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复员(1)

1990年11月份，我做好了背着背包走长城的准备，专门买了便服和将来徒步行进的家什。之前，也与父母探讨过复员以后就业的问题。石膏矿矿部机关需要一男一女两个打字员，父母说：“只要你愿意，我们就去找矿长。”我想了想还是拒绝了，告诉父母：“有一天机会成熟了，我会带着一些战友回石膏矿，把石膏矿承包下来。”。

        石膏矿是灵石县少有的几个国营大企业，职工近两万人，拥有灵石“闫家坟”和张家庄两个矿洞，还有单独的站台和铁路，有自己的煤矿、石膏制板厂、石膏制粉厂、修理厂、20多台大小汽车的汽车队、食堂、商店、子弟学校、幼儿园等等一应俱全，典型的一个富裕的“小社会”。所有已婚职工都会分到一套房子，灵石与张家庄每天有专用班车接送上学下学和上班下班的孩子职工，矿外的人们羡慕的不行。矿上的女人们上街，地方上的女人会悄悄地说：看（kang）,石膏矿的(shigǎokuangde)。七十年代矿上的女人们虽然也是蓝袄绿裤，可是有漂亮的白围脖和好看的掐腰，大长辫子末梢系上一个蝴蝶结红毛线，显得非常时尚，一口流利的普通话，惊诧到许多人。每年的正月十五，县里要组织“闹元宵”，会请石膏矿、煤矿的彩车一块儿出来捧场。其中一辆花车车头上站着《红灯记》里李玉和和李铁梅父女俩的人物造型，一个小女孩紧瞪秀目，双手扯着长长的花辫子，穿着花布棉袄。一个小男孩右手举红黄绿三色信号灯，左手亮相动作，头戴三十年代铁路工人帽，身着深蓝色铁路装。花车从矿部出来，与灵石煤矿、县里其他地方的腰鼓队，高跷队，秧歌队汇合，围着灵石一条大街游行。路边的大人们喜笑颜开，小孩子们快活地在大人之间钻来钻去，满满的“众乐乐”的节日欢庆场面，而那个举着信号灯的“李玉和”就是我。

        我一直很想圆那个象“李玉和”一样“演员”的梦。上了小学强烈要求去太原那个来子弟校招生的舞蹈学校，妈妈说：“你罗圈腿，人家不要。”我便一直耿耿于怀，用绳子把自己的双腿捆起来睡觉，捆了好久也不见效果，就不了了之。时光如梭，当了兵，走进军校，部队练就的“擒拿格斗”“倒功”却成了他走上舞台表演的道具。

        不过，昔日辉煌的石膏矿却永远不在了。

        第一任周矿长和矿里的职工们住在一栋窑洞，他们家的几个小孩与其他工人的孩子没有什么差别，天天地与矿院里孩子们疯疯跑玩。可能是因为妈妈是老师的缘故，矿长家的两个女儿总来我家玩，那个小女儿看我画的小房子和白纸没有什么区别，就拿过我的画笔往小房子的墙面上画了无数个横道，又在横道上面一个叠一个错开画出许多小长方形，她笑盈盈地对他说：“这是砖头。房子就是用一块儿砖，一块儿砖砌起来的。”他很是好奇，立即跑到外面察看，可不是吗，家外面的墙都是用砖码起的，画在纸上不就是一块儿一块儿的小长方形吗？以前怎么没有发现？他高兴的跑进屋子对她说：“姐姐，你真厉害。”她尖尖的脸颊满是笑意，摸摸他的脑袋说：“姐姐厉害吧。”她说笑着又拿起画笔炫耀似的把白白的房顶顺着屋顶斜线又画出一道一道线，然后一条一条往里面填上小弧形线，鱼鳞一样。我明白了，那是瓦，象职工宿舍那一排一排尖顶瓦房一样。我拍着手：“姐姐太厉害了。”聊天的妈妈、姐姐她们“哈哈”笑出声，声音满屋子回荡。

        生活本如此，一件小事，天天熟视无睹，别人点拨一下，即刻恍然大悟。

        白洁的图画纸上：一个小房子有了那些小砖头作支撑，看上去结实了许多，在房顶的烟囱上面画几个小圆圈一个方向由小到大排列着，像极了袅袅炊烟，田字的窗户边上一个立着的长方形是紧闭的房门，门前几个大小不一椭圆状东西像石块儿一样穿过围在房前一排松散的小篱笆，看上去满是生活气息，丰富生动，美美的感觉。

        十多年后，一个姓张的矿长挪用20万公款被判刑，石膏矿一天天走入末路，人事物非，只有图画纸上的那个小房子成了最美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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