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再遇（下）
茜莫肯端着装着浓烟啤酒的马克杯与一颗煮好的白煮蛋过来的时候，正看见那个蓝色眼睛的女士正望着戴着白色面具的乔尔，而乔尔则伸手从斗篷的口袋里拿出了什么东西来，然后递给了她。
“嗯？”他们认识吗？茜莫肯愣了愣，随即看见那个蓝色眼睛的女士露出了惊讶的神情。
“是你？！”茜莫肯听见她惊讶的声音，当她走过去的时候，看见那个蓝眼睛女士的手里拿着的是一个系着红绳的毛茸茸的护符。
“这是什么？”那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坐到乔尔桌子对面去的银褐色头发的女士也站了起来，然后凑到了蓝眼睛女士的面前去，“噢！好运兔脚！真难得啊，这东西现在涨价涨得可厉害了啊。”
蓝眼睛女士一把将那个好运兔脚握在了手里，然后看向了那个银褐色头发的女士，“姐姐，还是不要想了，我是不会给你的。”
“为什么？”那个被称呼为“姐姐”的女士露出了困惑的神情，“妹妹的东西不就是姐姐的吗？不过说起来，你什么时候在外面认识了一个我不知道的男人？”说着“姐姐”指了指坐着没有出声的乔尔。
茜莫肯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然后将酒与白煮蛋放到了乔尔的面前，乔尔则冲她微微点头，茜莫肯有些不安的看了看旁边的三人，但是乔尔则是微微摇头，示意她先离开。于是茜莫肯便只得从三个人中间走开，忽然她发现那个壮汉又在严肃的看着自己，她便立刻加快了脚步。
等茜莫肯走开之后，艾蕾雅才继续说道：“我在外面认识的、你不知道的男人可就多了，还有，从来就没有‘妹妹的东西就是姐姐的’这种规矩。”
“小雅长大之后变得无聊了呢。”重新坐会位置上的“姐姐”用手抚着脸说。
“既然你认识的话，艾蕾雅小姐，这位先生应该就不是敌人了吧？”艾蕾雅身后那位壮汉沉声问道。
“嗯，请放心，他不是敌人。”艾蕾雅微微点头，然后苍蓝色的冷静眼睛看向了乔尔的苍白面具，“不过没想到……不，应该早就想到了，毕竟那个阿尔卑斯也在为了这个金瀑城而奔波呢，所以你在这种地方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你有遇到阿尔卑斯？”乔尔这才第一次对艾蕾雅开口问道。
而艾蕾雅也因为乔尔的嗓音也愣了愣，不过她马上便从惊讶中恢复了过来。“嗯，在哨兵镇遇到了，他正在从那里赶回来，顺利的话明后天便能抵达这里。”
乔尔点了点头，然后摘下了苍白的面具，放到了桌子上。
“你的脸……？！”艾蕾雅看见乔尔脸上缠着的绷带时差点惊呼了出来，她用手捂住了嘴，然后看了看酒馆里，发现有人正在往这里看来。
她立刻走到“姐姐”的旁边让她挪了挪位置，然后坐下，压低了声音的问道：“他们说城内有一个脸上缠着绷带的通缉犯……”
“应该是我，”乔尔微微点头。
“难怪那些人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往这边看……”说着壮汉严肃的扫视了一遍酒馆，那些隐藏的目光立刻都避开了。
乔尔端起酒杯抿了一口里面的酒，被烧伤的嘴唇在触碰到酒的时候微微刺痛，但冰冷的感觉也稍微让乔尔放松了一些，烧伤还在灼痛，不过一直持续下来已经让他能够忍耐了。也许这也是拜“蛇血”所赐吧，一般人的话也许早已因为烧伤带来的灼痛而哀嚎着痛哭起来了吧。
