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1、报信（上）

　　田穰苴挑了挑眉，注视胥门巢稳步地走来，朝他拱手道：“在下胥门巢，家师伍子胥先生，见过田……将军。”——顿了一顿，胥门巢终是改了口去，以「将军」取代「大司马」的称呼。
严格来说，田穰苴实为「田夫人」，勉强称得上「田军司马」……折腾几年，田穰苴的军职仍在原地踏步，并未升职——倘若称呼田穰苴为「大司马」，反而有一丝嘲讽的味道！故而，胥门巢中规中矩，决定唤田穰苴为「将军」。
田穰苴不置可否，态度却明显转变，变得相当随和：看在孙武和伍子胥乃为挚友同僚的份上，田穰苴亦对胥门巢生出几分亲近，亦回礼道：“在下田穰苴，见过胥将军。”
——很好，双方皆称对方为「将军」，也算通个气了。
见罢，吴王夫差满意地点了点头，又悄悄地朝胥门巢打个眼色，再对吴军说：“气候尚好，孤亦不想明日再出发……咱们即刻就动身罢！”言罢，吴王夫差将吴军分作几列，让他们排队登上船舰。
一番登录，五十艘船舰统共能装载七百余人。
见船上略挤，吴王夫差又让两百名吴兵们下船。
待那两百名吴兵们归队后，吴王夫差又对田穰苴说：“看这情况，果然需要十几天，才能将他们全部运走呢？”——吴王夫差耍个心眼：丝毫不提待他们回国再来时，不用吴国船舰……也对，吴国水师与齐国水师大战，结果大败，吴国船舰大多被毁，想来也没有多少吴国船舰可使用！
因此，吴军全用齐国船舰五十艘，来回地运载八万吴兵们，亦在情里之中。
田穰苴只好点了点头，做好需要暗地监督这些吴兵们的准备——田穰苴可不认为这几万名吴兵们会安安分分地留在此地……对了，田穰苴必须要看紧他们，千万不能让他们接近夷城！
夷城平民们，想来已经回家了罢？
暗地懊悔自身考虑不太周全，田穰苴再是郁闷，亦是无用：没法子……这段时期，他便和胥门巢好好地叙个旧罢！
当着田穰苴的面儿，吴王夫差大大方方地示意胥门巢去找一块地方，安营扎寨——田穰苴尽管膈应非常，好在吴王夫差也算明理：只敢将距离沿海一带最近的一片树林伐光，腾出一块空地，以供吴兵们栖身！
幸好夷城的沿海一带尚无猛兽，亦无齐人居住——
不但吴王夫差放心许多，田穰苴亦微微地松气。
待到吴兵们安置好后，天色早已昏暗。
而吴王夫差则再三地交待胥门巢，一定要约束吴军的言行，不准他们乱跑乱窜，尔后才登上艅艎，行驶齐国船舰，缓缓地出发——没错，吴王夫差和他的五百名吴兵们是趁着夜色出发！
也不晓得该说吴王夫差太过自信和吴兵们水性很好，还是该叹今晚无风无浪，正是出航的时机……总之，吴王夫差率领五百名吴兵们，乘上齐国战舰，返回吴国去了。
田穰苴眼尖地发觉：吴王夫差的另两员大将竟没留下——也就是说，留下的吴兵们全由胥门巢一人统领！
胥门巢先朝田穰苴执行后辈之礼，尔后道：“今已夜深，不如田将军就暂住一夜罢？”
田穰苴抬头望了一望星空：不知不觉，都已黑夜了么？
叹了一口气，田穰苴也不敢随意地脱身——万一胥门巢派人跟踪他，那该如何是好？……到时，躲又不能躲，逃又不能逃，还不如留在吴营，借机使胥门巢放松警惕！
……只可惜，田穰苴也猜不中，胥门巢亦打着相同的主意：大王要回吴国造船，以便再次地攻打齐国！尽管大王给出的时间约是半个月，胥门巢心知，一定不止半个月——所以，只有麻痹田穰苴，使田穰苴大意，大王的再攻齐国才能一击必中！
就这样，两个心怀鬼胎之人，一夜未睡，皆是畅所欲言，仿佛十分投机。
田穰苴先是感慨道：“孙武将军可还安好？——伍……”
伍子胥……将军——
嘴角一抽，田穰苴猛地记起伍子胥还不晓得在哪片海域中飘荡呢！
偷偷地瞄了一瞄胥门巢，但见胥门巢似没察觉，只道：“孙将军依旧隐居山林，甚少露面，每次都是老师亲自地跑去那里，与孙将军拌嘴！”
“拌嘴？……”田穰苴瞪大双眼，差点呛住，不敢相邻胥门巢竟在背后说他老师的坏话。
“对，拌嘴——”偏偏胥门巢仿佛不知晓自己言语有多惊人，依旧信誓旦旦说，“老师虽是不太擅长口舌之争，但他性子却很洒脱，每次被孙将军堵得说不出话来，一点也没放在心上，下次还会变本加厉，再与孙将军拌嘴！”
