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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13章


呼延万裕,抚远大将军,也是荣亲王。常年戍边,一年也回不了长安城一次,留下福晋和女儿一个人。书信倒是来往经常,一月两三次。

        福亲王出了皇宫,并没有立刻回府,而是骑着他的赤兔马去了荣亲王府。

        在路上的时候,他反复思考李汜当时的表情。为什么说到“大将军”的时候,他会露出异样的表情?到底是哪位大将军?

        每一位大将军都有封号,直接说出封号不可以吗?还是因为不可以说出封号?

        呼延万川越想越不对劲,他总觉得李汜还是隐瞒了不少事情,要等他清醒一点之后,再好好审一次。不管是东南西北哪里的边疆,一旦出现了一个破口,其他地方也会接连出现破口。

        去拜访一下荣亲王的福晋,再查看一下近期的往来书信,也许能知道一些。

        只身前来,也没有带伴手礼,呼延万川有点不好意思。

        飞雁知道这条路是去荣亲王王府的路,在走到正门的时候,它稳当当地停下,让呼延万川下马。

        侍卫马上迎了上来,接过飞雁的缰绳,另一个侍卫则连忙跑进府里报消息。

        呼延万川在门口等了一小会儿,管家就匆匆跑过来。他见到来人是福亲王,先是行了一个大礼,然后毕恭毕敬地请呼延万川进去。

        “福晋已经等着您了。”管家说。

        “好。”呼延万川点了点头。

        他并不常来荣亲王府,一是和二哥的关系还没有亲密到如此,二是王府里常常只有福晋和女儿,他一男子也不方便。

        所以对于王府里的路并不相熟,只得跟着步伐不那么快的管家走。

        等到管家把他带到的时候,福晋已经在正厅候着了。她一见到来人,便行了一个礼,而呼延万川出于对二嫂的尊敬,也回了一个礼。

        “福亲王,还请坐吧。”福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说。

        呼延万川也不客气,坐在了次位上,而福晋则做到了主右位上。这王府和福亲王王府一样气派,虽说只有福晋一人持家,可呼延万川走进来的时候,这里头干净整洁,一切都有序无比。

        客套话总还是要说一些的。

        “福晋近日身体可好?”呼延万川礼貌地问。

        福晋听到后笑了笑,说:“近日身体好得很,多谢福亲王关心。”

        “那格格身体可好?”呼延万川又问。

        “格格身体也好。”福晋又笑了笑,说。

        呼延万川看着福晋点了点头,道:“那这下皇兄就放心了。”

        福晋听到这话,站起来向着皇宫的方向行了一个礼,恭恭敬敬地说:“多谢皇上关心。”

        等到她坐下之后,呼延万川才说:“这次来,主要是有件事情想要拜托嫂嫂。”

        福晋愣了一下,然后说:“请问何事?”

        呼延万川有些踌躇,毕竟这是家书,而且送上府的时候都会有专人检查,他如何也算是一外人,这口很难开。

        而福晋则看出了呼延万川的踌躇,柔声说:“福亲王说便是,妾身能帮的一定帮。”

        “能否,把二哥的家书给我看一看?”呼延万川看着福晋说,他的表情有那么一些焦急。

        福晋被呼延万川焦急的表情吓到了,她先是愣神了一会儿,就赶紧让侍奉在一旁的下人去拿家书。

        “福亲王所为何事?为何要看家书?”福晋的声音里也带上了焦急的情绪。

        呼延万川宽慰她说:“嫂嫂别急,只是看一下家书,并无大事。”

        福晋还想问什么,可想起自己毕竟是女子身,这些事情还是少知道些好。

        她不知道看向哪里,只是有些无奈地说:“若是真出了什么事情,你二哥也不会告诉我的。他在家书里也只写了自己吃得好睡得好,那里一切顺利,又问府里如何,我如何,女儿如何。”

        呼延万川点了点头,说:“二哥一向如此,稳重踏实,有些事情也喜欢憋在心里。”

