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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第70章


自从他们离开,江湖上似乎也恢复了平静,可秦岭心里不甘,真相对他来说很重要,可更重要的是,他要先活下去,在小摊上买了几个包子,秦岭一个都没动,都给了岁桉,然后蹲下身子:“岁桉,知道咱们来时路过的城隍庙吗?”

        “记得!”

        秦岭:“去那等二叔!”

        岁桉收好包子,点了点头,秦岭早就感到有人跟着他们,可他并不知道这人到底是奔着他来的,还是奔着岁桉来的,所以先将岁桉支走,在行动,索性那人似乎对岁桉并没有兴趣,只是跟着秦岭,秦岭将那人堵在巷子深处,摘了他的草帽,这才看清来人:“是你?”

        秦岭松开手,知道方不知不会武,便也没有要为难他的意思。

        秦岭:“为什么跟着我?”

        方不知脸上肉眼可见的害怕:“二爷,我就是看着身影像你,想确认一下!二爷放心,您救过我,我虽帮不上您,可也绝不会出卖您的!!!”

        秦岭并不知道他所说的话到底是不是真的,经历了这么多,人心不古,他如今谁都不能信。

        秦岭审视着眼前人:“你不怕我杀你?看来你早就知道不是我做的!”

        方不知:“二爷,我是个说书的,四处挑挑拣拣,把所有的故事凑一凑,也大概齐能知道个大概,可这其中的细枝末节,我就不好说了!”

        秦岭也不想纠结于此,他想为自己证明自己是清白的,当然不能靠一个说书人,可纵观这江湖,能实言相告又不会置他于死地的也就只有他了。

        方不知:“二爷,我就是个说书的,人微言轻,我就是说出了实情,也没人信不是?”

        秦岭:“我不是来找你帮忙的,我只是想知道,赵兄和郑兄到底是怎么死的!”

        方不知有些为难,这自古以来都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方不知:“这事啊,怎么说呢!”

        秦岭:“我们当时在赤崇观分开之后便在没见过,以他们两人的能力,不会这么轻易被害,如今又将这屎盆子扣在我头上。”

        方不知看着秦岭现今的样子,也不禁感叹,花无百日红,英雄难自证啊,那些话本里的坎坷纠结,都不如他的故事戏剧。

        方不知:“其实您心里已经有线索了不是吗,顺着查总会有些蛛丝马迹的,这江湖上谁不想出人头地,各家都有各家的本事,能一举斩杀二位少侠的,这江湖上可是屈指可数!”

        方不知将自己的荷包放到秦岭手上,秦岭拖着那沉甸甸的荷包,似握非握的,便知道里面有不少钱,他现在很需要钱,赶路吃住要钱,给岁桉买药要钱,可秦岭最后还是没有收,还给了他。

        方不知:“二爷,我靠着您的故事,没少赚茶水钱,这些,就算孝顺您了!他们二人的事,明显是有人做局,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您是风暴的中心,都睡当局者迷,可往往在最中心的人,最能看清一些事,所以别被自己和过去蒙蔽了!”

        说着便将荷包塞回秦岭的手中,看着方不知的背影,秦岭在心里默默的道了句谢,待来日有钱了,这份恩情,莫不会忘!

        岁桉并未走远,也没有去秦岭说的城隍庙,现如今二叔是他唯一的亲人了,他不会离开他的,秦岭看着岁桉,笑了,那是思欲死之后,岁桉第一次见他笑。

        秦岭带着岁桉还没走出去几步,便被一帮小乞丐拉住了。

        “叔叔,给些吃的吧!”

        秦岭看了看自己,叔叔?自己也不过是16岁,不过也是,现在自己的这个样子,哪里像哥哥呢?秦岭看了看食袋,自己的食袋里面只有两张饼,他又不会动岁桉身上的食物,只好拿出来一张给那个孩子,有将身上的一些铜钱给了他们,这是他现在能尽的最大努力了。谁知就是因为这一张饼那些孩子,竟然跟了秦岭他们一路,而秦岭哪怕是在自己最无助的时候,依旧保持着那颗纯善的心,没有选择冷眼旁观,向这些孩子伸出了援手···

        秦岭:“我也没有钱,你们跟着我们也没有用,我自己都是有今天没明天!”

        几个孩子闪着眼睛,无辜又可怜,却不说一句话。

        秦岭:“怎么不说话?”

