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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折罗鱼


  抓鱼?谈何容易。三四百米的溢水区,说不上哪一处溢出一条鱼来。你看到鱼被溢出来,你就急往哪个地方奔去,大部分情况下,没等你赶到,那鱼已经溜之乎也,跃进下游的河里。而鱼一进入河里,就像赛跑一样,在河水里,划出一道线,再就影星皆无了。

  一开始,挹娄和张广才,还专心地等着哪一出,心想那一出肯定会有鱼溢出来,可是,等着等着,看别处都有鱼溢出来,单单自己守着那一处不见鱼的影子,注意力就有些溜号儿,就要扑奔别处去,而往往在这个时候,原来守的那个地方,奔出一条鱼来——把一切都打乱了,又回到初始点,或者重新选地方,重新再来。但是,难免不犯原来的老错误。

  挹娄和张广才忙活一头汗,连个鱼鳞都没摸到。两个人都有点儿泄气了,挺直腰杆,双手叉腰,在那啡嗤啡嗤地喘气。忽然,张广才扳了挹娄一下子,挹娄转过头去,张广才向他指了指身后,挹娄看去,只见到母熊和三只小熊,还有阔力,在身后的一箭之地忙活着抓鱼,没看到什么,就用疑问的眼光投问张广才。

  张广才又像在水里一样不说话,只是向后边努努嘴。挹娄还是看不明白。张广才实在忍不住了,喊着说,“咱们也到他们那里去,就准能抓住鱼。”

  ——水溢到浅滩,撞击到卵石,水声太大,不喊,担心对方听不到。

  挹娄还是解乎不开。挹娄或者肃慎小孩,就是没有汉族小孩机灵。他们有的时候就“猛住了”,脑子转不过弯来,反到认死理,挹娄扯着嗓子喊道,“我们这么近都抓不到,到他们那里就能抓到?!”

  张广才没心思和他争辩,拉着他就往后边走。挹娄有些跌跌撞撞跟着张广才。

  张广才看看地形,母熊和三只小熊处于中间位置趟趟个挺大个面积,阔力在熊一家子的北面,他们俩只好守住南面的“缺口”。

  ——其实这事显而易见:离第三阶太近,看见鱼之后,你去捕,那鱼稍稍一拐,就能从你手边、脚下溜走了,你跟不上它的反应。而吊远,和熊们以及阔力一条战线之后,看到鱼溢出来,你就有个思想准备,举起鹅卵石侯着,鱼一冲过来,你就铆住劲儿砸下去,一准成!

  人有的时候看看动物怎么做,学着做,就行了。尤其在调动本能的时候,更是如此——吃啊,熊不最知道怎么吃了?

  这也是挹娄一族崇尚动物的原因之一。

  挹娄笑了:早知道这样,早就退过来了!挹娄捡起一块鹅卵石,举了起来。张广才也弓身捡起一块,象挹娄那样准备好了。

  从溢水口里、他们一侧,蹦出一条鱼,拐拐的向他们游来,黑漆漆的脊背一路露在外边。挹娄和张广才拉开了架势。那条鱼八成是个鱼精,洞察了他俩的意图,离他们很远,就开始画上了S型,调动起二人的视线。他俩刚刚猫住点儿那条鱼运动的苗头,那鱼已经从他们的脚下划了过去,流进了深水河里。

  挹娄和张广才相对看了看,挹娄眨巴眨巴眼睛,把口中憋住的气,徐徐放了出来。张广才也把手中的鹅卵石,扔进了水里,溅起四散的水花,崩他们自己一身。

  挹娄突然大喊,“陶子儿!”

  张广才一愣,才想到他们的宝贝,就跳着脚,躲着浅滩里的石块向他们放衣物的岸边跑去。挹娄也扔掉手里的鹅卵石,随着张广才跑去。他跳脚跳得准,正好跳到一块鹅卵石上,硌得他大叫一声,一个腚墩儿坐在浅滩里。张广才回头看看他,喊着说,“你在那儿吧,我给你拿!”

  张广才的意思是,到挹娄的兜里拿挹娄的陶子儿。至今为止,他们俩什么都可以不分彼此,唯有陶子儿,你是你的,我是我的,分得一清二楚。

  很快,张广才就握着两个小拳头,跑了来。挹娄见他来了,从水里站了起来,有点儿瘸了瘸了地迎向张广才。

  张广才来到挹娄跟前,把右手递给挹娄,挹娄满把满握地接了过去,是五个陶子。同时张广才问挹娄,“你的脚有没有事?”

  挹娄说,“没事儿,就硌了一下。走,咱们弹鱼去!”