        “是啊,我知道有些事情不便知道,可在那种黄沙飞起的地方,怎会吃得好睡得好,怎会一切顺利。”说起这个,福晋就叹了好几次。

        下人的手脚很麻利,不一会儿就把家书拿了过来。厚厚的一摞,都被仔细地按照时间顺序整理好。

        福晋接过一摞家书,站起来,呼延万川也跟着站了起来。他接过福晋手里的家书,很厚实的一摞。

        “全在这里了,你拿去吧。”福晋说。

        呼延万川也不好意思当着福晋的面看这些家书,拿到家书之后就礼貌道了别。荣亲王王府不宜久留,毕竟人多眼杂,怕闲话。

        福晋是亲自把呼延万川送到正门的,侍卫也利落地牵过了飞雁。呼延万川上了马,向福晋点了点头,而福晋向他行了一个礼。

        荣亲王王府和福亲王王府离得并不远。呼延万川把家书藏在袖子里,拍了拍飞雁的屁股,它就快步跑了起来。马蹄子蹋在地上,发出节奏规律的“踢踏”声。

        等到了自己的王府前,马还在减速的时候,呼延万川就侧身从马上翻了下来。王府前的侍卫小跑过来,接过飞雁。而呼延万川则抚摸了飞雁的脖子,是与它亲昵和告别。

        晏生离早就在门口等着了,而姜木也在他的身边。府里对于突然冒出了一个男人,并没有什么大的异常反应,毕竟是王府,人员也是进进出出的。

        姜木已经换了一身衣服。换掉了呼延万川的那身,换上了晏生离给他准备的衣服。

        呼延万川大步走到晏生离面前,对他说“走吧”就又大步走进王府。晏生离跟在呼延万川的身后,而姜木一直像是跟屁虫,跟在晏生离的后面。

        “已经从荣福晋那里拿到了家书,要是真的发现了什么,我们就要动身去边疆找荣亲王了。”呼延万川一边走一边说。

        “那他……”晏生离看了看姜木,问。

        呼延万川也上下打量了一眼姜木,突然被两个人这么看着,姜木一愣神,就停下了跟随的脚步。

        “也跟着吧,总不能让他一个人在府里。”呼延万川说。

        他们并没有等姜木,而姜木则是在他们走出了好远之后才回过神,小跑着追上。

        是要去边疆了吗?姜木想。他还从来没有离开过长安城呢。

        雪已经全部化干净了,天儿也没有之前那么冷了。可终归还是冬日,姜木的脸蛋在刚才等待呼延万川的时候被冻得通红。一进寝房,他就坐在了暖炉边上。

        呼延万川则站在书桌前,翻看那些家书。

        荣亲王的字和他们兄弟俩的字都不一样,是那种洒脱气质跃然纸上的感觉。每一封家书的字数都不是很多,只是简单说明了自己一切都好,接着关心了一下府中和福晋女儿的情况。

        从前年开始,到今年,家书好像只是措辞变了,其他都没有变过。只是今年中旬开始,荣亲王更多地描述了自己的现状,让福晋不必担心,也少了问候多了叮嘱,让福晋好好照顾女儿。

        越来越多的“安好”,越来越少的“可安”。

        和呼延万川想得一样,边疆必然是发生了什么,而李汜口中的“大将军”也可以确定是谁了,就是他的二哥——抚远大将军,呼延万裕。

        “异族入侵”有极大可能是真的。

        呼延万川看着被摊开在桌上的一封又一封家书,一下子沉默了。

        边疆到底发生了什么,每次奏折都是一切都好,而皇兄也不愿意和呼延万川说这些事情。越来越多的叮嘱,刚力遒劲的字也越来越小越来越柔,必定是发生了什么。

        看来奔赴边疆是必然的事情了。

        呼延万川看了一眼晏生离,他就知道该做什么了。在姜木的目光下,晏生离打开寝房的门,对着天上吹了一声长长的口哨,只等了一会儿,那只熟悉的信鸽就飞了过来,落到了晏生离的肩膀上。

        与此同时,呼延万川在一张小纸条上快速画了一只子规鸟。虽然很潦草,但是仍然可以辨认出。熟练到像是做了无数次一般,呼延万川把字条卷起来放进信筒,大步走到晏生离身边,仔仔细细把信筒系到信鸽的脚踝上。

        “去吧。”呼延万川挥了挥手,信鸽就扑扇着翅膀,很快消失在了渺无边际的天空里。

        姜木一直在旁边默不作声地看着,他的眼睛很好,有着狼人的天赋遗传,可以清楚看到家书上写了什么,也知道呼延万川画了一只子规鸟。

        等到寝房的门又重新关上的时候,他才问“子规鸟是什么意思”。他的确知道自己不该问这些,可作为人来说,总有好奇心。

        听到姜木的问题,晏生离有些嗔怪地看了他一眼,好像他这个问题根本不该问出口。

        呼延万川则不在乎这些,他坐到了卧榻上,手肘撑在小桌子的一角,手掌托着半边脸。终于,现在有了那么一点潇洒王爷的样子。

        虽说是在对姜木说话,可他并没有看着姜木,从旁人的角度来看他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兄弟三人,两位是同母所生,一位是贵妇所生。”

        “大儿子和二儿子从小在阿哥所长大,所谓一山容不得二虎,所以他们的关系一直不太好。”

        “后来大儿子登上了皇位,二儿子远赴边疆,小儿子还是继续当他的亲王。”

        “麒麟,子规,舒雁。”

        “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姜木听得一知半解,还想再问些什么,可看到了晏生离的目光,也只是长了张嘴,什么都没有说。

        麒麟是皇帝,子规是荣亲王,那舒雁就是呼延万川了。

        大儿子是万众瞩目的麒麟,而其余两位儿子都是鸟儿的名字,先皇到底是何意,姜木想不明白。但他知道,呼延万川同样也想不明白。

        信鸽很快飞了回来。姜木再一次感叹,不愧是皇家信鸽,不仅毛色油光水滑,飞行速度也让人佩服。

        利喙像是敲门似的啄了两下寝房的门,晏生离开门之后,它又打招呼,轻轻鸣叫了一声。晏生离摘下信鸽脚踝上的信筒,而信鸽在他肩膀上待了一会儿之后,就飞走了。

        信筒由晏生离递给呼延万川,而他并没有着急打开。小小的一枚信筒在他的手里被把玩着,从左手倒到右手,再从右手倒到左手。玩了一会儿,才把悠悠然把信筒打开,里面如期是一张姜黄色的纸条,用朱批写着“可”。

