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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九八章 军功


  时至午后,已经多日静悄悄的漳水河畔明军突然喇叭齐鸣,军号铿锵,锣鼓咚咚,各级军官令如雨下,战士应诺轰如雷震。

  早就准备就绪明军三千余兵马,前后不时整齐的发出山洪海啸般的呼应,车辚辚,马萧萧中,一片汹涌的赤色衣甲大潮跟着就出营向漳水东南方开拔出来。

  此次明军在大白日大喇喇的撤退,虽然在还是身处清兵重围之中,但是其队伍严整,前锋是一部一部的步军,全军仅有的几百骑兵和杨国柱、虎大威领的残兵马队护卫在侧,中间则是密密麻麻的辎重车辆火炮,最后则是于望亲自押后。

  汉家军向来进军严整,前军,中军,后军,前后彼此呼应,整齐行进,大步跨进中,没有多少时候,整个漳水大营便为之一空,他们有条不紊的只是向东南。

  在南方一里处,有座漳水石桥,沟通南北,正是北上撤离的好地段。

  本来,在漳水大战初始,清兵密密匝匝围的一直苍蝇都飞不出去,然而八九日的血战后,清兵仿佛就泄了气一般,在近几日的对峙中,清兵不仅仅后退了半里结寨,更是悄悄的放开南方一角的通路。

  兵书上总是说“围三缺一”,前面虽然有撤退的通途,在出发前,杨国柱便提出了疑虑,说这是清兵的陷阱,不如反而沿着漳水往西北而去。于望却是冷笑道:“难得鞑子兵如此好心,如此,明知山有虎咱偏向虎山行,要知道我们虽然是撤退,可并不是逃跑,如果是逃跑,很难说在风声鹤唳之下,给鞑子轻易达成击溃战。”

  “再说了,此刻撤军,我军儿郎们士气还高涨的很!双方现在最紧要的就是在互拼气势,如果我们敢硬打的出去,这鞑子兵不要看人多,但是十有八九胆气沮丧,不敢追击纠缠。如果我们在气势上落了下风,我早说了,这鞑子就是狗,我们越心虚,要是被他们觉察出来,那的狗会龇牙叫的更狂!他们反而会胆肥,会死死纠缠,咱大军大部是步军,他们骑兵说来就来,那可是没完没了之局!”

  对于于望的这种决议,虎大威深以为然,并且赞同之,在他的心眼里,如今对于于望的任何决定都是抱有极大的信服,况且早先在军帐大议中,于望早就说的明白白,友军此次出来要打的就是恶战和硬战,万万没有知难而退的道理,况且就算是清兵再有埋伏,难道还能比先前大战的形式更加恶劣?

  更何况,此次撤退,己方还有援兵接应?

  看着后方的明军原大营影子越来越远,在中军侧畔时刻注意清军动静的虎大威不由深深的吐了口气。

  近段时间,这激烈的战事,仿佛在他心中只是一个深深的噩梦,咱这终于是要走了么?终于要开赴安全地带了么?

