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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 赠礼


  张广才来不及细看,就伸手接过来,然后拱手致谢,说,“谢谢公子的美意。只是我们走得匆忙,也……”

  张广才想说,你给我们礼物,我们也没啥回赠你的——可是,他的话被挹娄接了过去,挹娄从口袋里摸出一颗陶丸来,对张广才说,“咱们咋没有东西?送他一颗陶丸呗,还咋地,这是姥爷给咱烧的,不比他那玩意差。”

  原来,别看挹娄没有加入他们的谈话,像个小真人似的,坐在熊背上闭目哈眼的,装作和甑峰道士一脉承继下来的样子,可是,他俩说话的内容他都听得清清楚楚的。他听出来张广才意思,不想给人家什么了。那好哪么地,给呀,他那玩意不大,咱的陶丸也不比他的小多少,姥爷讲话了,礼尚往来吗,还不行吗?

  张广才心想,人家给你的是玉,你给人家的是啥玩意,怎么能够对等呢?

  可是,张广才见公孙渊向挹娄看去,那样子,好像明白了挹娄的意思,不给还不好了,就只好接过挹娄手中的陶丸,也双手捧着送至公孙渊的眼前,说,“这是开春时甑峰道士来我们屯子,会我兄弟时,送给我兄弟的,名,名为‘陶丸’,可护佑持有者平安。”

  张广才想说个有些仙气儿名字,但,没想出来,就只好“从实招来”说出“陶丸”。可是,公孙渊怎么能想是那凡凡的两个字?他一定想到别的地方上去。后来一问,他想的是“绹丸”。“绹”是绳索之意,保平安,当然用绳索锁住了。

  听说这玩意能护佑人平安,公孙渊甚是珍惜,接在手里翻转着,来回看着。

  张广才耽误不起,连忙揖手告别。

  公孙渊让中年白衣人的手下闪出一条道来,挹娄拍了一下熊背,说,“走。”

  额呢匣子就走了起来。

  老虎额其合,从地上又叼起那只驼鹿,拖着就走,挹娄探身打了它一下,申斥它,“你还可哪儿耢着一只堪达罕呀?”

  额其合把驼鹿放下了,回过头,冲挹娄紧起鼻子,呲出牙齿,“唔”地叫了一声。但一看到挹娄脖颈下边七颗痦子,立刻就没脾气了。

  说实在的,额其合刚开始那个样子,和那恐吓人的低吟,确实吓了挹娄一跳,以为它要翻脸。但额其合立马就收敛了,并表现出来顺服的态度,也让挹娄扑捉到了。挹娄欺负人不失时机,他伸出一只脚,蹬了额其合的背一下,骂道,“及卢的(夫余骂人话),草罕奇尼几项里(夫余话,“敢和老子耍态度)”)?!”

  挹娄说的是夫余话,公孙渊和白衣骑士们都能听懂。其实,挹娄就是让他们听懂的。

  好在老虎额其合很乖,他被挹娄踢得转了一下腚,但它再没敢吱声。

  挹娄心里想,公孙渊和那些白衣人听到、看到这一切怎么想?嗨,咸逅儿的(肃慎骂人话)!

  挹娄走过公孙渊的时候,学着张广才,向公孙渊拱了拱手,公孙渊也拱手还礼。

  走过这队人,又拐了一个弯,张广才把手里公孙渊给的那件玉器,递给了挹娄。

  挹娄想接,又迟疑一下,但,最终还是接了过去,说,“我看看,一会儿还给你。”

  “给我干啥,”张广才说,“人家指名道姓是给你的。”

  “指名道姓?”挹娄说,“我咋没听到?”

  “人家说‘伏皇后送愚弟的玩物,转赠英雄,聊以为念。’,”张广才拿腔拿调儿地说,“说的‘英雄’不是你,难道是我吗?”

  挹娄并不怎么在意张广才的腔调儿,“阿洪,‘伏皇后’是谁?”

  “是个显赫的什么人吧?”张广才也不知道“伏皇后”是谁,甚至,他都不知“皇后”意味着什么。他姥爷尽给他讲三国争霸,讲奸雄曹丞相了,很少提及皇室成员。

  “你说,这是什么?”挹娄把玩儿着公孙渊给的那件玉器,问张广才。

  张广才摇头,说,“不知道,没见过。但那是玉的,没问题。我娘有个玉佩,就是这玩意。不过,我娘的那个,是鱼形,他这是啥,就不知道了”

  “玉是啥玩意?”挹娄问。他没见过玉之类的东西。肃慎一族,崇尚各种骨制品,尤其兽骨的牙齿。像熊、虎、豹这样大型凶猛食肉动物的獠齿,是最稀罕了,往往把它们钻成眼儿,串在一起,挂在脖子上。因为,獠牙,每个食肉动物就两颗长獠牙,脖子上挂的多,说明打得凶猛动物多,说明这个人很厉害,很英雄,是巴图鲁。

