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风波(一)

董仉氏有三个儿子，董铁柱是老大，已经过继出去了；老二董铁升，也分出去单另过了。她现在跟着三儿子董铁斗。

        自从没了老伴儿以后，三个儿子就说起来了：她跟着老三，老大、老二给她提供养老粮。由于这二年起了战争，去年又收成不好，老大董铁柱家的养老粮还欠着一半儿。

        一想到这里，董仉氏的气就不打一处来：哼！没钱给娘老子买养老粮，有钱供儿子上学，这不孝顺的儿子儿媳，是该给他们闹一闹了。

        其实，在王伏顺过世以后，董铁柱继承了王伏顺的全部家业。由于有过继一说，董仉氏这边兄弟分家，没给董铁柱一点儿东西。

        按农村的风俗，董铁柱是过继的，没有?受老家东西，就没有赡养义务。

        但董仉氏不这样看。因为董铁柱是大了以后才过继的，是她一把屎一把尿，把他拉巴大。在赡养老人上，她把他与两个小儿子同等对待，一点儿也不能少给。

        董铁柱念在亲娘儿子的份上，也就答应了下来。

        董仉氏三步并作两步走，气呼呼来到丁大景家。

        “亲家母，过来啦！”丁王氏很热情地与董仉氏打着招呼。

        丁大景生了三个孩子，都是丁王氏带着小女儿在这里伺候的月子，两亲家母很熟悉。

        但由于丁大景与婆婆一个在村北头，一个在村南头，中间隔着十几户人家，来往不是很多。

        丁王氏这次在这里前后两次住了快一个月，加之丁大景与婆婆的关系不是很融洽，而她的心情也不好，也就没去串门。

        “嗯，我来看看他们！他们有粮食养娘家人，有钱供孩子上学，就是没钱给我买养老粮！我看看他们还有我这个老娘没有！”

        丁王氏一听话茬儿不对，也就没再言语，有些尴尬地回避到西厢房里。

        “娘，你屋里坐，有话咱慢慢说。”丁大景见婆婆来者不善，赶紧迎出来，往北屋里让。

        “还慢慢说！都快麦里了，去年秋里的养老粮还没给我哩，再慢慢说，我就饿死了！”董仉氏一屁股坐在庭院里的一个杌凳上。

        她才不愿进屋呢！她来的目的，一是来给大儿子要养老粮，再就是想挖苦一下不知道好歹的亲家母：要不是她们撺掇，孩子也不会上学。

        “有什么话不能屋里讲，非嚷的左邻右舍都知道了！”董铁柱一听老娘说出这话来，没好气地从屋里出来，把董仉氏拽进屋里。

        “怕我嚷嚷啊？怕嚷嚷你就给我钱呀！”董仉氏的声音又提高了八度：“我算白养活你了，娶了媳妇就是人家的人了，养起人家一家老小来啦！全不把我这个娘放在心里，连我的养老粮也不给。”

        说着两手掐腰，瞪着董铁柱恶狠狠地吼道：“你给不给吧？今天要是不给，我就死在你这里。”

        董铁柱的眉头拧成了疙瘩：“娘，天眼看黑了，我上哪里去弄去？你容我想想办法，这一两天里我给了你还不行嘛？”

        他知道家里有吃的，但他不想拿着人家的粮食给自己的母亲。

        董仉氏一手掐腰，一手指着董铁柱：“你甭今儿推明儿，明儿推后儿的，你有钱供儿子上学，就没钱给老娘买养老粮了！我今天就要，不给我就死给你看。”

        董铁柱痛苦地摇着头：“你进门就要，让我去哪里买去？”

        “你买不了我叫小三儿（董铁斗）去买，反正你的给我！”

        再傻的人也听了出来：这是在要钱啊！

        原来，董仉氏还有个老生女儿董桂柳，从小看着娇，在家里心肝宝贝地疼爱。不承想嫁了个穷婆家。这还不算，丈夫又懒又馋，加上董桂柳也不会过日子，家里经常揭不开锅。

        董仉氏心疼女儿，但自己一个被三个儿子养着的老太婆，个人没收入和积蓄，不敢明着拿米拿面。就给两个大儿子说，养老粮给一半儿粮，给一半儿钱，明着是她当零花用，暗里给了闺女。

        大家也都心明肚知。头几年年景好，大家也没在乎，反正给的也不是外人。

        这两年起了战争，鬼子伪军横征暴敛。光修炮楼，就敛的穷人家吃不上饭。董家三兄弟，也是囤、瓮见底，没了粮食。

        这一来，三兄弟就精打细算起来。董铁斗对两个哥哥抱怨说：三百斤粮食不够老太太吃的，给她的钱，一分也用不到家里，连斤盐她都不买。除了她自己买零嘴儿的，别的就全给了闺女了。

        她手里没钱了，就在家里闹。还经常把家里的鸡蛋拿出去卖。为此，老三媳妇杨金花对养她很有意见。

        董铁柱、董铁升自是知道自己老娘的脾气，跟谁也过不到一块堆。为了让老娘还在老三家维持，兄弟仨便商量：养老粮不一次给清，秋里给一半儿，麦里给一半儿。老大，老二，一个给粮食，一个给钱。

        这样，老母亲手里有钱的日子还多些，没钱了，由于日子短，也有了盼头。

        去年秋天，董铁柱粮食歉收，先给了老太太钱，想麦里丰收了，再给粮食。这不，麦还没到，老太太就闹上门来了，而且还要钱。

        其实董仉氏手里也真没钱了。原因是今年刚过完年，闺女给他生了个大胖外孙。她一高兴，就把钱给了闺女。手头紧了，她就对大儿子说，让他把粮食合成钱，提前给她。

        这不，要了一个多月了，也不见动静。

        钱的动静没有，却等来了让两个孩子上学的消息。这才决定上门兴师问罪。

        丁四丫回来的时候，家战还没有结束。

        董仉氏还在北屋里大骂，甚至连丁王氏也捎上了：“我十月怀胎生了你，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我容易吗？这可倒好，翅膀硬了，胳膊肘往外扭了。

        “把亲娘忘在脑袋后头，养起野婆子来了。她给你擦过一回屁股、洗过一次粑粑褯子吗？没良心的东西，我算白养活你了。”

        董铁柱闻听也急了，大声说：“娘，你胡说什么啊！夫妻都是双重父母，两边的老人都得孝顺。何况岳母把积蓄都拿来了。我们一家子都是吃的岳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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