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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风波后


  阳光依旧灿烂,对于大明其他地方或许不是好事,但对于马头营却是代表着无尽的希望。

  马蹄声轰响,在马头营通往汉家屯的水泥路上,十几骑快马飞快而过。在水泥路的两旁是无数新开垦的土地,这些土地上已经有许多人在忙碌着。听到蹄声如雷,那些田里忙做的人们都停下手中的农活,不经意的看看,旋即就欢喜的欢呼起来:“于望大人!是于望大人!······”

  过来的这十几骑正是于望、李舒、王力等人。于望听到田野上人们的欢呼,挥手致意,马不停蹄,旋风般的过去了。

  这几个月里马头营上下事务繁琐,什么事情都要于望亲自决策拍板,由此于望一直都很忙。但是随着马头营千户所秋耕的结束,最近这些天,于望终于有了空闲,于是他就常常出来到各地巡视,顺便也放松下自己。

  今天他去巡查的是汉家屯,这个他起家的地方。在策马狂奔的情况下,于望脑子里还回想着这段时间所发生的事情。

  说来前两个月乐亭巡检司的秋季严打风暴很成功!在汉家军的大力协助下,南霸天大杀四方,当真是神挡杀神,佛阻灭佛!这巡检司的关卡甚至远远设立到整个滦州各处,再也不局限于乐亭县。

  在这次风暴里,巡检司杀的那些走私集团是人头滚滚,血流漂杵。这些走私集团猝不及防下,纷纷蚀了血本。不说当场击毙的他们众多武装打手,光私盐就缴获了十二万多斤!这换成银子可就是白花花的十几万两!

  巡检司随即又是整个滦州境内大规模的扫除“窝主”行动,那些以往负责为私盐分销的各地土豪恶霸,纷纷的都被投入了大狱,一举摧毁了整个私盐走私集团的销售网络!

  对于面临走私集团随后的反扑,于望和肖先生以前都有过各种准备工作。在其中,于望为何敢于此时和那些大商贾,大商号对抗?无他,这永平府兵备副使的侄儿刘长乐不是一直窝在汉家屯没有动弹吗?这其中牵线搭桥的工作就交由他来办。

  本来于望一直坚信如今这大明的官场是大酱缸一个,只要是做官,就没有是清白的!所以有利益维持的关系就是坚固的。只要有着源源不断的金钱利益,那么彼此紧密的关系就会根深蒂固的保持下去。

  所以在六月份,于望就联络好刘长乐,让他跑了一趟永平府,送上一千两白花花的银子!并上书信一封,信里暗示着这一千两银子只是开始,以后每个月都会有额外“孝敬”云云,只是希望这山海、永平第一道员能放手支持乐亭巡检司的接下来的严打行动。

  一千两白银在这个时代是什么概念?在江南豪华奢靡之地,一个门面七间,前后五层,仪门进去大厅,两边厢房鹿角顶,后边住房、华亭,如此豪宅,卖价是一千二百两银子。如果换成买地,现在大明上好的水浇地大约是八俩一亩,一千两白银起码可以置办八百多亩地。

  就算现在是崇祯末世,物价腾贵,白银贬值,换在后世也起码值三十万元。如此巨款,那兵备副使刘景耀大人眼睛都不眨一下,反而对着刘长乐痛口大骂,只道这刘长乐不学好,年纪轻轻就学会了贿赂钻营这一套,当得严厉管教!

  一顿痛诋斥骂后,又让刘长乐转交了书信一封。当刘长乐灰溜溜、满腹委屈的回到马头营,于望拿到的书信上是这么写的:“······,吾国吾民最缺者,乃是踏踏实实把分内之事做好,不可尸位素餐。中国之所缺,正在于以实心‘做事’者少;中国之所滥,正在于以虚言‘做人’者多。吾国吾民之聪明才智,逊色于他族乎?只因把聪明才智都放到了‘做人’而非‘做事’上,以致内耗殆尽。······”

  此信上淳淳导导,说与于望的口气待若自家子侄,既表现出对于现在大明官场现象的痛恨,又对于望这种贿赂钻营的手段表示痛心疾首!最后信中他表示,只要他官位不倒,让于望放手去做!一切可能面临的问题,他一力扛之!

  眼前这个世道,还有不爱钱的官?于望读了这封信后,当场惊掉了下巴,心中又是欢喜又是惭愧!谁说天下乌鸦一般黑?在这个动荡的末世,自还有光风霁月、落落坦荡的伟丈夫!

  有了这永平府第一人的撑腰,于望下定了决心放手大干!为了快速收拢自己崛起的第一桶金,必然和旧有利益系统会有冲突!换在任何时候,于望或许还能缓缓图之,但是现在是什么年代?崇祯八年很快就要过去了,于望清楚的记得,在明年,又会有关外后金兵的大规模入侵,离着真正大明王朝终结还有九年,真是时不我待啊!