“你干了什么？”“姐姐”好奇的问道。
“什么也没做。”乔尔淡然的回答道。
“你身上发生了什么？”艾蕾雅看着他的绷带轻声问道。
“没什么。”乔尔摇了摇头，然后又喝了一口酒，接着他开始剥鸡蛋，“那么你呢？你不是去了遗孀山脉吗？”
艾蕾雅顿了顿，然后深吸一口气说道：“我回来了。”
“没人能从遗孀山脉活着回来，”乔尔看着她说道，“如果你真的去了的话。”
“你怎么敢肯定？”一旁的壮汉问道。
“我看着那座山脉已经十几年了。”乔恩淡淡的说道。
“他在说什么？”银褐色头发的女士疑惑的看向了艾蕾雅。
“这个……我回头再告诉你，姐姐。”艾蕾雅微微摇头，然后苍蓝色的眼睛又看向了乔尔，“总之……能再次看见你真是太好了。”
乔尔微微点头，然后咬了一口手中的白煮蛋，就着浓烟酒咽下了肚。
“不过，如果说到那个铁罐头认识的人的话，你应该认识安东尼吧？”那个银褐色头发的女士问道。
乔尔顿了顿，然后一口将白煮蛋吃完，然后点了点头。这么说，她就是安东尼所说的那个“熟人”吗？
“你是安东尼的部下吗？”银褐色头发的女士说着伸手过来要拿起了乔尔的白色面具。
乔尔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忽然左侧的位置传来了一股危险的气息。“放开她。”壮汉冰冷的声音命令道。
乔尔盯着那个女士看了两秒之后松开了手，然后自己伸手拿起了面具：“我不是谁的部下。”
“你没必要对我们有敌意。”艾蕾雅似乎叹了口气。
“艾蕾雅，”银褐色头发的女士揉了揉手腕，微微挑了挑眉头，“你可真是结识了一个‘敏感’的男人呢。”
乔尔看了看那个女士，然后又将面具放回了桌子上，“你刚刚提到了安东尼？”他问道。
“对。”女士点了点头。
“那么你是……？”
“艾瑟兰。”银褐色头发的女人说道，“不过比起这个名字你可能听过其他一些名字，虽然大多都挺无聊的，但是我挺喜欢其中的一个，叫做‘烈花’。”
石炉堡的烈花。乔尔点了点头，他想起了安东尼曾经说过，还让阿尔卑斯去找她。不过没想到她真的来了，这么说来的话……这家伙似乎是一个大人物啊。
“安东尼让我帮他先……”应付，“招待一下你们。”乔尔忽然开始有些后悔答应那个家伙的请求了，他忽然想起，似乎他的请求从来都是麻烦的事情。
“是吗，那这样就太好了，”艾瑟兰点了点头，然后伸出了手来，“能把你的面具给我看看吗？”
乔尔沉默了一下，然后还是伸手去将自己的面具交给了艾瑟兰，艾瑟兰一把接了过来之后便开始低着头仔细打量了起来，时不时的用透镜仔细观察到。
“实在抱歉，”艾蕾雅看着她的样子叹了口气，然后对乔尔说到，“因为她的‘鉴定’特技的缘故，主要看见少见的东西便会变成这样，请你见解。”
特技？乔尔似乎偶尔会听见这个词，不过他并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只将它归类为“佣兵的黑话”这一类，也不去深究它的意思。不过“鉴定”的话，乔尔勉强还能猜到是什么意思。不过她刚才就是靠着这个“鉴定特技”一眼看出了“寂静”的名字与材质吗？这简直就像是魔法一样啊，乔尔思索着，也许自己有必要去了解一下这个所谓的“特技”。
“化石木吗，原来如此，比石头轻，却比木头硬，这可真是好东西呢，”艾瑟兰一边点头一边说道，“而且还附带得有特殊效果，嗯……诅咒抗性？这是什么？”
“新版本加入的吧，毕竟现在已经开始有魔法了，有诅咒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吧？”艾蕾雅对她说道。