        秦岭以为自己会得到他们一个怎样的理由,然后纠结着到底要不要带上他们,却没想到被这些孩子的沉默打败了,就那样任由的跟着,每次买完吃的,秦岭都会给岁桉留够,然后分给那些孩子,自己则是能不吃就不吃,因为这些孩子,秦岭的顾虑就又多了一重,思前想后,决定带着这些孩子,转向去京兆府,那里有一家育婴堂,专门收留一些流浪的孩子,而且京兆府隶属朝堂,并无门派在那驻扎,也算得上是富庶之地,就算要饭,这些孩子也能过的好一些。

        将那些孩子送到京兆府之后,秦岭便带着岁桉再次上了路,已经是冬日了,地上雪印两行,无家可归的人众多,可他们叔侄俩,却是有家不能回的人,就这样,16岁以前的秦岭,是被师公宠着长大的,是被师兄父亲他们保护长大的,是孩子,是弟弟,可在短短的几个月里,他成了嫂嫂的依靠,成了岁桉的依靠,也成了这些孩子的依靠,坚强、努力、隐忍,让他忘记了自己也是一个孩子,这便是秦岭在今后回望这段时间,所说的无愧于心吧!

        白山的隔室里,十七按照许梦黎重新开的房子给唐衍熬了药,扑面而来的苦气,让唐衍不禁皱眉,可还是喝了进去,唐衍如今近乎全盲,只能挑了个近边的茶点咬了一口,又觉得有些腻,便放到了一边。

        十七见状,将新茶往前推了推:“要不用茶水冲一冲?”

        唐衍轻轻的摇了摇头,老姐的药极苦,余韵又掺和了糕点的甜腻,这味道本就是难以形容了,还是不喝茶的好,否则这口中的滋味更是一言难尽了。

        十七:“荣王殿下又递了帖子,阁主还是不见吗?”

        唐衍没搭话:“秦岭那边呢?”

        十七:“最后一次有他的踪迹是在松山小筑,自那之后,就在也没有他们的消息了!”

        唐衍:“慕容颂的人呢?”

        十七:“也在找,不过结果也同咱们一样!”

        唐衍:“留两个跟着慕容颂的人就行了,剩下的回来吧,于情于理,慕容颂都不会让他活着,相比咱们而言,他更迫切。”

        十七:“慕容颂送了请帖,邀请阁主参加武林盟主的继任大会。”

        唐衍遐然一笑,月牙儿似的眼梢儿有着明媚的弧度,打开帖子摸索了一番,措辞用语皆是谦卑恭敬,不过唐衍并没有要去的意思,随手丢进火炉里,烧了个干净。

        十七:“这是鸿门宴,他明知您不会去,那他慕容颂为何偏偏要给您送这一份呢?”

        唐衍不屑道:“敲山震虎!他料定了我不会去,却故意将矛头指向了我,便等于告知江湖上的人,我同这件事脱不了干系,这是打算把我架在火上烤啊!”

        十七:“那阁主的意思是……”

        唐衍:“我去不去从来由不得别人,我也从不怕惹祸上身,我可还不至于忘了,他故意给老姐消息,想让老姐给他当枪使的时候,这搅弄风云的本事,我自诩天下第一,这位子他慕容颂不是刚做热吗?那便别让他坐稳了,时不时的在江湖上闹点动静出来,这武林盟主的位子,可不是那么好坐的,老姐那边的守卫加一倍!对了,前些日子有个消息,说慕容颂和秦王说什么来着?”

        十七:“秦王想在慕容山庄建一个火药坊,之前慕容恺之已经同意了!”

        唐衍:“有了朝廷的支持,慕容家在江湖上可是坐稳了这个位置,秦王想捞油水,慕容山庄可是个绝佳的地方,这个合作,可是双方共赢啊!十七,荣王要是再下拜贴,就接了,咱们先从秦王下手,这天下没有长治久安的合作,只有坚不可摧的弱点!”

        十七:“是,从医药谷得来的方子也给许阁主看过了,许阁主说,这法子也只能压一压五分的婴毒,若想解毒,还是不可的!”

        唐衍觉得有些冷,搓了搓手:“嗯,活阎王的遗孀也不必留了,要是以后再说出去什么,就得不偿失了!”

        十七给唐衍加了件裘袄:“明白!”

        秦岭本以为自己会在弱冠之年,由家人陪伴行冠礼,也会在那一年,婴毒大作,然后终于人生最光彩的年纪,可这一切都停在了他的舞象之年,他的十六岁,没有等到弱冠,也没有等到家人,他曾经拥有的一切,就像是一场梦,真实却如烟,抓不住,却刻在骨子里,这婴毒爆发提前了三年,是因为他用内力帮郑兄赵兄解了毒在先,紧接着又挨了瑶敕三掌,又救了慕容恺之在后,紧接着又发生了百家征讨之事,他想护的人,都没有护到最后,婴毒疼痛让他几近昏迷,内力已经压制不住,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在一点一点的消逝,现在的他别无他法,只能将嫂嫂留给他的续命毒药吞了进去,连续三天,秦岭在这间草屋里渡过了人生中最为艰难的三天三夜,没有人可以依赖,没有药物可以缓解,他咬断了干草,咬破了棉被,甚至摔断了手臂,蜷缩在角落里,狐毒的赤红透出他雪白的皮肤,让秦岭此刻像只受了伤的红狐,可无论什么样的办法,都无法缓解他身上的疼痛,蚀骨焚心、洗筋伐髓的痛堪比千刀万剐,他能感受到婴毒和狐毒这两种毒在他体内抗衡,最后逐渐平息,感受到婴毒被压制,狐毒在宣誓主权,他的身边没有家人,没有朋友,除了一个需要依赖他的岁桉,什么都没有,他也不过是16岁的年纪,哪怕这疼痛谁人替代不了,可至少有人陪伴,也会好得多。

