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分班

一栋灰色四层楼的大门前立着一个腰板笔直、脸膛黑瘦的高个子，他的两侧并列站着几个同样神情严肃的四兜军官。高个子军官眼睛象猎鹰一般远远扫来，立刻所有新兵感觉到巨大的压力，赶紧低下头，生怕那老鹰一样的眼睛盯上我们这些“小白兔”，没有人再敢发出一丁点声音，我们被带到距他们五十多米的地方，立定站好，放下行李包。那些敲锣打鼓的战士们随着一阵阵洪亮的“一二三四、一二、三四”口号和“咚咚”棉鞋跺地的声音中越来越远，一会儿便消失的干干净净。似乎，设计好的场情一般，忽然四层楼内立刻响起一阵急促的“嘟嘟嘟、嘟嘟嘟”哨音，从楼两侧一下涌出乱哄哄与我们一样装束的新兵，被一帮老兵“快，快，集合，集合”轰进了操场，站好队形。

        一个个子不高，却很敦实的军官从对面立着的几个人里跑出来，定在了操场中央。我们这些新兵们再也顾不上那双“鹰眼”和小风一阵紧似一阵撕扯着有点生痛的薄耳朵，又开始兴奋地左顾右盼，感受着一声声紧张、有力、短促的口令。

        “报数”旁边一个军官模样的冲着自己面前的队伍大声喊道，即刻那拔新兵队伍里发出“1、2、3、4……”象炒豆子般高高低低答数声，“满五”最后一名战士似乎攒足了力气大声答道，值班的军官面露喜色，下达口令：“稍息，立正”，转身向中央那个敦实的军官敬礼报告道：“营值班员同志，北京新兵应到120人，实到120人，请指示，值班员袁湘民。”敦实的军官回礼道：“稍息。”另一拔新兵前的军官也报告道：“陕西新兵应到200人，实到200人。”他们没有报数，显得有点冷清，旁边那个大个子军官跑回自己的队伍前站好，隐隐朝对方撇了撇嘴。我在队伍里咂咂舌，暗想“这么多新兵，那我们山西这一拔也有几百人喽？”一小会儿，带我们来的张海连长也没有报数，直接报了200人，这算下来也小六百名新兵了，我又纳闷起去家访的番连长呢？还没有容我想明白，那个敦实的军官的口令声让我心头一颤，象一发炮弹炸响在头顶：“稍息，立正”转身跑向了四层楼门前站着的一堆人。那个长着鹰眼、腰板笔直、黑瘦的军官向前迈了一步，听敦实的军官报告道：“营长同志，全体新兵集合完毕，应到520人，实到520人，请指示，值班员马大炮。”不知谁忽然“嘿嘿”笑出了声，显得很是突兀，立马招来班长排长轻声却很严厉的训斥：“谁，谁，啊”那笑声早不知龟缩到了哪儿，不过也没有影响值班员之间的报告。营长的声音似乎更加洪亮一点，象一群炮弹发射后落进了我们周边，感觉那声音就是爬在我们的耳朵边在喊话，所有人精神为之一振。“稍息。”“是……”马连长的声音拖的很长，转身回来，冲我们喊道：“稍息。”还好来部队时，武装部组织我们训练了这些简单的队列动作，我更是参加过高中的军训，什么都明白。马连长跑到一边站定，营长右手抓着一个绿色的文件夹子，摆臂迈步，行云流水般走到我们面前：“新兵同志们，我代表新兵营欢迎你们的到来。”我个头小却站到了队伍中央，听声音停了，便稍稍侧了身子看向他，他“鹰眼”巡视一圈，似乎盯住了我，我赶紧缩回了身子没敢再动。又听他说道：“从今天开始，你们就要在这里进行三个月的新兵训练。在部队这个大熔炉里，我不管你们以前是学生、上班的、还是待业青年，我首先要淬炼你们，把你们打造成一块一块好钢。当然，这个过程是艰难的，但是我相信你们大多数人都会坚持下来，变成一名真正的解放军战士。”他又停顿下来，环视一周，他的声音很有穿透力，新兵们的情绪都已经调动起来，头都昂了起来，身板更是直了又直。头一次听到“大熔炉”这个新鲜词儿，牢牢记在了心里，相信自己也一定会象营长讲的淬炼成钢。他打开了那个绿色的夹子捧在胸前，又说道：“下面，我要把你们分到三个新兵连，一会儿念到谁的名字，谁就拿上自己的行李，站到你们班长后面。”话音一落，不知什么地方钻出几队老兵整齐地跑到营长身后，一字排开。