  虽然肖先生一直反对曰:何以如此急进?不如缓缓图之!但于望还是采用了暴力的手段去横扫一切牛鬼蛇神!在别人眼里,他是威风凛凛,在马头营是说一不二的一号人物,但他把心中那种担忧和紧迫感一直紧紧的压在心底,整个马头营上下又有谁能知道他以后要挑起的重担?

  在这里,于望所不知道的是,这个刘景耀大人当真是这个时代刚正不阿的真君子!在崇祯后期,皇帝大肆启用太监。这些宦官依恃窃取的权力,到处横行残暴,士大夫们慑于威势,不敢有所非议。

  就在崇祯十年,总监高起潜行部视师,令监司以下俱行军礼。但永平兵备刘景耀、关内守备杨于国觉得对这样一个太监行属礼是耻辱,于是,他们上疏自请免官。当时内阁首辅温体仁拟旨:总监着照总督体统行事,申饬已久,景耀、于国徇私瞻顾,殊属藐玩,姑着降三级管事。

  于是刘景耀、杨于国横遭降职。自此以后,各地文武大臣俯首屈膝,不敢多言,大多数官员不得不苟安于现状;内阁对于崇祯皇帝也只是揣测、附和和奉承。但从此事也看出了刘景耀大人那刚正不阿,不屑谀附权贵的高洁人品。

  这次扫荡行动虽然手段粗暴,但是成绩也是显著!它彻底摧毁了私盐集团的一系列网络后,于望终于掌控了整个滦州的私盐销售渠道!这一个月来,私盐销售利润猛然增加到了三万多俩银子!当然了,这个刘景耀大人不收钱,不代表这其他官员不收钱。于望对于这方面也是谨慎,下了本钱对长芦盐课大使,永平府上下各级要害官员,俱都有常例“孝敬”!

  扫荡过后不久,那些吃了大亏的走私集团果然暴跳如雷,他们嘴上大骂南霸天黑了良心,收钱不办事不说,居然还敢反口黑吃黑了一把?吃相如此难看,这么不守规矩的人是要遭天谴的!

  这些走私大盐商大都是两淮盐商。正所谓“两淮盐,天下咸”,随着淮盐行销天下,这两淮盐商自明清起也就富甲天下,他们在庙堂也有自己的代言人,上下勾结,势力庞大的惊人。

  本来朝廷正式盐引是分省而设,销售盐货不得越界,但两淮盐商谁会老老实实的做生意?一个通常的做法是在官盐中夹带私盐,一引官盐三百斤,但结果是盐商们拉出来卖的盐却有七千斤、八千斤,而且还是按照官盐的价钱买卖,这跟斗翻了三三十倍,其中利润可想而知。

  另一个通常做法就是吃着碗里的,盯着锅里的,顺便还瞄着外面的菜园子的!要想挣大钱,就得扩大私盐销售地盘,如此就产生了大规模走私。永平府好歹是一府之地,历来淮盐充斥其中,利润也是极大,他们怎么能轻易的放弃?

  这些两淮盐商自然也有平时豢养的家丁打手,但是这些人充其量也就是打手而已。这些人马日常训练是没影子的事,他们私下争勇斗狠倒是很有一套。当他们真正跟训练精良的汉家军对抗后,是被打的落花流水,心胆俱裂,基本上盐商不论派出多少人马都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丢失滦州私盐市场一天,那就是少赚一天的银子,两淮盐商自然不愿意吃这个亏!可是用私下武力解决,现在看起来是打不过了。汉家军的雷霆血腥手段震慑住了很多人,偶尔有几个漏网逃跑回来的家丁打手,一说起乐亭巡检司的手段,都是脸色发白,打死他们,再也不敢去乐亭地面,看来只能是用些别的手段。

  武的不行,就来文的!这些盐商们都是和官府打惯了交道,自然是知道规矩,便一起凑了银子,直接找整个永平府上下的官员,甚至把钱都送到了长芦盐运大使那里。他们不论随便找的哪个官员,都是南霸天上司中的上司,他们下了血本,准备把南霸天一撸到底。只要南霸天没有了官身,自然还有随后的打击报复手段!

  但这些盐商万万没有想到,白花花的银子是送上去了。这永平地方官员,过了半个月才不咸不淡的给了个消息,说是尔等举报刘巡检的贪赃枉法经查并无实据,刘巡检是奉公守法的,他八月份打击私盐功绩卓越,上献给朝廷的私盐赃款就达三万余两!如此能员,朝廷还要下文书表彰!尔等不得乱诬朝廷命官,不得凭空生事,否者诬告反坐,悔之晚矣云云。

  这答复把盐商们气了个半死,心想这永平府官场到底是怎么了?学着南半天收钱不办事了?上下蛇鼠一窝,都不是东西!都不是人!无奈之下,他们又是花钱买通了永平知府衙门的一名小吏,探听内幕消息。

  后来才知道,现在永平官场上下官员最喜欢的就是乐亭刘巡检!自从这个乐亭巡检司重新设立后,刘巡检财大气粗,立马就各方面打点,利益均沾,其中永平知府每月收到的常例银就达五百两银子!

