声音愈发洪亮直乃至响震乾坤，将锦五的神识牢牢禁锢其中。

　　渐渐地，锦五眼前的神焰由旺而微，直至熄灭，他的意识回到现实，恍然发觉自己在追随仪式之中，他听到黎仲伟低沉的声音：“这是向神明起誓之遗轨。”

　　接着，黎仲伟将追随契约铺在石板上面，再次念动咒语，一个红色光球从石板上缓缓腾起，飘移到锦五胸口处，倏尔没入他的身体，锦五感到心头一滞，一阵晕眩恶心，仿佛血液沸腾一般难受。待黎仲伟再拿起契约时，上面的字迹全然变成了血红色。黎仲伟沉声说道：“这是以神明之力加持于契约。”

　　至此，锦五的追随仪式便告完成。

　　黎仲伟告诉锦五，经过追随仪式之后，追随契约便被加持了神明的力量，追随者若违背契约，契约之主可发动咒力，追随者必遭噬心之苦，轻则呕血，重则丧命。

　　锦五点头认可，他并未感到丝毫惊惧，既然追随，便无怨无悔。

　　美缇和黎黎也履行了追随仪式，仪式结束后两个女孩与大小姐深情相拥，眼中喜泪涟涟。

　　看到她们高兴的样子，锦五心里有些为她们感到不平，她们初始年份能支配的财富是五十两黄金，仅及锦五的六分之一，这两个女孩子竟比自己廉价如此之多，看来洛园也是够黑的。可是锦五转念一想，其实也算说得过去，她们跟在大小姐身边，吃穿用度都算在大小姐身上，她们将这些财富交给家里，足够一家人过上小康生活了。

　　全部仪式结束，大小姐也并未表现出一丝高兴，但是从她喝了一小碗羹汤的情形来看，她已经结束了绝食抗议，无论如何这是个好现象。

　　追随仪式已经完成，黎仲伟同雷木夫妇二人低语了几句便提出告辞，临走时他微笑着冲锦五点了点头。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想起他刚才主持的追随仪式，锦五深感到此人之能深不可测，看来这天下高人异士大有人在，连洛园里也是藏龙卧虎哇。

　　美缇端来一个紫檀木方盘，上面摆放着文房四宝。美缇将方盘放在一张古朴典雅的桌案上，黎黎则摆好砚台，滴入清水，拈起墨锭，轻轻研磨起来。随着黎黎皓腕轻转，墨香幽幽飘散开来，泌人心脾。

　　此时，美缇已展开宣纸，铺平压实，拾起玉笔，双手递给大小姐。

　　锦五看着一主二仆行云流水似的一连串动作，觉得非常有趣，看来大小姐心情大好，估计是骤起诗兴，要舞文弄墨。

　　只见大小姐提笔在手，饱舔浓墨，轻扬雪腕，香腻的柔荑悬在空中舞起翩翩的飞鸿之影，惊艳悦目，玉腕轻敛之时，洁白的宣纸上赫然跃出了三个端丽隽永的行楷墨字：锦凤梧。

　　大小姐放下玉笔，轻鸿一瞥地看了满脸错愕的锦五一眼，其意再明白不过：这就是你的名字了。

　　“谢谢大小姐赐名。”锦五看着自己的新名字，心情有些复杂，从记事起，自己就整天被人锦五长锦五短地叫来叫去，今天这一刻，一个崭新的名字将取代锦五这个曾经长久属于自己的名字，一种失落，一种留恋，缠绵地萦绕徘徊于他的心扉。

　　锦凤梧，默念着大小姐赐于的名字，锦五脑海里不由掠过朱雀门外，梧桐树下的那些美好的晨光，那时大小姐高高在上，自己仰望亦不得见其真容，可是没有想到从这刻起自己就要终日跟随于她的身畔，成为她的追随者。这一刻，他有些微的晕眩感，宛若在梦里一般。

　　当初锦五报考进洛园的初衷，固然有期盼以洛园为奋斗平台实现他飞黄腾达的梦想，可是不能不说，从小到大，大小姐对他的那种神秘的吸引也成为推波助澜的力量。今天虽然没有以报考录取的方式进入洛园，可是他竟然以另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进入了洛园，并且将要同大小姐朝夕相处，可是锦五，今时的锦凤梧，却没有一丝兴奋，他的心里很平静，同时还有着一种遗失珍贵藏品后的怅然。

　　雷若用夫妇挽留锦五共进晚餐，菜肴出乎意料的清淡俭薄，四菜一汤的家常菜肴，样式不多，却是管吃管添。锦五的字典里从没有挑食二字，也不拘于礼节，风卷残云般地饱餐一顿之后，告辞两位家主，离开了洛园回转锦绣坪。留给他和锦绣坪在一起的时间不多了，明天上午他必须回到洛园，从此开始他追随者的生活。