“原来如此，”艾瑟兰点了点头，“是材质带来的特殊效果还是雕刻的工艺呢？真想仔细研究一下啊！”说着艾瑟兰故作夸张的叹了口气。
“……”理解了他的意思的乔尔沉默了下来。
“当然！我肯定不会让别人白白帮助我了啦！”说着她故意让腰间的钱袋发出了声响。
“……”
“哎呀，这把剑的剑鞘与柄怎么都损坏得这么严重了啊！不过这些对我来说都是小意思了，轻轻松松就能搞定了！”说着她又拿起了放在桌子上的黑剑“寂静”仔细端看了起来。上次从河边着火的老宅中逃出来时黑剑的柄便被烧焦了，不过乔尔一直没有更换，在与那个鱼头的怪物战斗过之后，剑柄上也出现了裂纹。
“……”
“喂！别太过分啊！”艾瑟兰皱了皱眉头。
终于，乔尔叹了口气。“我暂时不会离开这个旅店，”乔尔抬起了头，“不过还是希望你明天能够还给我。”
“一言为定！”说着艾瑟兰拿起了黑剑与面具一起丢给了旁边的壮汉，壮汉手忙脚乱地接住了剑，差点被剑刃割伤，“还坐着干什么？快跟我去取工具啊！”说着艾瑟兰便露出高兴的神色头也不回的离开了，那个壮汉则稍作迟疑之后马上跟了上去。
“谢谢你满足了我姐姐的任性。”等两人匆忙离去之后，艾蕾雅低头道谢到。
乔尔没有回话，而是端起酒杯又喝了一口。
这时茜莫肯又小心翼翼地走了过来，“请、请问，”她看了看乔尔，又看向了艾蕾雅，艾蕾雅蓝色的眼镜看向了她，“这些酒杯可以收起来了吗？因为店里的酒杯有点不够用了……”说着她指了指一边艾瑟兰与那个壮汉的酒杯。
“请便。”艾蕾雅露出微笑说道。
“谢谢！”茜莫肯感激的说道，她松了口气一样，伸手去端杯子，然后用抹布擦干了桌子上的酒渍。
“请问……”艾蕾雅看着她开口问道。
“是！”茜莫肯紧张的回过头来。
“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艾蕾雅看着茜莫肯的脸问道，忽然她又注意到乔尔对她微微的摇了摇头。
“这个……”茜莫肯露出了难堪的神情，但最后她还是咬了咬嘴唇，“我以前在北方当过修女。”
这时艾蕾雅才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然后看了看乔尔，“我很抱歉，小姐。”她带着歉意说道。
“不，没事。”茜莫肯说完后离开转身离开。
当过修女的女孩与其他的女孩不同，她们在修道院会学习许多知识，在离开修道院之后会去当贵族夫人或小姐们的家教或者文书，亦或者是医生、老师、甚至是学者，但她们不会去当洗衣妇或端酒的仆人，因为这被看作是不体面的，人们认为曾经侍奉过神树的修女不应该去服侍别的东西或人，除非是被修道院赶走或从修道院逃走的修女。
修女失去了处子的身份便会被修道院赶走，亦或是如同吟游诗人所唱的，修女为了爱情而离开修道院……这是为人们所知并乐意谈及的话题，但对于修女本人来说，这却是一个残酷的话题。
“她是那个冷石镇的修女。”艾蕾雅看向了乔尔，她发现乔尔也在看着自己，“我在冷石镇的教堂见过她。”
“我知道。”乔尔放下了酒杯。
“你带她离开的？”艾蕾雅又问道。
乔尔没有回答。
两人进入了一阵短暂的沉默。
不一会儿艾蕾雅那双苍蓝色的冷静又看向了乔尔：“我得知了你的消息，你找到了你的女儿？”
这个世界上消息最灵通的人就是佣兵……吧。“嗯。”乔尔点了点头。
“真不可思议。”艾蕾雅轻声感叹道，“无论如何……真的很不可思议。”说着她又看了看乔尔，“你看着就和我们一样。”
