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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12章


不知道你有没有见过初生的小羊崽,刚刚被母亲舔掉黏膜,白白的嫩嫩的躺在地上,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惜。

        现在的姜木,带给呼延万川的就是这样的感觉。他乖乖地缩成一个团,双臂抱着膝盖,就这么看着呼延万川。纵然呼延万川并没有舐犊的本能,可当他看着姜木的时候,那种怜惜从小溪小流变成了高川大海。

        这一夜过得有多快,呼延万川感觉就是在眨眼间。明明前一刻还在目不转睛地看着姜木从狼形变成人形,这一刻天就亮了。

        他们一夜没有睡,而是相顾到天明。

        呼延万川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整个下肢都麻木到无法走路,靠在卧榻上缓了好一会儿。而姜木跟着呼延万川站起来之后,只敢怯怯地看着他。

        “我带着你去漱口洗脸吧,等一会儿晏生离就会送早膳进来的。”呼延万川对姜木说。

        姜木讷讷地点头。

        他跟着呼延万川,两个人并排站着漱口,并排站着洗脸。晏生离老远就看见了两个人,一个是他的王爷,另一个……应该就是化为人形的姜木了吧。

        晏生离走近,没有好气地说:“喏,给你准备的早饭。”这是对姜木说的。

        而对他的王爷,他只是默默地把食盘往前推。

        卧榻上的小桌子太小了,只够王爷一个人用。姜木好歹现在也是人,总不能让他在地上吃。呼延万川同意他用自己的书桌,他们隔着一些距离,气氛有些僵持。

        本身呼延万川和人形姜木独处的时候,气氛就有一些尴尬,现在再加上一个晏生离,气氛就更加尴尬了。

        呼延万川用膳不发出声音,而姜木在咀嚼酸黄瓜的时候,发出的声音竟然有一些恼人。

        更加觉得不自在的,是晏生离。他并没有看到姜木是如何从狼形变成人形的,就相当于一夜之间突然冒出了一个人,然后告诉他这是人形姜木,怎么想怎么不自在。

        晏生离一直盯着姜木看。看着清秀到感觉有些软弱的姜木,他一点也不奇怪为什么狼形姜木这么大一只,却一点震慑力都没有。就是一个软得像云朵的人,无论是狼还是人,都无法让人感到害怕,最多狼人的这个身份还有些分量。

        姜木自然知道晏生离在盯着他看,可是他也不敢抬头和晏生离对视。不愧是福亲王的贴身侍卫,这种气势是他望而不可及的。

        晏生离看了姜木好久,才意识到他竟然穿的是王爷的衣服。虽说可以理解,从狼变成人,也不能期盼着他身上有狼皮吧,可晏生离还是不开心。

        面对如此凝视的姜木,只能低着头喝粥。到底是福亲王王府的膳房,哪怕是一碗清粥一碟小菜也如此美味。

        气氛在很突然的时候,被呼延万川打断,他吃完了。与此同时,姜木也吃好了。

        晏生离拿走了呼延万川的食盘,又有些不情愿地拿走了姜木的食盘。他走了之后,气氛好了一些。

        呼延万川用手帕擦了擦嘴,转过身对姜木说:“今天我要出去一趟,你跟着我一起。”

        姜木抬起头,问:“去哪里?”

        “皇宫。”呼延万川说。

        姜木被吓了一大跳,“皇……皇宫?”他说话都开始结巴了。

        “对,去见皇上。”呼延万川穿上貂皮棉绒披风,说得很轻松。

        可对于姜木来说,这就不一样了。他从小在街头长大,对于皇宫的了解仅限于那些所谓大人们的茶余饭后。皇宫,就像是一个很可怕很可怕的地方。姜木才从狼形变成人形,好不容易逃过了一劫,现在又让他去皇宫,不如索性直接要了他的命。

        他又没有胆量拒绝,毕竟自己也算是身份特殊的人。是狼人,也许是这世界上仅存的狼人了,皇帝要见他也是应该的。

        他微微低下头,又抬起眼睛,看着呼延万川,说:“那我就穿这身去皇宫吗?”

        “当然不是。”呼延万川今天并没有穿朝服,他不上早朝,但要去见皇兄,穿得还是很正式,“等会儿给你找一套正式的衣服。”

        姜木不敢动,他看着呼延万川对着镜子整理仪容,嘴巴张开又闭上,过了好一会儿敢开口,“我有点怕。”

        很正常,哪个平头百姓入皇宫见皇帝的时候不怕呢?

