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说了是王爷允的，顾嬷嬷给钱便极痛快，陈子夜才回听竹苑，一盏清茶未尽，小萤就已端着乌木托子折回。
红绸子掀开，不多不少，正正好三百两。
虽说如今姑且也算个王妃，可若让她一个月内拿出三百两，那还是颇困难。例钱不够，月离给的嫁妆也清点在目悉数入了库房，留下的都是些头面珠串，价值不菲，但用起来需先去趟典当铺子，麻烦且惹人注目。
魏宁轩这钱送得正是时候。
叮嘱小萤仔细收着，她心情极好地捏起一旁的银签子，尝起了念春刚送来的牛乳椰蓉冰糕。冰糕柔软嫩滑，口感细腻似布丁，在嘴里融开后，凉丝丝的甜蜜顷刻占据整个味蕾，将她一身的疲乏都消得殆尽。
本以为今日这事到此为止，直至薄暮时分，一个稀客突然造访。
听竹苑里，陈子夜诧异地看叶羽两眼，又将视线落到他手里的木托子上，垂眸沉吟。
果子的香甜气息萦萦绕绕散在空气里，紫檀木桌上的那碟红樱桃，沐着日暮的火热霞光，看起来红润又玲珑。
须臾后她提醒道：“小萤今日已去领过银子。”
“王妃误会了，这是额外的三百两。”
“额外的？”
叶羽点头，做起解释，“王爷担心那些不够您花，故吩咐属下再支三百两给王妃送来。”
担心……魏宁轩担心她钱不够花？
怎会！只怕他是另有所图。
听完叶羽的解释，陈子夜非但没豁然开朗，反倒疑窦心生。暗暗斟酌了番，笑意不减，“那王爷可还说了什么？”
“王爷还说，若王妃打算回礼的话，只需为他绣个荷包即可。”
“还有呢？”
“没了。”
盯叶羽片刻，见其确实没什么再要说的，陈子夜才确信，微怔后，卸了些许防备。
原来只是想与她做场交易。
适时忆起苏清菡的那只鸳鸯荷包，虽不知魏宁轩这出又是要唱什么，但她想，大抵与那个脱不了干系。
如此的话，她也无需作多深思，让小萤接过银子，便笑应：“替我向王爷转达声谢，此外也请他放心，回礼是应当的，不日我就会备好送去。”
“是。”
传达完话，叶羽转身离去。
待人走得够远，小萤立即满脸乐呵凑到陈子夜跟前，“王妃，那您是打算给王爷绣荷包作回礼？”
陈子夜下意识点头，但下一瞬却又摇头否去。
“我是要给王爷送荷包，但是得你来绣，或者念春绣也行。”
候在旁侧的两个小丫头闻此话面面相觑。
小萤满脸写着不解，“怎、怎么是奴婢们，送给王爷的荷包，不该是您亲手绣吗？”
“是啊，王妃您亲手绣的才显心意，王爷定会很高兴的。”念春也忍不住提醒。
不料陈子夜听了却无动无衷，抿唇无奈一笑。
“我哪会绣荷包，况且，王爷看重的又不是心意。”
她猜，魏宁轩不过是想在苏清菡面前装装样子罢了，荷包是谁绣的根本不重要。反倒若是她亲自动手，绣出来的荷包奇形怪状惹人嘲，恐会适得其反。
想得明白，她捻起粒樱桃送入口，任甜滋滋的果子汁在齿舌间肆意流窜，高兴地扬起嘴角，“总之你们尽快绣就是，对了，还要绣得精美些，花纹嘛，就选鸳鸯。”
小萤二人仍不懂其意，可也不好违背，只能硬着头皮应下。
为不辜负魏宁轩的六百两银子，也为让这出戏更逼真，接下来三日，陈子夜甚至都极少出门，对外便一直宣称是在给王爷绣制荷包。当然，实则是小萤埋头苦干，而她往往在一旁自娱自乐。
没了网络的日子实在乏闷，在她的娱乐花样将快用尽时，荷包终于完工。
小萤年纪虽小，但绣技却甚好。荷包的针脚细密匀称，一对鸳鸯活灵活现，拿到成品时，陈子夜赞口不绝，心下更确定自己的决定是正确的。
荷包是她大张旗鼓亲自送去，彼时魏宁轩正在清月阁内，端坐在书案前的那道白色身影，犹胜白雪皑皑下仍旧挺拔的一棵青松。
她敲门而入，在对方探究的视线里走到案前，信心满满递去荷包，“王爷，这是回礼。”
小小一只荷包倒是绣得精巧，魏宁轩接在手里粗略看了眼，视线又在那对鸳鸯上停留一瞬，依旧保持着素日的温和笑颜，让人看不出真实的喜恶。
“这是王妃亲手绣的？”
怎么连他也纠结这个，陈子夜暗暗疑惑，可还是大大方方否认：“是妾身嘱托小萤绣的，但王爷大可放心，这事绝不会再有其他人知晓。”
“……”魏宁轩竟一时语噎。
连他这个收荷包的人都知道了，还怕谁知道？
微眯起凤眸，他似笑非笑地看着面前人。然而姑娘神色依旧，两只眸子亮晶晶的，显然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妥。
两相对视，换来一片寂然，终于还是魏宁轩败下阵来。
“绣得不错。”他敷衍地赞了句，旋即将荷包又扔回去，重执书卷，“本王不需要。”
“为、为何？”听得出那人的声音骤变冷淡，显然是有所不满，可陈子夜却不知缘由，只好不依不饶追问，“王爷不是想要荷包吗？小萤为了这可是绣了整整三日。”
全然对这些不感兴趣，魏宁轩闲闲翻看着书，阴阳怪气讽上一句：“那王妃还真是心胸宽阔，心甘情愿给自己夫君塞别的女子绣的荷包。”
可话才出口，魏宁轩就懊悔了，这怎么听着像是很在意荷包不是她所绣的一样？
正思索着该如何补救时，不料头顶幽幽飘来一句不满，“那王爷不还整日想着拿荷包故意刺激苏姑娘？苏姑娘就不是别的女子了？那会儿怎么不觉得我该在意？”
面前人冷不丁换了自称，魏宁轩惊讶抬眸，便见姑娘正蹙着眉，赌气地将荷包往自己袖里藏，显然是真生气了。
“王爷不想要算了，那三百两我让人还回来就是。”
说罢，便转身打算往外走。
“……站住。”
魏宁轩下意识将人叫住。
却又在对方扭头看过来时，避开视线盯向手里的书，装作漫不经心道：“重新绣，银子是王妃花的，回礼理当也要由你亲自准备。”
陈子夜站在原地，细细咀嚼着这番话，有些诧异。或许小萤和念春所说都为真，魏宁轩看重的其实是心意？
那这荷包还是为了刺激苏清菡吗？
她一时有些想不明白，杵立片晌后，才愣愣地点头。
“我、妾身不善女红，或许会绣得极难看，王爷您到时别嫌弃。”
“嗯。”
得到那人淡淡一声应话，陈子夜才总算满意离去。
清月阁内再次回到原本的安静，连翻书页的窸窣声也骤然不闻，直至过了许久，隐隐有道闷重的吐气声绕空消散开，像是紧绷的心弦骤然松懈而发出的轻叹。
随后一切恢复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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