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伊斐篇完
-九天云霄悲风起，渡入苦劫无人归。
……
热闹的集市上。
“白小斐！你看这个是不是很漂亮啊？”
“是挺好看的。”
“是吧是吧，所以，白哥哥～”
苏伊使劲瞪大琉璃眸，眸子里像是点缀了几颗繁星，流光溢彩。她双手合十，脑袋上像有两个兔耳朵，一动一动，自然而又熟稔地卖萌。
苏伊这副模样倒是让白斐忍不住用手揉了揉她的脑袋。松手后，见小姑娘嘟着嘴不耐地将被自己揉乱的乌发整理齐顺，就又忍不住捏了一下她的脸。
“白斐！”
小姑娘被捏得炸了毛，白斐才含着笑意松了手。
跟小摊老板讲好价后，白斐将那根簪子递到苏伊手里。
不知是失忆的缘故还是因为别的，苏伊怎么也不能将簪子别到头上，一头乌发倒是又被弄得乱糟糟。白斐见状，伸手拿过那根簪子，熟练地将其别到苏伊头上盘成髻。
通体白玉澄透的簪子衬着三千青丝，原本灵动的小姑娘此时到有了几分女子成熟的韵味。那双眼睛滴溜溜地转，依旧掩盖不了小姑娘的机灵。
看着在自己身旁，活泼的小姑娘，白斐有点怅然。
九天云霄上的苏，自从那件事后，便再也没有露出这样的一面。
失忆，也挺好的，对吧？
街上行人很多，失忆后的苏伊像个小孩似得活泼好动。仗着自己个子高，白斐就看到苏伊像个在迷宫里乱走的小仓鼠，一会儿出现在左边看皮影，一会儿又跑到右边买糖画。
然后的然后，苏伊就淹没在人海中，不见了。
白斐一下子就慌了，连忙四处张望寻找她的身影，着急地向前赶，不小心还撞到了几个行人。
“对不起，对不起。”就是这般边推边道歉边向前走，他还是没有见到苏伊的影子。
她去哪了？
就在白斐忍不住想动用仙力找人的时候，他闻到了一阵杏花糕的香味。
他毫不犹豫地抬腿朝着香味飘来的地方走去。
果不其然，他在卖糕点的小摊前看到了苏伊。
她背对着白斐，手里似乎拿着什么东西，头一抬一低的。等他走近了，才看清——苏伊抱着糕点啃得正起劲呢。
“唔?怒来啦。”她嘴里满满都是糕点。
见她这副样子，白斐心里的火气一下子就没了。心下感到好笑，他曲指，敲了敲苏伊的脑袋。
“哎哟喂。”她条件反射地捂住被敲的地方，手里的糕点却因为这个举动再次贡献给了地。
“我的糕点!白小斐!”苏伊生气地跺了跺脚，嘟着小嘴，眼中似乎还含着泪花，要掉不掉的，水光点点，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
这个样子的苏伊他最受不了了。
“我再给你买。”他无奈扶额。
耶——计划通get√
苏伊在心里小小地雀跃了一下。
卖糕点的大爷笑眯眯地看着他们，在看到苏伊朝这边看来的，亮晶晶的眼睛，很好心地多给了她几块。
她道过谢后，白斐已经在远处等着了。她哒哒地跑到他跟前，然而还没站定，他就又走远了，于是苏伊又得加快速度。
“慢点慢点，走那么快干什么啊。”她都得跑着才能跟上了啊喂。
走在前面的白斐顿了一下，动动手指，自然地牵起苏伊的手，轻轻将她拉到怀中。
见到怀中人疑惑的神色，白斐犹豫了一下，才解释道。
“我带你去个地方，很漂亮。”
“哦。”苏伊边点头边吃着糕点答道，莫名有种呆呆的蠢萌感，吃得嘴角上都沾上了碎屑。
白斐默不作声地替她擦掉，极其非常不要脸的趁苏伊没注意，搂着她的腰往前走。
那个地方的确很漂亮。
因着春天的缘故，桃花纷飞，漫天花舞，直至落地。层层的粉色浸染这片风景，刚冒芽的小草随着花瓣飘落而摇晃。
一切都那么美好。
“这是……三生园吗？”脑海中似乎闪过一段段画面，与眼前的景象重合。
听到这话，白斐轻轻开口，略带希冀地问道：“你，记起来吗？”
即使失忆后的苏伊再怎么好，他想要的，还是那个九天云霄上的，如烈火般的女子。
这是白玉和苏慕苓的苦劫。他时刻记着，这里不是他们真实的世界，苏慕苓必须记起来。
否则，否则苦劫他们通不过。
林下，佳人的青丝不知何时披散在后，而那白玉簪子掉在地上，滚了几圈后停了下来。
青丝随着花瓣在空中飘动，桃花飞舞，青丝浮动，一应一和。有几瓣调皮的，落在了佳人肩头上。而她仿佛不谙世事般，只是仰望着繁花，澄澈的眸子在暗淡了一瞬后，再次印上了细碎的光芒。
“白，玉。”
她喃喃细语，却被身后一直关注着她的白斐听得一清二楚。
苏伊看着桃花纷飞，眼里都是花瓣飘落的景象。而白斐却是在看着她，满心满眼里，都是她。
“白玉，你真是，变了好多。”
苏伊伸出手，抓住一瓣花，在手中细细把玩着。她没有回头，没有转身，眼睛只盯着手中花瓣，仿佛在思考着什么。
“是吗。”良久，白斐才低低回答道。
他完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虽然他有意让苏伊恢复所有的记忆，但对于这般突然，他还是有些不能反应。
“我也变了啊，多疑、猜忌，还有，”她停下动作，略微抬起头，直视前方。“爱一个人，好难。”
“…什么?”白斐艰难地动动嘴，不知道她到底想说什么，心底却升起了一股冷意。
“你与妖王，赌了什么？天劫，为什么又会转移到你身上?”她一下子就问了两个他根本不能说的问题。
没法回答，他紧抿着嘴，沉默着。
“所以说，你变了啊，白玉。”见他不做声，苏伊勾起嘴角，凉薄又讽刺。
“我破坏九天上的规矩，闯入禁地，该罚的是我。”
“堕仙鞭的疼我受了，抽出仙骨的痛我也忍了。”
“我为了你，做了些什么？你都知道什么？”她转头，眼眸通红，脸上已经有了两道泪痕。
“而你，又做了什么？”
“你告诉我，为什么你会与魔族勾结?为什么你会出现在那?为什么天劫会到来?”