        姜木这个时候才懂了刚才为什么呼延万川要画一只子规鸟。这是他和皇帝之间的暗号,子规鸟指的是荣亲王,而他要去见荣亲王,请求皇帝的同意,皇帝同意了,便写一个“可”字。

        他们真的要去边疆了。

        呼延万川的拇指和食指互相揉搓,那姜黄色的纸条就变成了一个纸团,接着就被扔进了暖炉里,化成了黑色的灰烬。

        这是规矩,但凡收到了皇帝的信条,在看过之后都要处理掉,而让纸条变成灰烬便是最好的处理方式。

        “收拾行李吧,今晚就出发。”呼延万川对晏生离说。

        晏生离点了点头,遂看了一眼姜木,就离开了寝房。

        “那我呢?”姜木问。

        “你跟着我们一起去,不能把你一个人留在长安城。”呼延万川说。

        姜木听进去了吗?他不知道。他只是看着呼延万川冷峻的面庞,心说这王爷长得让人挪不开眼睛,可府里怎么连一个福晋都没有。

        也不知道看了多久,让呼延万川失去了耐心。他又说了一遍,而这次的语气稍微加重了一点。

        “你跟着我们一起去,听懂了吗?”呼延万川看着姜木的眼睛,说。

        从狼形变成人形之后,姜木的眼睛也变了,从蓝色变成了黑色。可无论是什么样的颜色,呼延万川都不得不承认,这真是一双漂亮的眼睛。

        有着不染世事的纯洁,一眼望不到底,可却知道底下什么污秽都没有。

        若这孩子不是狼人,也许会被李汜卖到酒楼里吧,那些男女通吃的,肯定会喜欢他,而那些不喜欢男人的,看到他说不定也会喜欢他。

        在呼延万川的目光下,姜木终于听懂了,他用力点了点头。

        呼延万川怎么说也是“身娇肉贵”的王爷,总不能让他自己给自己收拾行李。他就等着晏生离收拾完他自己的行李,再看着他给自己收拾行李。

        换洗衣物要拿一些,边疆更冷,所以要拿厚实的衣服。皮袄皮靴都要带上,还有皇太后在还是皇后的时候给他的小儿子织的围巾,一针一针都是母亲的爱。

        笔墨纸砚也要带上,这些都是王爷用惯的,还要带几本书,王爷一直有读书的习惯。

        姜木的眼睛一直跟着晏生离,他突然觉得人真是奇妙。上一刻晏生离在他眼里是脾气古怪的侍卫,下一刻就变成了做事麻利的佣人。当然,用“佣人”这个词也有些不准确。

        虽然看着东西很多,晏生离也在寝房里频繁走动收拾,可是到最后也只有两个不大的包裹,都是用上好的布料包起来的,而这些布料对于姜木来说很熟悉,是只有过年的时候才可以穿的好衣服用的布料。

        王府里的一切对于姜木来说都很新鲜,之前他对皇宫贵族的生活仅存于想象,哪怕住在曾经的李宅里,破败的李宅也不会给他任何对于奢靡生活的启发,偶尔见到李濂,也只觉得他是一个普通的大臣,衣着普通样貌普通就连气质也普通。

        他确实太幼稚了,可这也是他的可贵之处。

        当呼延万川和晏生离都看向他的时候,他一个激灵之下站了起来,还差点踢到了身边的暖炉。

        接着,呼延万川像是变魔术似的,从怀里拿出一个钱袋,又从里面拿了好几块碎银子,在手心里把玩了三两下,接着看也不看地扔给了晏生离,而晏生离也准准地接住了。

        “带他去集市上买东西,置办几身好衣服,再买点他喜欢的东西。”这不是呼延万川在说话,而是福亲王的命令。

        姜木懂了。

        晏生离朝门的方向呶了呶,姜木就乖乖迈动步伐,可和他预想中的不一样,呼延万川并没有和他们一起。

        等到晏生离关上了门,那木门相合发出清脆的“啪嗒”声之后,姜木才开口问了晏生离。

        “王爷不和我们一起吗?”姜木睁圆了眼睛。

        这问题倒把晏生离给问住了,一下子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姜木。在缓速眨了两下眼睛之后,他才说“你想让福亲王带你去买衣服”。并不是反问句,语气中更像是陈述句,而姜木也确实僭越了。

        李汜教过他的,不管在哪里且不管遇到什么事情,都要伏低做小。在王府的这几日,虽然算不上快乐,可也比一个人干熬舒服多了,导致他有些忘记了李汜的叮嘱。

        姜木摇了摇头,复又低下头,说:“不敢。”

        如何敢,后知后觉的姜木这才想起来,一直在他身边的并不是翩翩公子,而是万众瞩目的福亲王。

        一介草民,不敢高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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