“你的老师有没有赢过？”田穰苴好笑地问。
“没有，一次也没有。”胥门巢撇了撇嘴，竟有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田穰苴实在想笑：假如伍子胥听到他的弟子这样说他，会不会气得吹胡子瞪眼睛？
伍子胥啊伍子胥——
想以伍子胥，田穰苴的眼神倏地黯淡下来：即使他们所处的立场不同，但是伍子胥的性情，却令田穰苴倍感亲近。
嗫嚅了嘴唇，田穰苴终是没向胥门巢说起他的老师之事。
一夜很快地过去。
天亮了，吴军升火做饭，之后在胥门巢的指挥下，吴兵们认真地训练——吴兵们手握兵器，整齐而统一地挥动武器，作出各种刺、砍、切、戳等动作，虎虎生风，场面颇为壮观！
田穰苴干脆地站在胥门巢的身后，充当临时的胥门巢亲兵队成员之一。
胥门巢受宠若惊，还觉委屈田穰苴，忙说要提拔田穰苴为亲兵队长，但被田穰苴委婉地拒绝。
田穰苴围观胥门巢练兵的情景——真没想到：这位斯斯文文的年青人，竟有一手练兵的绝活！
……也不晓得吴王夫差知不知晓。
想到这里，田穰苴对胥门巢略生一丝同情：吴王夫差是有多大意，竟把一员大将留在国外，也不怕这员大将会不会遭遇危难……一旦折损这位大将，势必会给吴国造成一定的损失罢？
也为难吴王夫差……心大！
盯着吴兵们练习的模样，田穰苴饶有兴致，一看就是一整天。
于是，吴王夫差离开夷城的第二天……一切正常。
田穰苴依旧落脚吴营。
之后，第三天、第四天……不知不觉，一周过去，吴国那边一点动静也没。
这天练兵，田穰苴默默地盯着胥门巢，而胥门巢强撑尴尬，又给吴兵们进行训练。
胥门巢一边替吴兵们作特训，一边汗颜地心想：大王啊大王，快快回来罢！巢快撑不住了！……田将军一直盯着巢，巢觉得罢，田将军应该已经有所察觉了！
想是这般想，念是那般念，胥门巢的祈祷完全不起作用！
第十四天，仍旧没有吴国的动向。
这下，胥门巢再也装不下去了——
脸色大变，胥门巢赶在田穰苴出声询问之际，满脸担忧道：“大王是不是出了甚么事？——为何还没回来！”
田穰苴：“……”
田穰苴敬佩地看着胥门巢：敢诅咒自家大王，胥门巢的胆量可见一斑。
可是，再佩服胥门巢的胆量，吴王夫差他们还没归来，亦太值得怀疑——
“咱们要不要去顺着海岸找一找？……”胥门巢结结巴巴地提议。
“没问题！”田穰苴内心窃喜，“以一天为准罢？——老实说，苴在你们营地，都住了小半月了，实在呆腻了，一直想换个地方开一开眼界。”
“好，一天为准。”胥门巢咬了咬牙，亦是同意。
接着，胥门巢带领三支斥堠队，沿着海边，认认真真地来回巡逻，生怕与对方错过——至于田穰苴……
田穰苴悄悄地潜回夷城。
还未踏进夷城，田穰苴迎面就收到了弦施的问候：“你还好吗？——虽才几天，施却觉了过了几十年一样。”
田穰苴莞尔一笑。
“穰苴哥哥，你怎么才回来？”敢如此抱怨的，除了吕瑞姜，别无他人——“你有没有数过你究竟多少天没回来？……害得大家都很担心你呢！”
田穰苴不爽地皱了皱眉，连平日里的装模作样地近亲，都忘得一干二净，冷声道：“若能回来，本将早就回来，哪会拖到现在？！——在夷城的沿海一带，藏有无数吴军，都没法赶走……”
“怎么回事？”众人听罢，不约而同地吃惊——
田穰苴便简单地告诉众人，他遇到怎样的冒险。
眨了眨眼，鲍息道：“不妙！”
“甚么不妙？”众人一头雾水，不太理解。
鲍息道：“吴军留滞留夷城一带，定想再攻齐国！”
“不可能！”弦施扬声地反驳，“你不要把吴国想得太坏，你不要危言耸听！……”
“信与不信，在于你们。”鲍息抿了抿嘴，“请允许息回临淄——自己回临淄向女君报信！”
“再加瑞姬！”吕瑞姜激动不已：哦哦哦～兜兜转转，又回归了终点临淄，不是么？——这次，她说甚么也不许错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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