        可呼延万川又不懂这些,他从小在皇宫长大,皇宫就是他的家。他无法理解,所以就无法安慰,草草说了一句“没关系的”。

        皇兄又不会吃人,怕什么。

        姜木不敢再说什么了。他接过呼延万川递给他的成套的衣服,背对着位高权重的福亲王换衣服。

        他很瘦,本身就很瘦,这几天不仅没有好好吃饭,也没有好好休息,心情也不好,应该又瘦了一点。

        在呼延万川眼里,就和肋排差不多了。夜里看着他从狼形化成人形的时候,就知道他瘦,白天借着光看他,更瘦了。

        姜木穿衣服也不是很利索的样子,手脚一点也不麻利,看着呼延万川恨不得走上去帮他。

        到底还是忍住了,没有帮他穿衣服。得有好一会儿,估计晏生离都牵着马等得不耐烦了,姜木才把衣服穿好。

        “这衣服的材质真好。”姜木摸着衣服,说。

        呼延万川点了点头,说:“快走吧,晏生离该等得急了。”

        姜木化成了人形,这下就不用抱着一只狼跳上跳下了,可以大大方方在府里走来走去。

        呼延万川走在姜木前面半步,而姜木紧紧跟随。

        比起这富丽堂皇的王府和简朴的寝房产生的强烈区别,姜木更好奇呼延万川的贴身侍卫——晏生离。

        他知道晏生离是个不好惹的人,也知道晏生离不喜欢他,可凡事总有为什么,总不能因为他是狼人,就不喜欢他吧?

        难道是因为自己咬了一口福亲王?

        对于姜木来说,晏生离就是一个捉摸不透的人,他决定离这个武功高强到无法企及的侍卫远一点。

        走出了王府,姜木这一路上已经被下人的目光看透了。而晏生离已经牵着两匹马,表情看着不太明亮,不知道等了多久。

        该怎么乘呢?当然不可能两个人一匹马的。

        晏生离看着又穿着呼延万川衣服的姜木,不禁长叹一口气。他把飞雁的缰绳递给呼延万川,又扶着姜木跨上自己那匹赤兔马的背。

        呼延万川在前面走着,晏生离就牵着飞鸿走在后面。

        姜木第一次骑马,有些害怕。可是又不敢说,说了又怎样?总不能和晏生离换位置吧。

        飞鸿确实很稳,是一匹好马。

        姜木在稍微适应一会儿了之后,可以抬起头看着呼延万川的背了。

        他一次又一次地感叹,福亲王不愧是福亲王,身上有着皇家的血统。哪怕只是从背后看,也觉得这位公子风度翩翩气宇非凡。

        走了一会儿,飞雁开始小跑,飞鸿也开始小跑,牵着飞鸿的缰绳的晏生离也开始小跑。

        姜木被轻轻踮起又轻轻落下,他实在害怕,就在马背上爬下,抱住了飞鸿的脖子。

        晏生离看了他一眼,腹诽真是一个没什么用的孩子。可能这辈子也当不成大丈夫了,就这么接着如云朵一般吧。

        小跑了一会儿,就到了皇宫的偏门。

        呼延万川飞身下马,好帅气。可姜木没有这个胆量,他只能让晏生离扶着他,才敢下来。

        晏生离把飞雁和飞鸿的缰绳给了门口的侍卫,这次他也要跟着一起进宫。

        呼延万川大步迈着走进了皇宫,姜木还是那副怯生生的样子,跟着福亲王的后面,而晏生离则做好他的侍卫,走在最后面。

        姜木虽然害怕,可还是忍不住左右看看。毕竟这是他第一次来皇宫,也有可能是最后一次,总要记住一些漂亮的地方,说不定以后还能和好朋友吹牛,自己也是去过皇宫的人了。

        皇宫很大,起风了吹在身上也比外头更冷。

        姜木裹紧了身上的衣服,往前迈了几步,跟得更紧了。

        也算是一个苦命的孩子吧,晏生离看着姜木单薄的背影,这么想着。也不是自己选择成为狼人的,更不是自己选择长大成人的,被李汜这么一个无良的人养大,现在又处于生死未卜的状态。

        如果皇上选择不赐死他,那也无法回到街头了,姜木是不是要跟着王爷住在王府了?

        不只是麻烦,更是一个大麻烦。

        要真是这样,也得想办法把他弄走。

        走到养心殿门口,掌事公公已经在候着了。晏生离停下脚步,就站在门口,而呼延万川就带着姜木进了养心殿。

        姜木的脚步已经开始颤抖,他知道皇帝就在看着他走路,可是他的脖颈像是压了千万斤的石头,根本不听使唤。

        在呼延万川停下的时候,姜木也跟着停下来了,他并没有和福亲王一样站着,而是“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按规矩,姜木应该行礼问好,可是他的嘴唇也开始颤抖,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

        倒是呼延万川开口了,他说:“皇兄,站在我身边的就是狼人姜木。”

        皇帝没有说话,姜木先是吁了一口气,可更令人害怕的却来了。皇帝从龙椅上走了下来,一步一步走到了姜木的身边。

        姜木只敢盯着皇帝的鞋。

        不说话的气氛太压抑,可姜木更加害怕说话。好在这种气氛只维持了一小会儿,皇帝就又回到了龙椅上。

        姜木不知道他做了什么动作,只知道呼延万川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站起来,然后他们就走出了养心殿,姜木全程都是低低着头的,根本没有看清当今的圣上长什么样子。

        等到他走出了养心殿,又跟着呼延万川和晏生离走了一会儿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汗水浸湿了。

        而不知在皇宫的哪里,呼延万川停下了脚步,他对晏生离说自己有点事情,让他们先回去。

        ——“先回去。”

