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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婚礼和分家


  幺叔周福结婚前一个月,我正兴冲冲的往大门外跑去,幺叔正兴高采烈骑着他作为彩礼的一辆银色新单车往家里赶。我们在大门旁拐角处相撞了,我只觉得我摔在地上身上很疼,哇的一声就哭出来了,幺叔赶忙过来抱起我,查看我的情况。

  一块白布盖在了我的脸上,我感受到有刺眼的灯光透过白布,医生透过白布上的孔给我消毒……从医院出来的时候,我的左眼下方有了一块包扎的纱布,我还是在哭。幺叔在医院附近的水果摊上买了一袋香蕉,他掰下一个,撕开皮递给我说:“来,吃,吃了就别哭了。”我接过香蕉,咬了一口,嚼了一下,感觉还是疼,继续哭。我吸吸鼻子,又嚼了两口,然后又继续哭。我就这样被幺叔抱着,等到了家里的时候,我已经没在哭了。

  在我脸上有纱布的那段时间,我过得比较幸福,有好吃的,好玩的,姐姐周雪也不得不让着我。拆线后,我的左眼下方多了三个针眼,大人们说还好没有伤到眼睛,这三个针眼我一生都携带着它们。

  第一次见李香,是在一大群人中间,各家的亲戚朋友都在,我们坐在小小的房间里显得温馨拥挤。我坐在妈妈的怀里,李香递给我一盘糖果,我张开手掌抓了好几个,捏都捏不下,她笑容可掬,圆圆的脸上有几颗粉盖不住的痘痘,父母说笑着我太贪心了,其实我希望那一盘糖果都是我的。当时我并不知道这是我未来的幺婶,也并不明白我们俩家间会有那么多的是是非非。

  农村的婚礼就这样举行了,小忙、大忙、正客共三天。小忙这天人比较少,大忙人就多了,正客人更多。前面两天主要都是为了正客这一天,村里村外,各家亲戚好友,远方的,邻近的都来参加婚礼,热热闹闹吃一席酒,恭贺新婚。各家小孩都要过来看新娘子和新郎,也为了能吃上那几颗喜糖。看看新娘子的美丽好像就满意了,大孩小孩都好奇新娘子新郎是什么样子。我们常常和一群小孩围在新娘子旁边,好像怎么看也看不够。

  正客这天,在人声鼎沸中,新郎新娘终于盛装出现在了我们面前。一个大妈在前面徐徐洒着青松叶,新郎新娘在青松上走过来,新娘跨过了门口的火盆,一个不怒自威的老头开始有条不紊地主持婚礼。

  “双方父母请就座!”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送入洞房!”

  亲戚们开始慌着让我端洗脸水,我端着铜盆,在小朋友们羡慕的眼光里,耀武扬威地来到了新郎新娘的面前,放到地上,我害羞又高兴地接过了新娘的红包。妈妈说:“快说谢谢幺婶。”我高兴不足,又被胆怯和羞涩占据,忐忑朝新娘子说了一声:“谢谢幺婶!”然后逃似的跑出了新房。这就是端洗脸水的好处了,因为只有一个人可以端,也只有这一个新娘的红包可以领。



  我们一家四口,幺叔幺婶一家两口和爷爷奶奶,我们住在了这中间堂屋两边厢房,一层阁楼的红色木制屋子里,一个院子,一个后菜园,几间土猪圈,老土屋和土灶房,土围墙把我们围在了这漫长的岁月和无尽的矛盾里。

  幺叔幺婶婚后没多久,奶奶黄燕开始张罗着怎么分家了。经过了一番激烈的争逐,各家亲戚的参与,最后的结果是爷爷周友之的衣食住行归我家管,奶奶黄燕不让爷爷和她一起住了,她自己则归幺叔幺婶家管。新的木制屋子那半分给了幺叔家,能分给我家的也就只有几间猪圈、老土屋和老灶房了。这也意味着我家暂时没有住的地方,只能继续住在木屋的一间厢房里,幺叔幺婶住在另外一间厢房里。爸爸妈妈也不得不为我们的新住处操心,新房子一起就是好多年。

  还有一处不在这个院子里的屋子,因为它的存在,所以奶奶将那些不能住人的地方划分给了我家,而它当时的价值,在奶奶眼里也并不起眼。随着它的升值,我们一家和幺叔幺婶一家的矛盾也愈发严重。

  在我还没有出生时,爸爸妈妈为了谋生,在这条尘土飞扬的路边费尽千辛万苦,终于有了一个小屋子,爸爸妈妈在里面熬酒生存。这间屋子随着爸爸小精灵般跳动的心思,也经历了小酒厂、废品收购站、钢门窗铺面、修车店、仓库等等曲折的命运。也随着年月的渐长,妈妈爸爸赔钱换地罚款使得它渐渐变宽大。随着它的升值,幺叔幺婶奶奶也开始眼越来越红。

  妈妈希望能够远离是非之地,起新房子时可以起在外面的屋子,但是爸爸正值年轻气盛,他就要在这一个院子里起房子,当时的爸爸觉得自己以后还可以在外面的屋子起房子。关于起房子起在哪里的这个问题,爸爸妈妈也拌了许久的嘴。

  爷爷周友之已经年老,他显然没有奶奶看起来那么年轻。尽管他年轻时在那动荡的岁月里当过兵,但是也抵不住时光的侵蚀,脸上皱纹密布,常常不笑也不怒,浑浊的三角眼常常近看人间远看山,偶尔杵着拐棍佝偻着身子随便走走,好像每天他能晒晒太阳,吃饱喝足就心满意足,不争也不抢。

  每天早上,给爷爷周有之端屎盆子成了我和姐姐争夺的目标,因为每次将爷爷的屎盆子里面臭气烘烘的固液混合体倒进茅坑里之后,就会受到爸爸妈妈的表扬。我和姐姐也乐此不疲的争夺着,直到某一天,姐姐不和我争抢了,她满脸嫌弃地说:“又臭又脏的,有什么好抢的?”我很迷茫,难道姐姐今天不和我争抢就是因为这个屎盆子又臭又脏吗?第二天我还是兴致冲冲地为自己争取到屎盆子而高兴,但是我似乎也发现了这个屎盆子是又臭又脏的。当没人和我争夺的时候,第三天我也不倒屎盘子了。后来两天我和姐姐都没有倒过屎盆子,就只有妈妈去倒了,妈妈责怪地对周雪说:“这个雪雪,都怪你,现在你妹妹不倒了,那就你自己去倒。”后来的每天,我都看到曾经我们一起争夺的那个屎盆子,天天在姐姐的手上,但是我再也没有争夺的欲望。

  因为分家的缘故,我家的灶房只能在原本老的土房子堂屋里,爷爷就住在左边的厢房。爷爷常常坐在灶房的外面凳子上,有时抱着手晒着太阳混浊的三角眼看向远方,有时两只手搭在竖直地抵在地上的拐棍上遥望远方。他的眼角常有眼屎,也许是眼泪,他是那么平和安静地不争世事。在没有小伙伴的日子里,我和爷爷常常待在一起。他那么安详地坐着,我在他的一旁拿着一个橙色塑料玩具小车,给它倒车又前进。累了,我就和爷爷坐在一起,一起发着呆,看着天上的云卷云舒,落日残云。阳光从温和到炽热,又从炽热到昏暖,照在我们一老一小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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