  当然了,明军这个动静很快引起了清兵的注意。立时他们的号角声响起,营寨也骚动起来,久不露面一些哨骑也从营地内跑了出来。

  面对明军突然的大动作,清兵如临大敌,只见一只接一只的部队在他们佐领的打骂声中被赶出大营。

  有了第一支出来列阵的清兵部队,那么就有第二支,很快的清兵的后续部队不断的出现。

  第三支、第四支···第十支,出营立阵的清兵军队人喊马嘶,苍凉广袤的原野上于是出现无数的人马,这些人马组成了一条又一条黑压压的人潮,人潮越来越长,面积越来越广。

  在明军的方向看来,由于是是在平地对视,不像在高处,所以一时间却是无法看到清兵大潮的尽头,仿佛他们的军队一直蔓延到遥远天边似得。

  地面上的清兵无数的人头攒攒,他们彼此混杂着,互相靠拢中,最后犹如水滴流入大河,这无数的运动的黑压压人头统统汇集到到了明军行进方向的南方,融合成了一片浩瀚的汪洋。

  这个大白天的,虽然没有日头,但是良好的视线足以让人可以将敌军看清楚。

  在虎大威惊骇的眼神中,他发觉清兵已经没有什么阵型了。荒野的寒风中,无数的鞑子兵一营一营的人马都拥挤的排列在一起,难以分清谁是谁。

  那云集的军列,那沿绵不断的兵丁马队,那各处大大小小的旗帜,那五颜六色不同的清兵盔甲,这一切的一切,用肉眼无法看到边际。清军这密密麻麻的兵马,仿佛一座又一座的大山,而这巍峨的大山却还长着沉重的自己能走的脚,他们虽然目前看起来是兵荒马乱,人喊马嘶的,但是光这些人数遥遥把己方这三千余官兵一围,便是让人时刻都在承受着无穷的重压。

  “娘嘞!鞑子兵不是死了好几万,怎么还有这么多人马?”虎大威不自觉大骂出声,继而警醒自己的话是长敌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于是他急忙环顾四方,只见友军行军的步伐依旧坚定,并没有丝毫喧杂声,各级军官的口令中,步兵行军小鼓点声中,隆隆的脚步声中,只有风吹卷大旗,忽忽作响。

  而自己身侧的一些家丁反而是面如土色,个别人正如筛糠般的,身体正在发抖。

  面对鞑子大军如此威势,己方又出了坚固的阵地营寨,完全暴露在野外,对于这种泰山压卵的危局,由不得这些家丁不胆裂。

  双边兵马渐渐接近,彼此甚至可以用肉眼把对方看个清清楚楚。

  杨国柱也是在马上屏息静气的观看着清军强大的军容,他心头也开始砰砰狂跳起来。

  虽然自己是百战老将,但是对面鞑子兵的面目是那么的狰狞可怕,他们人数是如此的众多,简直是一片无边无际的汪洋大海,而在这海洋上空是遮天的云朵,这些云朵就是如密集森林般树起的刀山剑林。

  对阵的这无数飘扬的鞑子旗帜,让杨国柱想起了不堪回首的巨鹿之战。

  在那场战斗里,清兵的场面仿佛也是如此,在他们凶猛的攻击下,卢督师率领的几千山西官兵虽然浴血奋战,但是很快就打成烂战,自己也不得不赶紧逃命。

  如果对面这规模空前的鞑子大军挥军进击,那么巨鹿之战的历史会不会重演?杨国柱头脑中想着一个问题:“可惜于望就是不肯听我的,一个劲的往口袋里钻,这鞑子大军摆明了早有准备,如果大战一起,在这种场面里,我究竟还能活多久?”

  此刻双方军队都在原野上运动,相对来说,明军人数稀少,而清军是倾巢出动。

  撤退的军令,这在汉家军成军以来,是有史以来的第一次执行,在这场看似险恶的战场风暴中,无论是对于整个攥成一个拳头汉家军集体还是对于他们战兵个人,这都是一场生与死、存与亡的考验。

  天空还是那凄惨灰白的鱼肚颜色,刺骨的寒风刮的正紧。

  清军虽然已经是倾巢出动,但是每部战兵和战兵的空隙间,清军的士兵们都苯手苯脚的推推搡搡,一个个都很惶恐,有些骑兵的战马则是焦虑不安的踢着前蹄,发出阵阵让人心烦的嘶鸣。

  面对明军的突然大动作,己方不得不出来列阵对应,这让本来以为今天安然无事的清兵佐领们的脾气都很暴躁,严厉得完全失常了,他们大声的发布着命令,挥舞着手中的马鞭,吓得胆战心惊的传令们在慌慌张张的跑来跑去。

  尽管此刻的大场面就是在清兵自己眼中看来也是难得一见,而且军中的各级官校仍旧在不停的调兵谴将,派遣生力部队源源不断的出营。

  但是清军的战兵的身心早就开始疲惫了。漳水恶战以来,明军建立的那坚固阵地就象个绞肉机似的,一个又一个生龙活虎的牛录、甲喇,就那么活生生的送上去变成了尸首。

    在这漳水的河畔,清兵每刻不停的都能嗅到前方或者自己军营里弥漫的强烈的血腥味道,每次在他们冲锋的时候,脚下到处是一片烂烂软软的血肉模糊,触目所及,到处血流得堆积成了汪汪小河。

  今天又是要和那该死的明军作战了么?