        这真是姜木的救命稻草,再不回去,他可能就要被吓死在皇宫里了。

        他们在这里分别,朝着反方向走。姜木紧贴着晏生离走,而晏生离根本不想和他产生任何接触。

        他们的脚步很快。先是因为姜木加快了脚步,所以晏生离要跟上,再是因为晏生离又加快了脚步,所以姜木又要跟上。

        对于姜木来说,双腿的摆动已经不再受他的控制。等到走到了皇宫的偏门,跨过门槛的那一瞬间,他疯狂跳动的心才开始慢慢缓下来。

        他们不会在偏门等着呼延万川,这里人多眼杂,保不齐有几个不长眼的。飞雁留在这里等着王爷,而飞鸿则和晏生离还有姜木一起回王府。

        晏生离出于礼貌还是问了一下姜木,要不要骑马,而姜木摇了摇头。

        现在让他骑马,那必然是要他把早上吃下去的东西全部吐出来。身上流了太多的汗,风再吹过他的身体,好冷。

        他们的步伐不慢,但比在皇宫里的时候慢了一点。飞鸿对于晏生离只是牵着它的缰绳,而不是让它跑起来这一点有些不满,走路的时候经常发出“哼哼”的声音。

        而姜木的身体还是发麻的,他甚至觉得自己的呼吸也发麻了。

        吹牛,该怎么吹牛,吹牛自己在养心殿见到了皇帝,还差点吓尿了?

        姜木决定对此事闭口不谈,而且如果再有下次进皇宫,他一定要鼓起十万分的勇气,拒绝呼延万川。

        他现在只想回到自己的房间,换掉身上不属于自己的衣服,然后躺在自己的床上好好睡一觉。

        呼延万川和他们的距离越来越远。

        他知道为什么皇兄只是看了一会儿姜木,就让他们离开。姜木确实一副小羊崽的样子,看上去也不像那些画像上凶猛无比的狼人。而更深一层,也是因为皇兄信任自己,知道身为福亲王的他,有能力保护好姜木。

        姜木不会死,但未来会如何,还很难说。

        呼延万川快步走着,也不知走了多久,知道太阳都照到了他的后颈上,才走到了皇宫里的大牢。

        这里关押的都是特殊犯人。

        门口的侍卫见到来人是福亲王,便向他行了礼,然后放他进去。

        大牢里和外边不同,这里阴冷潮湿,待上几个月就会得风湿病。呼延万川走进来的时候,也不免打了一个寒颤。

        侍卫知道他是来见李汜的,就领着他兜兜转转,一直走到了最里面的那个牢房,才见到了李汜。

        李汜并不好,和那个雪夜里呼延万川见到的简直判若两人。他的脸上,身上,都是血和伤口,衣服也是破的,苟延残喘地躺在稻草里。

        “喂,李汜,有人来见你。”侍卫没好气地说。说完这句话,他便向呼延万川行了礼,就很有眼力见地离开了。

        干掉的血迹糊住了李汜的眼睛,呼延万川也不能确定他到底能不能看到来人是谁。他走上去,然后蹲下来,说:“我是呼延万川。”

        李汜听到了,动了动身体,看样子是想要行礼,但呼延万川又说:“行礼就不用了,我这次来是想要问你一些问题。”

        呼延万川的声音很笃定,而李汜听到以后,很慢很慢地点了点头。

        “关于狼族入侵的事情,你知道多少?”呼延万川开门见山。

        这话像是戳到了李汜的痛点,他“咕噜”了几声,呼延万川并没有听到他在说什么。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呼延万川知道李汜会开口的,他连忙问。

        “入侵……是真的……”李汜说得很慢,口齿也不是很清楚,但是呼延万川听懂了。

        入侵是真的。

        “还有呢?”呼延万川接着问下去。

        “大将军……有危险……”李汜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在说完这两句话之后,就昏了过去。

        大将军?哪位大将军?是二哥吗?

        呼延万川起身,看着昏过去的身上布满血迹的李汜,摇了摇头。光靠着这两句,根本无法证明异族入侵的事情是真。

        而大将军有危险这句话,是不是就说明,如果异族入侵是真,那会从边疆开始?

        虽然收获不多,但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

        呼延万川从大牢里离开,走过青石砖,身边都是和李汜一样,布满血迹和伤痕的人,虚弱地躺在潮湿的稻草上。

        见到有人来,在不知道对方是谁的情况下,也求着救命。

        离开的时候,呼延万川嘱咐了侍卫几声,说是让好好养着李汜的伤,这厮还有用,侍卫也答应着。

        走出了大牢,在偌大的皇宫里走着。

        又一次,呼延万川感觉到了深深的孤独。

        异族、边疆、大将军……李汜说得有模有样,如果是真的,那自己是否也要去一趟边疆。

        也好,无论是真是假,都要彻底调查清楚,而且他也想看一看二哥现今如何。

        他和二哥的关系,比皇兄和二哥的关系好一些。虽然也说不上太好,但是至少还能说得上话。

        在边疆也是远离朝堂,如果能借着调查的由头得到些许的喘息之机,那也不妨他长途跋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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