  “巴图鲁”,一般都翻成“英雄”。但肃慎人掌握的词义,“巴图鲁”要比“英雄”高出一截。翻成“大英雄”,比较接近。

  “玉是宝物。我姥爷说,皇帝死了都穿玉的衣衫。”张广才说。

  张广才他姥爷确实给他讲过,皇帝死后,要穿“金缕玉衣”。玉的价值到汉代,达到顶峰,和这“金缕玉衣”不无关系。

  “这东西能做成衣衫?”挹娄翻动手中的那个东西,说,“多硬啊,穿着也不愉作(舒服)呀?”想一想又说,“反正是死了,愉作不愉作,他也不知道。”

  肃慎时期,神、鬼,及灵魂意识还不是那么重的,相比汉族还是小儿科。他们的神、鬼还没有形成体系,他们相信“万物有灵”,基本还是偏向唯物的。尤其是象挹娄这样的孩子。

  张广才也没有完全明白他姥爷说的“金缕玉衣”是个什么玩意,虽然觉得挹娄说的有点儿问题,却不知问题出在哪里,就看了看挹娄,没说什么。

  挹娄把玩一阵公孙渊给的那个东西,就给了张广才。

  张广才说,“给我干啥?你的,你就收起来吧。”

  挹娄说,“什么你的我的,咱俩还分彼此?姥爷不是说,咱俩以后除了媳妇,什么都不分彼此。”

  张广才的姥爷花玉乔看哥俩那么好,比亲兄弟都亲,从来不分你我,确实说过这话。

  “那是逗你呢。”张广才说。

  “为什么媳妇要分彼此呢?”挹娄还是穷追不舍。

  张广才也是个孩子,他哪里懂得媳妇之类的话题?就只是笑笑。

  “阿洪,咱俩以后媳妇也不分,行不行?”挹娄一派童稚的语气说。

  “咋不行?”在张广才的概念里,要是和挹娄有分什么的心眼儿,那就特别不仗义,不关公了。

  “好,咱俩说好了,长大了,不行分媳妇。”挹娄说。

  张广才说,“不分就不分,有什么了不起?”

  ——不能吧?媳妇是专属性很强的什么什么,还说肃慎族的孩子早熟,连现在十、十一岁的孩子都知道媳妇的性质,还能这么二?

  反复掂量,有这个可能。一、早熟,不是说兴早熟,而是参与社会的意识早熟;二、现在的孩子知道媳妇的性质,那是在什么环境下?在公交车上都能看到搂在一起亲吻的,电影、电视再扫黄,再控制,也有那么眉目传情,打情骂俏的。也会传达出“我什么都可以不要,媳妇一定是我的”的观念。挹娄那个时候哪有电影、电视,哪里看到那样的兴教育?他们那个屯,成年男人出去打猎,屯里就剩女人和孩子,孩子还有专门的玩伴,很少和成年女人掺乎,兴教育等于零。挹娄和张广才迷上弹子儿游戏,迷了六年,********只想着玩了,哪有心思想媳妇的事?

  大一大就好了,这种事是水到渠成的,不必刻意求之。再说,小孩子的话不必当真。只是……以后再说吧。

  两个人就这么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话,走着。

  走着走着,另外两只小熊也有些累了,看挹娄和亿揽匣子坐在母熊的背上,它们俩也想攀附在母熊的背上,就“曾儿曾儿”地叫着,从母熊的腿上,往母熊的身上爬。

  母熊额呢匣子“哽哽”地叫了两声,停了下来。

  “干什么干什么?”挹娄惊呼,往下边看去,“都让它们上来,你能搁得下呀?你的仅嘚鼓(背部)是铺炕啊,能装下这么多人?”

  张广才说,“讷乌,你下来吧,额呢的仅嘚鼓,是竹子(儿子)撒娇的地方,你跟着掺乎啥?”

  张广才这句话很揭挹娄,挹娄有些不好意思,甚至都脸红了。挹娄说,“谁掺乎了……我就是歇歇脚。下去下去,我下去,给你们倒地方!”

  挹娄说着,把手里公孙渊赠的那个玉器,连同绳穗,一起团吧团吧,塞进了他的口袋里。自己翻过身去,上手把住熊背上的毛,身子就出溜下来了。到了地上,两手伸到小熊的前腋窝下,把小熊掫到母熊的背上。掫上这一只,又去掫那一只。

  三只小熊都上了母熊的背上。挹娄说,“你们可把好了,摔下来,可没人管。”

  也不用谁来管,三只小熊几乎是一个把着一个,在母熊背上,列队而坐。

  挹娄闪开了身子,扑啦扑啦手,说,“其实,在上边坐着不怎么愉作。刚开始还行,坐着坐着,尤其见到公孙渊他们的时候,真不愉作,把我的腿都有点儿坐麻了。”

  “是吗——”张广才拉着长声说。

  “真的,不糊弄你,要不是在上边装英雄,我早就下来。”挹娄坦诚地说。

  又要拐一个弯,就听到有人狼抓似的,大叫一声。老虎额其合“曾”地窜了出去。

  张广才的头,“轰”的一声响,心想,坏了,这要是象咬那头堪达罕那样,把个人咬死了,那可咋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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