  在出营列阵进行中,满洲女真旗丁和那些仆从军的军士兵都已经开始心惊胆跳,只是上面军令在耳边响鸣,自己不得不前进,于是他们开始磨磨蹭蹭起来,慢吞吞的一点点向前挪,只盼老天早点黑下来好结束军事行动,或者别的友军快点出动,让他们顶在前面,不要让自己轮到第一个去攻击明军。

  最早他们刚刚到达漳水战场,早先那股争先恐后、一马当先、气吞万里如虎的势头如今是再也没有了。

  如今排列到清兵第一线的一股军队却是满清的汉八旗李帅泰所部。

  骑着战马的李帅泰正痛苦得揪自己的胡须,一脸的惶恐不安。

  早先在宛平之战中,有人冒充自己的旗号,夜袭清兵而大举获胜。由此,李帅泰也遭受了无妄之灾,莫名的背起了一口“内贼”的黑锅。

  好在就算如今的清军兵力再如何强盛,对外看起来是如何的团结敢战,但是毕竟内部还是有山头的。

  那个夜晚,他如丧家之犬,急急找了正白旗的对头豪格亲王那里寻求庇护,由此险险在咆哮着要报仇的博尔辉手下搜寻中捡回一条性命。

  在那以后,李帅泰咬牙切齿,发誓一定要找出这股胆大包天的明军的旗号,并且要一举屠戮殆尽,好好出心头这股恶气。

  然而,随着形势的越来越明朗,那夜冒充自己本部进宛平的明军摆明了就是于望所部。这漳水连场恶战下来,这自己的心早就哇凉一片,因为自己在先前的复仇心态中,也不是没有狂喜的命令自己“汉奸”叛军队伍接连出动,强攻明军阵地。

  但是在残酷的战事下来,迎头给他浇了一盆冷水,在这连续达到八九日的鏖战中,不仅自己原本纠集的三千多汉奸人马伤亡仅存千余人,就是自己的主子鞑子主力也是伤亡惨重。

  再到后来,底下这些官军已经根本没人听从他的命令。军事行动的屡屡失败,尤其是战兵的死伤惨重使得他威信丧尽。

  这些日子里,部下的官校军官们吵翻了天,就连平时最听话的心腹家丁也在那嘟嘟囔囔。

  大家都斜着眼说:“你这是在自杀咱们自家宝贵的兵马!没了人马,你让咱们以后喝西北风去?”

  “狗/日/的,去进攻于望的官军,那简直是发疯!”

  “就是,这些满人自己躲在后面,反而让兄弟们冲到第一线送死,凭什么!”

  “诶诶诶!大伙儿都听好了,反正着,爹妈只生自己一次,这老命么,大家也就一条,要是谁还敢逼咱们去送死,那他自己掂量着办!”

  “就是!咱这次千里入关可是来发财的,这征战两月余,好处没有捞到,处处的苦活脏活都是咱们上,这不是拿咱们当畜生看?要是真逼急了爷···。”

  “就是,要是知道咱们明国的官军还是这么能打,当年老子们说什么也不会反叛!”

  “嘿嘿···,所谓识时务者真豪杰!咱们不是没反过,那么再反一次又如何?如今咱们可是身处明国腹地,这说反就反了,撒腿就跑,鞑子又奈我等何?这不比在关外,连逃都没处逃···。”

  近段时间里,底下的弟兄们怪话不断,这让李帅泰头大如斗,自己屁股仿佛就坐在一座火山上似得,随时有爆发的危险,这让他一直苦不堪言。

  然而,儿郎们的军心早就浮动,一旦他们真的造反逃走,自家的脑袋时刻都能让清军砍下来。

  所谓这些底层的军丁能反,李帅泰却是不能反,因为他自己整个家族包括自己老爹都在关外安家,一直都在享受“荣华富贵”。

  正因为自己老爹李永芳当年是反叛明国之第一表率,所以明国早早就视为自己一家人为汉奸走狗,奇耻大辱,一直口诛笔伐的,恨不得把自己一家人挫骨扬灰,这再次反到大明去,自己哪能讨得好?