  其中永平知府对自家师爷发牢骚的话也传了出来:

  这些混账两淮盐商仗着有后台背景,大肆贩卖私盐,藐视地方官,从来不知道孝敬本官!相反刘巡检是个厚道人,上任后主动定例上缴好处,年节的孝敬都是十足,这样的好下属上哪里去找?每月都有油水进账,岂不是要好好对待?小心的维护?

  再说这些混账两淮盐商,平时横行惯了,这次吃了瘪才求到本官门下,若是本官查办了刘巡检,接下来难道还有谁把银子拿来孝敬本官?这不是一锤子的买卖吗?本官还没有那么傻!刘巡检办事深的吾心,钱照收,事不办,这就对了!”

  终于得到准确的消息,这些两淮盐商无不骂娘,可又是无可奈何!而且还有些隐约地消息表明,刘巡检最大的后台就是永平兵备副使!县官不如现管,这永平兵备副使可是永平府大小官员的顶头上司,虽然你们两淮盐商朝中有人,但大过不去眼前的现管!

  这些官员都精得很,你们朝中有人,是没错!但是,如果得罪了兵备副使,这官帽立时就得摘!前后一结合,这永平官场的态度就可想而知!

  这么说来,欲动刘巡检,首先就要扳倒刘景耀。这些两淮盐商上下打探了一下消息,心里是哇凉一片。朝中有关系的大员一听到“刘景耀”的大名,便纷纷摇头道:“这刘景耀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是出名了的!他本身就是进士铁招牌出身,在清流里颇有声誉!要想扳倒他?别吃不到羊肉,反而惹了一身骚!不可轻举妄动!此事,从长计议,······”

  最后一番折腾下来,这些盐商连哭的心思都有了,前面损失了大量私盐人手,后面又投入了巨额银子去走关节,难道都白白的打了水漂?

  形式比人强啊!最终这些两淮盐商无计可施,终于老实了下去,只是破口大骂:“这杀千刀的南霸天!一个人居然独吞了整个滦州的盐货市场?吞吧,你可劲吞吧,咸死你!咸死你全家!你家里人死多了,亲戚没办法,幸好你家里盐多,就把你老娘,你老婆的尸体都用盐腌了起来,拿到街上当母猪肉卖,一文钱十斤,可没人买这臭咸肉……”

  说来这些跳脚大骂的盐商们实在是憋屈的狠了,恨南霸天恨到骨子里,无奈之下,只好学着市井泼妇小人般的诅咒恶骂,或许这诅咒忽然灵验,这南霸天突然就死了呢?······

  “隆隆隆”,在水泥路上原来闷雷般的马蹄声忽然变缓,渐渐的成了一片“得,得,得”的声音。

  却是原来经过这一段时间的策马狂奔,马匹已经是浑身汗如豆滚,为了节省马力,也是为了爱惜马匹,于望一众纷纷放慢了马匹奔跑的速度,从疾跑变成了小走。

  “咳咳!”众人中的王力突然重重的咳嗽了几声,他旁边的李舒眉头一皱,悄悄的拨开马头,离他远远的。

  “嘎嘎!”王力大笑着道:“难得出来尽兴,岂能不吟诗助兴?诸位且听老王我吟诗一首,咳咳,······。”

  此时虽然照旧有马蹄声响,但是王力的牛叫嗓门更高,不过他似乎肚子里还有点货色,旁人听的清清楚楚:

  话说明月别枝惊那个鹊!清风半夜鸣这个蝉。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那“鸟”蛙声一片。七八个星天外乎?两三点雨山前矣!旧时茅店社林边,路转溪头忽见。嘎嘎嘎,那个旧时茅店社林边,路转溪头忽见!

  随着王力的鬼哭狼嚎,李舒白了白眼,冷冷的道:“辛弃疾好端端的西江月,到了你嘴里成什么样子了!没的辱没了忠敏公的大作!”

  “李舒!”王力得意洋洋的说道:“正是老王我景仰忠敏公,所以才背咏他老人家的大作啊,这诗么,就是要我这样气派的吟出来,才有气势!就你那娘娘腔的调子,也就吟点什么小曲点什么的!”

  “青山意气峥嵘,似为我归来妩媚生。”听着李舒和王力的拌嘴,于望微笑了,他不由也嘴里吟出了辛弃疾的大作。

  “好一个旧时茅店社林边,路转溪头忽见!”这次一起来的还有马老六,忽然马老六兴奋的大声喊道:“瞧!看见汉家屯了没?咱这就要回到老巢啦!”

  “老马此言差矣,这就是不读书的坏处啊,啥叫老巢?你还当自己是早年的私盐贩子吗?该叫姥姥家!”王力大声辩论。······

  众人议论纷纷中,于望这一行人打马扬鞭,重新提起马速,滚滚直往汉家屯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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