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福祸
等到林九歌重新回过神来时，他能感觉到他所在的六层已经乱了套——准确地来说，应该整个警政厅都是如此。林九歌探头出去粗略地扫了一眼，要员局的警员们或在四处奔走，或不停地接打电话，周围一片嘈杂。
林九歌觉得头疼，重新退回方才那间办公室内，平复心情的同时，尝试理清思绪。几分钟后，刘歆竹在这间办公室里找到了蹲在窗边独自抽烟的林九歌。
“老大，祖宗，你还有心情抽烟！”刘歆竹简直气不打一处来，“长官室通知一刻钟后召开紧急事态对策会议，我们该过去了。”
林九歌吞吐着云雾，一手按压着太阳穴，片刻以后他毫无逻辑地问道：“带纸笔了吗竹子？”
“带是带了，”刘歆竹翻开随手拿着的文件夹，“可是——？”
“有几个可以调查的方向，我说你写。”林九歌用力吸了一口烟，“今天的网络通讯频段波动，近三个月内五大银行的大额汇款和重点人物活动动向，已知恐怖组织的表态，还有现场的物证搜查——暂时就想到这些。”
“物证搜——查。”刘歆竹飞快地记录完后收起水笔，“你还好吗？”
“我？”林九歌起身将烟头掐灭，“不过是有点被怔住罢了，话说回来我们过去做什么？”
“咱们叫重调处不是吗？”刘歆竹反问道，“当然得去啊。”
“这种程度的袭击绝对是恐怖袭击，早已超出重大事件的范畴了。”林九歌注视着烟头的火星子缓缓熄灭，“这事儿警政厅查不了，得交给四大。”
所谓四大，指的是由昭国内阁国家情报专员直接管辖的四个情报部门，他们在行政上各有从属，但在具体工作上接受情报专员的指导。
“这话你自己去和付长官说。”刘歆竹转身打开门，“走了我的祖宗。”
——
紧急事态对策会议室内已经集合了警政厅各本部的高层，警政厅长官付左懿坐于桌首，神情凝重，他的皱纹如沟壑一般，盘踞在眉间和额头。特别行动本部长程焘坐于他的右侧，想来事发以后他也被叫了回来。
所有人都屏气凝神，一言不发。直白地来说，坐在这间房间里的所有人都是第一次遇上如此事态。
一种压抑的恐惧感此时正在蔓延——配备特级安保措施的国会议事堂就在警政厅的眼皮子底下被炸得瓦砾横飞，眼下的帝京还有哪里是安全的吗？再往细了想，警政厅全权负责保卫内阁阁僚和国会议员的人身安全，现在发生如此规模的袭击事件，警政厅很难不会成为一众情报机构争相落井下石的对象。
“现在宫里正在商讨任命临时首相代理，”程焘借着面前的话筒打破了会议室内的沉默，“情报专员已经被要求觐见了，大家应该明白是什么意思。”
众人默默点头，这意味着临时代理大概率由情报专员出任，直到新首相被委任为止。在阁僚和国会议员极有可能已经全数遇难的情况下，新内阁即使要组建也必然耗费不少时间，但是推进调查却是刻不容缓的事宜，如此安排倒也在情理之中。
“部长，”坐在后排的林九歌突然举手发问道，“那是不是意味着我们不需要参与后续调查？”
警政厅在行政架构上属于内政部的外局，无论是预算还是工作方面都保持相对独立，并不接受情报专员的领导。如此设置有利有弊，坏处就在于警政厅好比是情报体系大家庭的外人，接触不到核心信息。既然宫里有意让情报专员暂时主持大局，那么后续调查由四大推进才是合理的安排。
“目前还不清楚专员公署会如何协调。”程焘没有直视林九歌，他的镜片随着身体小幅的动作照出反光，“我们只需要听从安排即可。”
“把打下手说得那么好听。”林九歌嘟囔着翻了个白眼，转向刘歆竹道，“你把刚才记录的那张纸给我。”
“消防厅正在进行全面搜救并统计遇难人数，大家先回各自的部门待命，等待下一步指示。”付左懿开口道，“小林你留下，还有别的事情。”
众人得令以后便开始陆续退出，不过在经过林九歌时还是向他抛去了狐疑的目光，林九歌对此已经习惯。会议室很快只剩下林九歌在内的几人。
“付长官您这是又把我往风口浪尖上推，”林九歌带着抱怨的口吻着走向前排，将刚刚由刘歆竹记录的纸张递给付左懿，“不知道有没有用，您看看。”