  一旦底层的军丁反了,自己的家族其实在清人的眼中也不过是一群走狗,毫无价值,虽然他们明面上优容有加,那其实不过也是“千金市马骨”的招牌,如果这招牌被自己搞砸了,清人哪会客气?···诛九族是笃定的。

  所以,这汉奸的活,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干的。

  所以,对于底下军心的浮动,对于这些兵痞,李帅泰不仅不能严厉镇压,还得好言好语、好酒好肉、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的苦苦劝导。

  好在在漳水大战的所谓“总攻”后,清军再也不组织大规模的军事行动,这也让李帅泰搽干了一头的冷汗,因为在这之后,再也没有接到上头让自己出击的命令。

  虽然险险的捡回来一条老命,然而今天明军一动,自己的命运又悬了起来。

  在清兵将领的大声叱骂下,李帅泰率领官兵不得不又次排在了第一线。

  “这个世道明白的紧,清兵是干不过于望的。”此刻他身边有个心腹家丁冷冷的说道。

  “没错,清兵是斗不过于望的。”马上一片的附和声。

  李帅泰急声咆哮了起来:“谁说清军斗不过明军!想想看,弟兄们,清军打了那么多的胜仗,当年萨尔浒大战,明军六路进击,人数远超清兵,清军还不是大获全胜?现在咱们兵多将广,手下人马是于望的二十来倍,还有奉命大将军多尔衮的压阵。于望算什么!他现在要兵少兵,要粮没粮,只能缩那等死了!弟兄们,你们看看,这于望摆明了不是要逃跑了么?只要大家再加加油,加把劲,我们准能一下把他收拾掉!这可是天大的军功啊···”

  “大统领莫非耳朵有问题?咱说的是清军干不过于望,不是清军干不过明军!不论是萨尔浒大战也罢,几次入关劫掠也罢,于望都没在那里。”一个家丁嘲笑说:“清军啥时候赢过于望哪怕豌豆大点的一场仗了?相反,每次接阵,无不是铁定蚀了老本。”

  “就是了,现在清兵们自己也翻出了老账,据说当年在蓟州,这个于望还是地方区区防守的时候就敢率兵追击几千清兵到迁安,由此他也一路发达了起来!”

  “大统领说的对极!这个于望是少兵,不过你说于望要粮没粮的可是错的十万八千里,光光看明军那些满载的辎重车辆就知道他们的根底了!”

  “嘿嘿···,天大军功?有如此好事,哪能轮得到咱们?那些清兵早不就嗷嗷吼叫着自己上了?还把咱们推到第一线做啥?”

  面对自己部下的阴阳怪气,李帅泰怒极,脸色忽青忽白,却发作不得,只是咬牙发恨如狂。

  “咱早看出来了,于望他老人家是天上星宿下凡”,一个家丁头目忽然说:“想当年,明国倭寇肆虐的时候,不也是有戚爷爷出世力挽狂澜?咱们凡夫俗子又如何能跟他较量呢?”

  于是,一片的嗡嗡议论声大作:“没错!没错!不然凡人哪里有这么凶的···”

  “准是这样的!要不然他们只有那么丁点人,怎么杀得了我们这么多弟兄?不说咱们了,就是那狂妄不可一世的清兵主力在战场上也死得跟那秋天割麦子似的,一倒一大片。”

  “就是了,大伙都瞅瞅附近的那些鞑子兵,看着他们都紧张成啥样了?个个如霜打的茄子般,他们自己平时吹嘘的所谓满洲勇士的武勇精神都跑到哪里去了?”

  “不要再说了!”李帅泰猛然绝望的嘶叫道:“你们这些话适可而止就好!要是传了出去,大家都是人头落地!那怎么是好!···况且上头已经严令了下来,要是我部执行军令再敢推诿退缩,那可是要军法处置的!”

  李率泰这话刚出口,他身边便是一股整齐的声音回答说:“就算你把命答应给了鞑子,那也是你的事!只是别把咱们的命也搭上。再逼着我们去送死,那还不如把你捆起来送给于望,这或许才是天大的军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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