        岁桉也只有五岁,还没有灶台高的他,生疏的熬着粥,手上还被烫了一个水泡,懂事的的让人心疼,而这仅归功于秦岭咬着牙对他说出的话,好好吃饭!不必担心!

        三日之后,秦岭体内慢慢的接受这两种毒物相互制衡的局面,秦岭也因此瘦的脱了相,再加上脸颊的胡茬,哪里像一个舞象之年的世家公子,倒像是讨饭吃的流浪汉。

        嘴唇皲裂的他一张口就能渗出丝丝血气来,虽然暂时没有性命之忧,可这倒是像随时能咽过气似的,劫后余生的他看着缩在床角的岁桉,笑的疲惫又狼狈对着岁桉说道:“十年,开始了……”

        岁桉搜着眼睛奶声奶气的喊着:“二叔……”

        一切似乎都回归了平静,短短的三个月,少年历尽风帆,却再也不能扬帆起航,那个曾经承载了他幼年欢乐和年前成名的乌托邦,再也不会因他而引以为傲,那里面最爱他的人,如今也都不复存在,生命很渺小,在这偌大的江湖,那一席之地有或没有,又有何干系呢,风吹散他额间的碎发,在眼前随着风肆无忌惮的挑衅,原来人真的可以在一夜之间成长起来,颧间的那颗痣因为没了往日笑容的衬托,略显忧郁,眼眶微醺,少了曾经的调皮和笑意,让时间添了许多漠然和苦涩,发冠上驻足着一个发簪,那是曾经兄长送给他的,他装作成熟的模样给自己行了冠礼,那个16岁的少年在本不该接受冠礼的年岁,承受了不该承受了苦痛,原本父亲说,要给他好好行一个冠礼的,可是现在,只剩下他和岁桉了,沧茫浩瀚,无垠无边亦为天,澜滨无涯,纳容万物亦为海,天高海阔笑傲沧澜,这世间万物,存在即是可能,沧澜二字,亦是纳阔天海之间万物,亦是包罗万象承人心。

        他们沧澜派可以接受世间万物的存在,可为什么他们不能接受秦岭呢?秦岭想不明白,也不想再去纠结,现在的他只想带着岁桉,平平安安的过完这十年,找到婴毒的解药,也算是完成了嫂嫂的遗愿。

        春风不知少年意,隔山难诉苦难言。年少轻狂是秦岭就给江湖最后的定义,只是结局是自刎于世,畏罪自杀,一时间曾经有多少他的追随者,如今谩骂声就只有更甚。

        秦岭带着岁桉来到了沧澜派旁边的山峰,指着坐落在对面的沧澜派:“岁桉,你看那座山!”

        岁桉乖巧的靠在秦岭的腿旁,抱着比他还高的竹骨剑。

        秦岭:“那里住着你三叔和祖母,如果有一天,二叔不能再保护你了,你就带着你身上的这个玉佩去找沧澜派的掌门,那个人就是你三叔,你告诉他,思欲赴太山,诸年忘前尘!他会保护你的!”

        这是思欲告诉秦岭的话,前一句是思欲赴太山,后一句永远不一样,也是怕有人会利用相同的话来做一些谋害他们的事。

        岁桉眨着大眼睛糯糯的委屈道:“二叔……”

        沧澜山大战,秦峻将思欲留给他的凝血丹喂给了秦岭,这才不至其自刎而无绝,婴毒爆发,是嫂嫂给了他解药,亦是毒药,以此续了他十年寿命,秦岭不知道这十年他会不会再有什么意外,也不知道他到底能不能陪他渡过这十年,他是死过两次的人了,要不是嫂嫂临终托付,他也不会支撑到现在,他的命是大家换来的,他也必须给岁桉留一条后路。

        夕阳将这一大一小的两个身影拉的极长,面对夕阳,秦岭也只能贪恋这不过半柱香的时光了。

        秦岭:“岁桉,以后不能叫我二叔了,要叫师父知道吗?”

        奶团子乖乖的点点头,抱着他仅有的依靠,父亲的离世,母亲的嘱托,让这个不到5岁的孩子学会了听话,也学会了寄人篱下,很难想象,一个不到5岁的孩子,到底能有多坚强?

        年末岁至,万家灯火,只有他们叔侄二人,无家可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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