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跨年会
大年三十，这一年所受的艰辛和困苦好像都是为了这一天而存在的。无论你先前过的是怎样的日子，在这一年的最后一天，你都必须在年夜饭上尽可能向自己的亲戚表示出一种“老子今年混的还可以”的信号。或许青年朋友可能会在席间忍受不了那些特别喜欢逼叨但讲故事水平奇差，还一副语重心长地“我是为你好”口气的长辈们。各位不妨放宽心，这么想一想：或许年夜饭是他为数不多可以以“长辈”身份教育别人的机会，平时在公司里，他也得看别人的脸色吃饭，说不上什么话。你就当陪着他过过嘴瘾，听上两句，磨磨耳茧有何妨呢？
不过年轻朋友们也千万不要因此而看不起自己的长辈们——这没什么好看不起的，进了社会，大家都一个熊样，面对各种各样大爷的无理刁难都得受着，你也保准不会好多少。
而跨年会的举办，往往会在一户宗族之中举足轻重的人家之中举办。一般都是子女去父母家过节，过到个大概七八点钟就回各自家去看春晚，毕竟合家团聚已经是融入中国人血液之中的传统了。
或许就是“春节”这个借口，让一些人在平时可以光明正大地不去看望父母，正如感恩节规定了只需要在那一天感恩，清明节规定了只需要在那一天缅怀先祖一样。这，正是节日的另一层意思——帮助人们在思想上偷懒。平时在键盘上抨击国家没关系，只要在国庆节阅兵那几天念着国家的好就是了；平时对屈原是谁完全不了解也没关系，只要在端午节那天吃两个粽子就行了；弄不清楚圣诞节和复活节纪念的人物究竟是谁也没关系，只要在这两个节日里可劲儿闹腾，能给自己带来实打实的欢闹就行了……
杭州城南。竹井巷。71号。尹家大宅。
这间房子稳稳地屹立于小巷的尽头，颇有些许盘龙的气势。它的厚度与宽度都很明显地和旁边两排旧宅区不一样，自成一体，却又不显得违和。二流猎魔人的住处似乎并不强调隐蔽性，如果有外人能够将这条长约一百五十米，且越来越狭窄的小巷走穿，他自然就能将尹族的住所尽收眼底。但这栋别墅的建筑风格由别有洞天，如果真被人看见了，他的第一反应也应该是“这栋房子造的真有气势”，而不是“这栋房子看外形就是违章建筑”。
房屋不大，只有两层，却将巷子尽头堵得严严实实，甚至连背后的天空都因为某些微妙的原因而无法看见，只呈现出一股单调的灰色。其实，只要稍微想一下，就能分辨出这栋别墅的诸多不合理，但它却至少在这条小巷子里存在了几十年。在不少老建筑以“有碍市容”的名义被推导重建时，这栋别墅就这么默默地盘踞在城市最不起眼的角落之中，不张扬，却在不经意间显示出自己的独特之处——这条巷子里的百岁老人会告诉你，在他还是孩子的时候，这间别墅就在了，直到现在他半截身子埋进了土里，它却还是那样。
而这座一直不起眼的小别墅，今天却是迎来了不少客人。
……
一位穿着女仆正装的少女站在别墅门口，双目微闭，两手垂立，像一棵松柏一样静静地立着。她海蓝色的长发扎成一根非常有弹性的马尾辫，梳在脑后，露出前额。这位姑娘的身材非常高挑，说的明白一点儿，就是衣架子类型的女孩，穿什么都显得合身。但黑白相交的女仆装无疑很不挡风，少女的胳膊、后颈、大腿都露在寒风之中。她脸上的表情却显得冷冰冰的，并没有丝毫忍耐的痛苦，好像站在这儿和站在夏威夷的海滩上对她来说也没有区别。现在有很多“要风度不要温度”的女孩儿，为了时时刻刻显示出自己的女性魅力，宁愿在大冬天把大白腿和大白胳膊都露着，用生命给身边的男同胞们送福利。