  “走!”张广才应。

  无论什么情况下,一旦进入弹子儿的状态中,上升到玩儿的层次,挹娄和张广才就忘乎所以了。

  张广才向他们原来站的地方跑去,跑到那里,转过身来,看挹娄一瘸一拐地走着挺费劲,他就又跑过来,来搀扶挹娄。

  挹娄有张广才接应,就走得快了一些,大跨着步子,几步,就来到了他们的“狙击位置”。刚一转身,就看到一条鱼拐到中间了,挹娄和张广才迅速准备好陶子儿,待到把陶子儿顶到大拇指盖的时候,那条鱼已经来到了跟前,二人同时把手里的陶子儿弹了出去,很准,都向那条鱼头射去。

  可是,鱼在水里,有个影像折射角,看着陶子儿入水,但,击到的不是鱼头,而是鱼脊。而况,陶子儿一入水,力度就锐减,就是打到了鱼,那条鱼一机灵,还是从挹娄的脚下划了过去。

  挹娄和张广才怔在哪里。相对看看,无语。

  “打露在外边的?”张广才说。

  “只有大鱼。”挹娄说。他的意思很简单,大鱼才能把头露在水的外边,他们打到鱼头,才能把鱼打老实了,才能抓住鱼。

  “打大鱼,打鱼头。”张广才应着挹娄说。

  “对!”挹娄说。同时,象平素玩游戏一样,拉开了架势。

  应挹娄的声,张广才也做好了准备。二人又进入了游戏状态。严格说,他们俩游戏了一生,玩了一生,快意一生。到阴间,依尔木汗(相当汉族的“阎王”)也会安排他俩去管理游乐场。

  于是,他们俩就拉开架势等了起来。这一期间,有不少小一些的鱼,都从他们的“防线”遛了过去。其实,有的鱼也不算小。要是让熊的一家子或者是阔力遇到,肯定会伸手去抓的,可是,他们俩不去动,不去做劳而无获的事情,就那么石雕泥塑般地立在哪里,等待时机。

  ——有人说,打鱼的人能成就帝王霸业,似乎有些道理。

  ——耐住性子,不逞匹夫之勇。

  说话间,挹娄和张广才就看到从溢水口滚下一条鱼来。一开始,他俩以为是一条龙——那么老长!扑到浅谈里,把浅滩的水砸起好大面积的水花,游了几步,才看到的确是一条鱼。只见它张着大嘴,露出寒森森的一排牙齿,劲摆着一条椵树叶大小的尾鳍,恣意拨动着水花,排山倒海般地奔涌而来。

  挹娄喊,“来了,咸逅儿的(骂人话)!”

  张广才说,“草尼娘的,来吧!”

  应着声,那条凶神恶煞的鱼就驶到了眼前。挹娄先将自己的陶子儿弹向鱼头,那鱼一凛,将头一侧。张广才紧跟着把自己拇指盖上的陶子儿冲鱼的眼睛弹去,眼没打着,却把眼周围的一块软骨打塌下去,疼的那条鱼,一蚷凛,从水中跃起比挹娄他们都高,又重重地跌了下去。它刚一着地,“噗噗”又挨了挹娄和张广才一人一下陶子儿,眼见着那个鱼头开花裂瓣了,顿时,浅滩里一片血红,那条鱼,侧翻在浅滩里,身子还勾挺挺的。

  挹娄和张广才几乎同时一下子扑到那条鱼的身上,试图用全身的力量压住那条鱼。但是,那条鱼实在是太大了,太有力气了,两头儿拱得压在它身上的两个孩子,一撅一撅的。不管怎样,挹娄和张广才就是不松手,直到那条鱼筋疲力尽,不再动弹为止。

  挹娄和张广才从鱼的身子上爬了起来,都有些呼呼地喘。挹娄抬起头问张广才,“什么鱼,这么大?”

  张广才哪里懂鱼?比挹娄关于鱼的知识都少呢,他摇了摇头,继续喘着。

  挹娄不知这是什么鱼。他安邦?阿马(大伯)是打渔的,时不常地给他们家送些鱼来,他知道有鲤鱼、草鱼、狗鱼、鲶鱼,还有一种鱼,个头最大,叫折罗鱼。他不知道折罗鱼是什么鱼。这条鱼大小,象折罗鱼,可是,他记得他安邦?阿马说过,折罗鱼生活在冷水里,热水里活不了,长不大。所以,大小上象折罗鱼,可是,这潭水是热的,不可能是折罗鱼。

  其实,这真是折罗鱼。

  折罗鱼属于鲑鱼类。满清时期又叫“细鳞鱼”。这种鱼,比较凶悍,是水中霸主。鱼鳞很细,肉质也细腻,香美,是淡水鱼中上上品,每年到冬季,过年的时候,都当贡品,送至朝廷——这是清朝时的事。肃慎、挹娄时期,到北京需要两年的时间,往返一次,需要四年,是没有办法进贡新鲜或者冻的细鳞鱼的,那时候,要进贡,只能进贡鱼干。肃慎一族的渔民,专门制作鱼干,进贡给汉族皇帝。这鱼干,大部分用的是折罗鱼。

  折罗鱼,唯有在东北,分为冷水和热水两种。在火山口的这类潭里生活的折罗鱼,就是热水折罗鱼。他们在热水里,长得分外大,分外快。要溢出热水,跳到冷水里。就离死不远了。

  ——这个时候,挹娄和张广才不知道这些。他们也不去追究、也没地方追究这些。只想到怎么把这条鱼抬到岸上,烧烤着吃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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