　　用餐时，木芙蓉告诉锦五，预计后天上午就要启程，他将要随护大小姐一路向南巡游，大小姐在游历异域风光名胜的同时，还要沿途巡视洛园分布于各处的实体的经营情况。

　　想到即将和天仙般的大小姐以及另外两个美丽多娇的女孩一起畅游天下，锦五还真是十分期待，只是一想起不知所踪的许晖，就怅惘不已。

　　离开洛园往回走了一段路，锦五感觉心中一阵不安。此时已近晚上九点钟，谷地的街道上几无行人，但这寂静之中明显有种危险气息存在，似有强敌随时来袭，锦五艺高胆大，故意放慢了脚步，却是小心做着防备。

　　喵呜……

　　突然，夜色中传来一声凄厉的猫叫声，一只野猫从路边迅雷般窜出，高高跃起，张牙舞爪，直扑锦五，野猫双眼闪着幽幽绿光，在夜色中刺人眼目，十分骇人。

　　锦五急速闪身躲避，不料那只野猫竟然如同不受地球重力和惯力束缚一般在空中迅捷转身，一个反扑，锦五闪避稍慢，伴随着刺耳的撕裂声，肩头的衣服被野猫的利瓜抓下一条。锦五大惊，这是一只魔鬼附体的猫吗，竟如身怀邪术魔法一般。

　　锦五惊魂甫定，野猫又向他头部扑来，那凶狠的架势令他怀疑这根本不是一只野猫，而是一只饿极捕食的老虎。野猫一双利爪已完全进入了锦五的视野，锦五已拿定主意，不再闪避，他右手成拳，迅猛发力，只听呯的一声，锦五右拳正击在猫腹之上。

　　刚一触及猫腹的一刹那，锦五感到拳锋处一片柔软，随即拳头仿佛撞在了一只迎面飞来的棉花包上，而棉花却包势大力沉，非常难以撼动，锦五又是吃惊不小。

　　尽管野猫怪异凶悍，然而锦五的力量非比寻常，玄灵元力喷涌而出，野猫发出一声凄惨的尖啸，飞退回去丈余，却悬在空中，不曾坠地。而锦五却觉得刚才的一拳是砸在一只外裹软甲的钢铁制成的怪物之上，手骨发出一阵剧痛，感觉要碎裂了一般。

　　锦五倒吸一口冷气，运转玄灵元力，外放伏波之氲为手骨疗伤，心里暗暗纳闷，这是什么鸟猫，竟然如此邪门。他不由猜想，一只野猫在夜里猝然间发动如此诡异而凶猛的袭击，难道是有人暗算自己？

　　此时，在洛园附近的一幢木楼里，一只涂满血污的猫偶悬在空中，元通手持猩红色法剑，正指天划地一般施法操控着数里之外的野猫向锦五发动攻击。

　　感知野猫一击未功，元通挥剑挑起一张法纸沉喝一声：“鹖蛊通灵，急急如律令！”

　　法纸飘然贴附在猫偶身上，红光一闪，倏忽没入猫偶体内，与此同时数里之外悬在空中的野猫似妖魔附体一般，眼中绿光大炽，尖啸一声朝锦五胸口狠狠撞去。

　　锦五向旁纵身，一跃窜出三丈开外，可是野猫如同被锦五的身体吸住一般也随之扑出三丈多远，与锦五的距离只剩不到三尺。锦五见势不妙，挥起左拳全力砸向野猫，野猫不闪不避，呯的一声震响，猫头正与拳头撞了个结实。

　　拳头与猫头相接，野猫发出长声厉啸，身体顿时释放出一片妖异的红光。锦五感到一股强大的力量经由手臂向自己推撞而来，身体一下被那股力道冲出一丈开外，他难以控制身形，咚的一声跌坐在地，将地面砸出一个深坑。

　　一阵剧烈的疼痛从左臂传来，锦五感觉不单是左手，连带左臂也受伤了，他不敢怠慢，急忙运转玄灵元力，继续外放伏波之氲治疗手臂。

　　野猫将锦五撞飞，它自身同时也向后飞出三丈之远，摔在地上不能动弹，眼睛、鼻孔和嘴巴不断向外冒出血水。

　　远在木楼中的元通浑身巨震，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上。他恶狠狠地咒骂了一声，取出那只红色的玉符，一口咬破手指，将鲜血印在玉符之上，又挥剑挑起数张法纸，歇斯底里地喝道：“鹖蛊通灵，急急如律令！无上蛊力，赐与蛊仆。有请蛊母出宫！起！”

　　远处，躺在地上的那只垂死的野猫忽然从地上升到空中，就像是瞬间被高处的绳子猛地吊了起来，高高悬在离地一丈多高的浮空，它两只流血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锦五，放射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凶光。正盘坐在地上在疗伤的锦五见状本能地一跃而起，他只感觉一股巨大的危险从四面八方汹涌而来，他浑身一阵不寒而栗。

　　喵……喵……喵……

　　悬在空中的野猫突然凄厉地大叫了三声，接踵而来的，周遭猫叫声连成一片。虽然夜色暗沉，但是锦五看得清楚，数十只各色猫正快速围拢上来，远远的，还有数不清的猫正往这里急奔。

　　糟糕，遇上大麻烦了，锦五这时才确信无疑，自己今晚被人暗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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