我们有什么不同吗？乔尔问到自己，不，太多的地方不同了，但又太多的地方相似了。“佣兵……都是不死的吗？”乔尔问道。他早就想问这个问题了，他从阿尔卑斯他们的对话中觉得很奇怪了，朋友的死……对他们来说，似乎并不是永别。
艾蕾雅沉默了一下，但最后还是点了点头，“算是这样吧，”接着她顿了顿，“这些是被禁止对npc说的——npc就是指你们这一类人，与我们不用——不过看样子你并不属于npc，所以可以对你说这些。”
“如果是那个n……n……”
“npc。”艾蕾雅替他说道。
“npc，”乔尔点了点头，真是个怪称呼，“如果那个npc的话，会怎么样？”
“被规定无法对npc说的话是无法说出口的，就像是……对你们来说就像是魔法一样吧，无法发出声音，但是就算是被他们听见也没事，npc会自动过滤掉这些话，对他们来说就像是一阵风吹过一样。”艾蕾雅回答道。
“真神奇。”虽然这么说，但是他依旧渐渐地对这些“佣兵的魔法”感到麻木了。
“玩家——你们称之为佣兵，是不会真正的死去的，”艾蕾雅思索了一下又继续说到，“我们死掉的话——这么说真奇怪——我们会在一段时间之后获得新的躯体然后来到这个世界。”
“新的……躯体？”乔尔又觉得不可思议了起来，“你们……怎么能办到？”
“不知道。”艾蕾雅耸了耸肩，“但我们确实能办到。”
“那么死去的人是不是……”乔尔脱口而出的问道，接着他又意识到什么，便没有再出声。艾露。乔尔的拳头下意识的握紧了，烧伤的皮肤传来刺痛让他稍微清醒了一些。
艾蕾雅忽然严肃了起来，她沉默了一下之后说道：“不，有些事你还是不要知道好些。”
“什么意思？”乔尔疑惑的问道。
艾蕾雅露出了沉思的颜色，就在乔尔以为她不会再回答什么的时候，她看着乔尔沉重的说道：“我没资格告诉你们这些。”
“我们？”
“我只能说这些，”艾蕾雅轻声说道，“不过我会帮助你的，只要你有什么需要的。”
“为什么？”乔尔问道。
“我很好奇，”艾蕾雅回答道，“我对你，很好奇。”
乔尔站起了身子，然后拉起斗篷遮住了自己的脸，“我先回去了。”说完乔尔便没有再理会艾蕾雅的转过身离去。
艾蕾雅苍蓝色的眼睛注视着他的背影离开，然后上了楼，接着又看见茜莫肯小心翼翼地走了过来。
她伸手端起了杯子，然后将白煮蛋的蛋壳收拾好。“我叫艾蕾雅。”艾蕾雅忽然对茜莫肯说道，把她给吓了一跳。
“我、我叫茜莫肯。”她微微点头。
“茜莫肯，你很怕我吗？”艾蕾雅问道。
“啊？不，并没有。”茜莫肯连忙点头。
“那么能和我稍微谈一会儿吗？”
茜莫肯露出了窘迫的神色，她看了看楼梯，确定乔尔已经离开了。“我现在在工作……”
“我可以等到你工作完。”艾蕾雅微笑着说道。
“可是，没关系吗？”茜莫肯有些诧异，“会很晚的。”
“不，没关系。”艾蕾雅眨了眨眼睛，“我在这里等你工作结束吧，到时候请和我谈谈。”
茜莫肯先是疑惑，但最后她还是点了点头，“当然，只要您愿意的话。”
说完茜莫肯便端着酒杯离开了。
看着茜莫肯离开，桌子旁便只剩下了艾蕾雅一个人。于是艾蕾雅便又陷入了沉思：我有资格告诉他这些吗？告诉他他所一直认知的世界不过是一个程序，一个供我们玩了的“游戏”？接着她又苦笑了一下，可就算告诉他这些，他又是否会相信呢？
可是……既然他们的世界是一个程序，那么他们呢？他们又是什么呢？
艾蕾雅坐在桌子旁发呆，然后忽地抬起了头，让茜莫肯帮她拿一杯新的甜果酒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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