但她们抗着寒风时的笑容都是装出来的，是一种比哭还要难看的笑。
这位女仆妹子就比较厉害了……她站在只有五度的冷风中，穿着如同cosplay一样单薄的衣服，却能始终保持着毫不在意的淡漠神情。少女的表情与她的年龄非常不相符，可以从中感受到一股不做作的冰冷，看到她的人，往往会不自觉地联想到猫咪这种动物——猫是很有自尊的，你得用耐性和相当的时间才能让她对你敞开胸怀，而不要指望着你能用些小恩小惠就收买了她。
来来往往的宾客原本还有说有笑的，一看到这位少女像大佛一样立在门口，纷纷就噤了声，连大气都不敢喘。有几个年轻一点儿的，眼睛瞪得跟铃铛那么大，满面惊愕地低呼道，“你是七宗魔里的那个……”而他们连这句话都没有说完，就被身边的长辈给强行按了回去，挨上两个板栗，也是瞬间明白了形势，安静下来，不再大呼小叫。
这么一大票人对着一个小姑娘点头哈腰的，看上去未免有些奇怪。
但小女仆似乎已经见惯了这种场景，并没有什么多余的表示，只是向他们微微鞠了一躬，拉开尹宅的大门，示意他们进去。
一直到这时候，众人才意识到她身上穿的衣服，竟然是人类中一种象征着仆人的服装。难不成这位号列在七宗魔老三的大魔头，还要为这间屋子的主人做奴仆不成？
他们纷纷意识到了此行的严峻和严重，收起了轻慢与玩闹的心思，跟着女仆的脚步进了门。
门后是一座大山。
这是个陈述句，用完整一点的话来说，就是：当少女拉开这扇破旧的大门，并且所有人都进了门之后，原先的景象发生了变化。众人尚且还没来得及看一眼房间里到底啥样，就是一道铺天盖地的金光从天花板一直蔓延到地板上，将进门的所有人包裹进一座大山中。天无穹顶，地有方寸，这是一个真正的世界。如果说这样的变化也可以归结为某种超能力的造物，那么这个超能力者的力量似乎足以挑战任何宗教之中的“上帝”。
女仆对面前的变化依旧熟视无睹，依旧淡定的领着一脸惊异的客人们在山中穿行着。
他们穿过一片浓密的无人森林，跨过一条小溪，还在途中刻意避开了野狼、大熊出没频繁的林区，最终到达一块风景怡然、空气清新的山顶处。四周新鲜的空气和林谷之中密集的鸟鸣声都在提醒着他们：这里并非某个密闭空间的房屋内部，而是真真正正的大山之中。
尹族摆好了七座烧烤架，笑嘻嘻地看着他们一路从山脚下爬上来，走到自己面前。
“各位下午好啊。”山头之上，一轮火红的明日初升，一切都还带着一股清晨独有的湿气，但在尹宅之外的杭州却已经是下午了，“欢迎到我家俩做客，今天是大年夜，这个节日对你们也是有一定意义的。我邀请的家族一共有七个，既然你们结伴来了也好，减少一点儿阿九的工作量，一个一个往里面带也挺麻烦的。都坐下吧，先吃点儿东西，我有事情和你们讲。”
大家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阿九就是那位女仆少女在这里的名字。
可阿九本人似乎对这种草率的称呼没有任何意见，她就像进入了某种省电模式的机器人一样，安静地退到一个离餐桌不远不近的地方，垂下双臂，笔挺笔挺地站着。她不说话，也不做多余的动作，就只是安安静静地垂手肃立。若是对实情不甚了解的人看到这一幕，说不定会真的将她当成一个可有可无的小女仆，无意识地从“重要人物”一栏中排除出去。
可在座的列位都不会这么不长脑子。
“开什么玩笑！”还没入座呢，一位长着络腮胡子、身形比常人健壮至少一圈的老爷子就猛地往前踏了一步。他看看阿九低眉顺目的样子，再看看尹族，用一种好像人家抢了他几百万美金的语气喝道，“你到底是谁？你对这位大人都做了些什么？！”