“事态紧急我也顾不得那么多。”付左懿快速地读取着信息，程焘也凑过来浏览着这张纸，“专员公署协调室次长肖绰已经给我打过电话了，说是专员阁下要求警政厅一起参加联合搜查会议，肖次长还特别点了你的名字。”
肖绰？
林九歌听到这个名字不禁打了个颤，几秒以后才尴尬地开口道：“我一个小小的处长去那种场合，多少有点上不了台面吧？”
不行，绝对不能去！
“公署那头既然点了你的名字，肯定是有必须要你出席的理由。”付左懿不知道前情，自然不会松口，“你提供的调查思路我会交到公署去，会议定在明天上午八点，地点你清楚，就在专员公署本部大楼。”
——
林九歌在回到自己办公室的路上百思不得其解，肖绰为什么要点自己的名？他不相信自己的名声已经传到情报专员这等最高层人士的耳边，所以说肖绰这是公器私用，借联合搜查会议之名，强行和自己见一面？
不，这也太小家子气了些，虽说两年前自己的确有点过分，但肖绰应该不至于如此记仇。毕竟两年多来肖绰虽然并没有主动找过林九歌，可是到底也给他寄过生日贺卡，都说夫妻没有隔夜仇，或许肖绰纯粹只是出于工作原因。
“烦死了。”林九歌一把推掉桌上的文件撒气，他靠着座椅后背，打算闭目养神片刻，却很快浮现出肖绰的面孔。
林九歌吓得直接从座椅上蹦起来，虽然他没有想明白肖绰点名要他参加搜查会议的缘由，但他坚定了一个信念——他绝对不想再见到肖绰。
可惜林九歌终究是个不起眼的处长，他也知道被上头点名的含义。倘若林九歌真的任性不去参加会议，恐怕还会牵连到对自己颇为赏识的付左懿，这样的不义之举他做不出来。于是林九歌心一横，此刻已经西装笔挺地站在了专员公署大楼门口。
林九歌跟在付左懿和程焘身后，像是个犯了错的小学生，时刻提防着会在走廊上被肖绰撞见。好在今天与会的人肯定不少，虽然林九歌不清楚协调室次长是个什么样的角色，但光看字面意思，他大致也能猜出肖绰会忙着里外接待各局的代表，如此想来他应该也无暇顾及自己。
只要时刻躲在自家上司身边，应该就能完美避开肖绰，林九歌心想。
公署的综合会议室与林九歌印象中的没有太大变化——林九歌两年前在此地进修过数个月。巨型水晶吊灯依旧将整个房间衬托得颇为气派，主席台后方壁龛内安放的大理石雕像更是增添了几分庄重。只不过会议桌上的桌布都已经被撤换成了黑色，地毯更是干脆被收了起来，露出光秃秃的暗色大理石地砖。
林九歌刚踏进会议室便一眼看到了正在主席台边与几位明显是高层人士交谈的肖绰，他一身石青色西服裁剪得当，内搭黑色领带，衬得他成熟稳重，颇有几分掌权者的气质。
肖绰很快便注意到了进场的林九歌，二人对视的瞬间，他对林九歌露出一个不冷不热的微笑，随即又将注意力收回到了正在与自己交谈的高层们身上。
“你们认识？”付左懿显然注意到了肖绰的小动作，他在落座以后好奇地向林九歌发问。
“算、算是吧。”林九歌掩饰着被肖绰目光击中的一丝紧张，东张西望地坐下以后，心虚地回答道。
那个男人看向自己的眼神还是和两年前初见一样的细腻和深邃，林九歌下意识地摇摇头，虽然他对自己的外形条件相当自信，但他也没有自恋到认为肖绰经历过那种事情以后，还会对自己有所憧憬。
好在警政厅的坐席被安排在距离主席台较远的位置，肖绰应该没有机会直面自己。情报专员葛剑鹏是最后一个抵达会场的，举手投足之间满是作为高层官僚和刚刚获得临时首相代理任命的傲慢。
在此之前外情局、国安局、网安局和军情局的代表都已就坐，林九歌还注意到帝京卫戍司令部的人也在，其中有个人眉眼和侧脸与肖绰甚至还有几分相似。
肖绰弓着身与情报专员葛剑鹏耳语几句以后走上发言台，手中抓着一本笔记本。他清了清嗓子，不慌不忙地将话筒调整到适合自己的高度。
“国会议事堂特大恐怖袭击事件联合搜查会议，现在启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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