        “北京朝阳，马大壮。”“到。”一个标准的京腔，“一连一班。”一个扁脸的北京兵手忙脚乱从那拔北京新兵里跑了出来，朝着那个举起手来的班长跑去。

        “陕西富平，党建设。”一个慢慢吞吞的陕西声音传来“到。”“二连三班”。“山西灵石，杨鹏。”“到。”“一连二班。”噢，在火车上要与人打架的那个，我记住了他的名字……

        稀里哗啦身边的新兵一个一个都走了，我内心早紧张的要颤抖起来，终于听到了“山西灵石，方冰。”我长长出了一口气，大声答道：“到。”营长抬头瞥了我一眼：“三连三班。”我抓起行李跑到一个细高的、长着两条倒八字黑眉毛的班长面前，他象认识我似的眨巴眨巴眼，整的我心里一阵发虚。

        营长眼前已经没有了人，他一个漂亮的后转身，有点鹤立鸡群的气势。后来才知道，营长参加过1984年大阅兵，怪不得与其他军官有不一样的气质。他一直在北戴河呆着搞“三产”，撤旅设团，他依然保留着军籍，据说在秦皇岛开公司、办厂子挣了很多很多钱，可惜英年早逝没了音信……只听他大声说道：“各连带回后，按前期计划安排好新兵住宿，迅速整理内务，七点半准时开饭。”这一通长途旅行，听到“开饭”两字，肚子竟然“咕咕”叫了两声。清新的空气里隐隐飘散着新军装的气味，好像还有一股淡淡的饭菜香味儿，不自觉吸了吸鼻子，那股香味儿更浓了一点。不过，马上回过神来，悄悄四周打探一下，所有新兵好象与我一样的表情。

        “……带回。”前面营长又说啥了？算了，反正好些话也听不懂。听到“带回。”，各班长又开始咋咋呼呼起来：“拿上自己的行李，跟我走。”“拿上自己的行李，跟我走。”一队队的新兵全部朝灰色四层楼走去。

        到了楼前，一大堆新兵又分成了三块儿。我们面前是那个马大炮连长，他就是我们新兵三连的连长喽。没错儿，他用小钢炮般的声音说道：“同志们，我叫马大炮，以后我就是你们的连长，我只要求一点‘服从命令，听从指挥’。听明白了吗？”大家伙儿你看看我我瞅瞅你，一下冷了场，几个班长喊道：“说‘明白了’。”马连长又看了看，很是不满意，鼓鼓的脸蛋要爆炸似的，他又问了一遍：“我要求你们‘服从命令，听从指挥’，你们听明白了吗？”在班长的吹胡子瞪眼下，明白了，原来应该回答连长：“明白了。”于是就零零散散答道：“明白了。”连长还是不满意:“再说一遍。”忽然新兵连一同大喊起来：“明白了。”声音虽然有点发闷，却也显得亮堂，连长满意地点点头，又接着说：“各班排带回，整理好内务，十分钟后楼下集合，吃饭。”

        另外两个连队也在进行着同样的动作，那些北京兵明显素质要高一些，也许是来自中国首都的原因吧，我很喜欢与这些京油子卫嘴子聊天唠嗑，不过他们有一点不好，有时会把玩笑开的太大，收不了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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