一叠声的连问，让白斐的脸色一次比一次差。他张张嘴，想要辩解什么，但话到了嘴边却又变成了：“没有。”
“没有?”她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混合着泪水笑了起来，手中那朵花瓣被捏成了一摊烂泥。
“哈哈哈哈哈，你跟我说没有?那幻月镜里是什么？那个银发魔族又是什么?”笑完，她盯着白斐，如哀怨的厉鬼，阴沉着脸，一步一步向他走来。
“我受了三千堕仙鞭，然后仙骨又被剥离。毁了仙躯，没了仙力，成了一个废人。”
“这些都可以归咎于我破坏了九天规则。”她嘴角扯出一个弧度。
“那么，我是因为谁而落入三途河?因为谁去了魔界还被发现，差点丧命在那里?又是因为谁，我被关在禁闭空间，在黑暗里不吃不喝不能出来见不到任何人整整七七十九天?”
随着她步步紧逼，白斐也在步步后退。
面对她的质问，他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因为这些都是事实。
“我好累啊。”她突然停下脚步。全身像是失了力气般，苏伊一下子就坐在地上，眼神空洞，最后一点光芒也消失殆尽。
“爱一个人，真的好难。”尤其是他糟践了自己的心意的时候。一颗心都被她捧到了他面前，但他没有丝毫留恋，将它扔到地上，踩碎，离开。
先爱上的人，是输家。
她输了，输的彻底。
“我该怎么办啊？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啊？”她捂住脸，无助地摇着头。青丝散乱，裙摆也沾染上了泥土。
“我……”白斐靠近她，伸手想要扶她起来。
她立马拍开他的手。
“白玉，我告诉你。”她仰着头看他，眼中闪着决绝的光芒。
“无论你以前怎么对我的，我就当是我瞎了眼。”
“现在，我跟你，一刀两断，再也不相见!”
“不行!”白斐果断地拒绝。
苏伊脸上带着些许嘲讽。
这就是她以前喜欢的白玉仙君。真的是人至贱则无敌。诚心诚意地对他，他不要，等她决定要离开了，反而舍不得了，要她留下来。
她凭什么，再留下来呢？
白斐眼神慌乱。
不，不应该是这样的。之前是他没有明白自己的心意，一直闹别扭不肯低下头跟她说一声喜欢。
那时他本就对爱与缘这种事觉得可笑，根本不相信这种感情。但在苏慕苓的攻势下，一颗心渐渐失防。他喜欢上了她，他爱上了她。
出事前一天他是想要向她表达清楚自己的这种心意的。
“都是我的错。”知道现在的她不会听他解释，白斐一撩衣袍，扑通一下朝着苏伊直接跪了下来。
苏伊看都没看他。
“你先跟我回去，好不好？”他略带苦涩道。
她还是没理他。
“脱离苦劫后，我再跟你解释，好不好？”说完，他突然磕了一个头，特别响。
“求你，跟我走吧。”
“都是我的错，脱离这个苦劫，你打我也好，骂我也好，一切我都会跟你说的。”
“我错了，苏。”
……
他始终没有停下磕头，抬头，再磕头，再抬头的循环动作。
他磕了多久，磕了多少下，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他要弥补她，要对她好的好的好，还是比她为他做的，差很多很多。
但他还是要做。
不知过了多久。
终于，她的眼中有了焦距，有了微光。
“好。”苏伊轻轻答道。
她答应了。
白斐立马起身，把她扶起来，她也没反抗，垂眸不去看他。也不顾额头上的血迹，只是用袖子擦擦，就打算这么离开。
“你的……”苏伊抬眼，看见他渗着血迹的额头，于心不忍，还是替他稍作包扎。
白斐乖乖地任她摆弄，还稍微弯下腰方便她动作。
如果他以前也这样，就好了。
而且，她也是贱啊，见他这样就软下心来，甚至还想原谅他——不行，不能这么轻易原谅他，怎么着也得让他受点苦。
苏伊这么想着。
两人一个搀一个扶，并肩离开了这里。
疾风吹过，桃花簌簌落下。空气稍微扭曲了一下，便又重新归于平静。只是在风重新吹过后，这些桃花树都消失了。
……
良辰美景，暮暮朝朝，我只愿与你共度此番别致。
“即使你不想爱我了，我也不会再错过你。”回去的路上，白斐握住她的手，说道。
苏伊看了一眼，没说话。
她不想再像以前那样被动了。
就让时间证明，他所说的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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