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皂荚屯的后山上，一栋清雅别致的木屋中，沈宛正和成德在澡盆里一边鸳鸯戏水一边写诗作词。自从成德在康熙二十四年年底回到京城之后，就和沈宛在这里过上了神仙眷侣一般的生活。当然，这栋木屋占地不大，只是属于纳兰家在皂荚屯的地产中的一小部分罢了，原本是为了便于山中樵夫留宿用的，如今却成了俩人“偷情”的胜地。

猝然间，浴盆上的屋顶漏开一大条裂缝，鲜血从上面倾泻而下，倒在两人的酮体之上。沈宛长大嘴巴，尖叫起来，双手紧紧抱住自己。正德正欲起身从浴盆中出来，他的目标是马上为沈宛和自己取来遮盖身体的衣服。倏忽之间，头上的屋顶被斧头噼里啪啦地砸开，木屑如雪花纷纷落下，然后，掉下了一只鲜血淋漓的大猪头！水花四溅！掺杂着猪血的水珠蹦进两人的眼眶和鼻孔。场面失了控。

没过多久，两人都相继从浴盆中跳了出来，以极快的速度穿上衣服。沈宛疯了似的跑出屋子，顺着小径，一路往山下跑去。成德在后面追赶她道：“别跑太远！”但他的脸上写满了：别离开我！

成德走出屋子，看向房顶，那里已然没了人，只有一张梯子留在墙边。他又绕着屋子转了一圈，寻找躲在暗处的身影。就在这时，跑至半路的沈宛又扭头跑了回来，恐怕是她想到在这危险的处境之中，还是向成德靠拢更加安全！

成德听到声响，自然地回头向她看去。当二人四目相对时，沈宛用极度恐惧的神情示意他的背后有不寻常的东西出现！

只见一个带着萨满教神灵面具的人鬼头鬼脑地在树丛后探出脑袋，目光如炬地盯着两人看，眼神中充满嘲弄和威吓。

成德立马转过身，和沈宛紧紧依偎在一起。那个戴面具的人也慢慢从树丛中走了出来。面具人的身上穿着与面具相匹配的服饰，那厚重的衣服如同在战场杀敌的士兵们穿的铠甲，与当时仲夏燠热的天气格格不入，仿佛在这个世界中故意划出一片具有神秘色彩的区域。树叶沙沙作响，仔细一听，原来发出响声还有面具人衣服上垂挂着的铃铛。

成德道：“拿下你的面具。”

面具人沙哑的嗓音说道：“今天的加餐美味吗？”

成德道：“这个月第五次了。”

面具人道：“一共多少次来着？”

成德道：“二十……二十三次。”

面具人道：“算上我为你和你的朋友献上佳作的那次没？”

成德道：“好吧，那一共是第二十四次。你满意了吗？”  

沈宛喊道：“求你放过我们吧！”她的精神处于崩溃的边缘。

面具人露出原本的声音，道：“没劲，不玩了。”然后，她正打算摘下面具，无奈面具竟然卡住了，她弯下腰，半跪在地上，使劲地拉扯面具却无济于事。于是，她只好求助道：“帮帮我！”

沈宛决绝地说道：“别想吓唬我们了！我们是不会上当的！”

析白气急败坏地吼道：“好！你们等着！我这就去报官！我让你们知道良贱通奸的下场！”说罢，沉重的衣服令她站都站不起身，几乎在泥地上爬着往山下行进。

爬了几尺后，她厥倒在地上，痛苦地沉吟道：“我后悔了！你们不知道做这些事有多么令人难受！我被我自己施下的诡计给反噬了。祖先神在惩罚我！我听见她在对我说‘你这个既恶毒又鲁莽的糊涂虫，折磨他们有什么用？满人的面子都让你丢尽了！’所以我知道错了！求你们帮帮我吧！我就像被放在烈焰中炙烤一般痛不欲生”一边说，一边打滚。

在沈宛眼中，没有一个女子会做出那样粗鲁的动作，尤其还是一个身份尊贵的贵族女子。所以，她认为，瓜尔佳析白的确是遇到了不堪忍受的折磨才变成了这个样子。出于同情心，她抑制不住地走上前去，帮她拉下面具，同时面朝成德说道：“你不来帮忙？”她的表情简直是在指责成德说：她可是你的发妻！

但成德愣在原地一动不动。析白心想：这个男人，越来越心狠了。

于是，析白便任沈宛将面具取下。随后，沈宛发出震天动地的一声大叫。叫声戛然而止，然后，沈宛便伏在地上作呕。

只见析白脸上的皮肤宛如被烧过一般皮开肉绽，她发狂似的哀嚎道：“现在才出手相救，已经太迟了！你们的‘恩惠’，我将永远铭记于心！”说罢，她站起身，如丧家之犬一般走到沈宛身边，踩在她的呕吐物上面，拿手来回拨弄着她年轻的脸庞。成德跪在地上，低头不语。

这时，沈宛想起自己并没有闻见烧焦的味道，于是她抬起头来，打算仔细查看一番。然而，析白粗壮的右手臂（连同盔甲似的衣服）遮挡住了她的脸，沈宛便用自己的手去拨开析白的右手臂。这时，析白的手臂竟然和躯干分离了！

析白怒吼一声，立马用另一只手抽打着沈宛的脸，道：“贱人！你还我的手！还有我的脸！我要你偿命！”

沈宛欲起身反抗，无奈被析白控制住了上半身，于是她只好一脚踢在析白的左腿上，哪知，这一踢竟将她的左腿也给踢飞了！沈宛彻底晕倒在自己的呕吐物上。

析白一边狂笑，一边匍匐着向成德爬去……

山间小屋内，从山下纳兰府别院里来的下人们正在打扫房间和修补屋顶，他们全都对成德和沈宛间的谈话充耳不闻。

沈宛对成德说道：“你把你的心锁在旁人都到不了的地方。你应该对症下药，而不是把我当作替你疗伤的工具。”她的神情十分伤感，又隐约露出些无情。

成德道：“别走！”他一副吞吞吐吐的样子，左右为难。

沈宛抓起他的手道：“我也不想走的，我没别处可去！可除了离开，难道我还有其他的选择？你以为她真的做不出更损人不利己的举措吗？她不怕两败俱伤。”

成德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道：“我去找她认真地谈一谈，不达成共识不罢休的那种。”

沈宛道：“可她不爱你！她只是想你受苦！我不想直说的……但真的，你和她的问题都不小。你们互相看不起对方。”

成德道：“可她最终还是得听我的！”

沈宛道：“你可以一试，但最后肯定会败兴而归。来京城一趟，我受了许多罪，现在我只想回家乡平静度日。”

成德踌躇再三，最终说道：“好吧，你走吧！永远别再回来！把你的东西都带走！一件也不许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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