“我记得你是……嗯，金钱豹那个系的妖怪族长吧，金先生，很高兴见到你。”尹族朝他礼貌地笑了笑，“我叫尹族，是一个没有执照的二流猎魔人。”
此时，此地，诸位宾客们听到“二流猎魔人”这个称呼的时候，反应可就比应欢有趣多了。他们的脸色一下子全都变得铁青铁青的，窸窸窣窣的耳语声不绝于耳，这会儿大家也就不讲究什么仪表排场了，方才进门之前还呈隐隐对立的几个家族纷纷团结起来，交换情报。然而讨论了五分钟，结果都是一样的：谁都没有听说过任何与尹族有关的事情，猎魔人教团里几个厉害的好手他们差不多都知道，就算不知道的拼拼凑凑也能凑出个大概。可不管是东方还是西方的猎魔人，和魔物都是不共戴天的，既然对方已经表明了身份，那就是他下一秒以“斩妖除魔”的理由将众人都宰了都不奇怪。
永远都不要以为猎魔人教团会为“在宴席上杀死宾客”而感到羞愧和不齿，为了维护他们的正义，他们什么都做得出来。
尹族也没有阻止他们，任由他们聊了五分钟，成功地让现场的气氛发酵到谁都说不出来话的低沉地步——这样他讲话也就不会被打断了，“我知道，列位都是当今国内潜藏着的七大妖魔氏族，你们的传承历史都有了几百年了。能和猎魔人教团斗上几百年，无论怎么样都能从中摸出些东西来……但你们也不用多费心力去找我的资料了，你们看！”他拍了拍自己的腰部，笑道，“我没有银腰带，意味着我并没有资格正式加入教团，他们也不可能给我这个二流备案下什么有效资料的。”
大家看了看他，再看了看旁边侍立着的阿九，脸上的表情好像在说“甭管你自己信不信，我反正是不信的”。
……
说到这七大妖魔氏族，还要从将近一百年前开始讲起。
妖怪大致可以分为两种，一种叫做洪荒巨兽，像烛九阴、鲲、刑天、西王母之类的……他们的力量实在太过强大，休眠时期也相对较长，属于那种一觉睡个几万年的类型，当他们不存在也没什么问题。而另一种妖怪，自然就是相对正常些的怪物，他们或许是土生土长的妖魔，或许是成了精的鬼魅，有或许是某个脑子发疯的超能力者……总之，后者的范围更大，也正是他们组成了妖界的主要“人口”。在一百年前，这片古老的国土上灾祸不断，饱受摧残。人间的不稳定也连带着导致了妖魔的不稳定，各种各样的势力暗中崛起、覆灭、再崛起，最终定型成七股无比强大的力量，又被成为七宗魔。
而当国家的发展渐渐稳定下来之后，七宗魔为了巩固对人间的控制，特意扶植了各自的代理家族。这些家族的普遍特性就是富有，只有有钱，才能用人类的方式控制、调整人类，让他们为妖魔心甘情愿地服务。现代的斗争早已不仅仅只是法力的较量，宣传、营销、经济、财富……各种各样的新玩意儿让妖魔们不得不适应新社会的节奏，并反过来利用人类来作为他们争斗的武器之一。
现代的七大妖魔家族差不多就这么回事儿，明面里都是有头有脸、称霸一方的大公司，实则是为七宗魔传声的话筒。
相信各位也差不多脑补出来了……他们见到的阿九，正是排号第三的魔头。她当然不是一百年前那个，最多也只能算他的继承人。但这对于她自己的效忠家族来说并没有什么区别，见着了就跟大妈海贼团上某个打杂的船员亲眼见到了大妈一样，诚惶诚恐到无以复加。
只是他们都不明白，为什么七宗魔会和猎魔人走到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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