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当二人以飞快的速度飞奔至山洞口后，成德放慢脚步，对析白道：“你没忘了什么？”他的眼神中带有责备和疑惑，似乎更多是针对膏药被替换的事。

析白丝毫不敢停下来喘息，拉着成德继续往前跑，说道：“我为什么要把战利品还给囚禁过我的敌人？这是证明这座山谷中有罗刹人生活的证据。我得把它上交。”她不直视成德，眼神中既有闪避也有不耐烦。



当二人回到纳兰府的时候，已经是康熙二十二年的年初了。

虽然二人也算共同经历了生死，但边境发生之事的余荫却将他们带向两个不同的极端。析白自觉白白浪费了三个月的生命，决定将自己和成德的事业以及情感区隔开来，专注于另一份难度颇高的冒险。

而说到成德，他的心路历程实在是太复杂了，就是他自己，恐怕也理不清自己究竟在想什么。但在地窖里从他口中吐出的那些话，憋在肚子里的时候还没什么，一旦说出口，就像是洪水决了堤，再也收不回去了。

这天，成德在蕊香幢中看他最喜欢的《楞伽阿跋多罗宝经》。虽然这本经书是出了名的晦涩难懂，但由于他积年累月的苦楚无法排解，所以时常以参研佛法为乐，长久以往，便将《楞伽经》印刻在了脑海中。这不，他又开始双目紧闭，任凭一颗颗佛珠在手中滑过，吟诵道：“人相续阴，缘与微尘，胜自在作，心量妄想……”  

在成德用研究佛经来打发时间的同时，时光便如疾驰的箭一般，“唰”地一下，匆匆过去了一年有余。

这天，在京城郊外析白自己的庄园中，正好到了一年三次的水稻收割季，她正全神贯注地监督着隶属她管辖的农民收割水稻。她的脸上戴着用最好的丝绸制成的面罩，以此来阻挡从真正的农田中散发出的肥料的气味。

这时，她的一名手下前来向她禀报道：“一位名叫真图的人此时正在庄园外等候和夫人见上一面。”

析白道：“让他到这里来！”看样子，她并不准备到里屋去和真图会面。

待真图走到她面前以后，便迫不及待地质问她道：“你在爪洼国的生意为什么不算上我？难道我们之前的合作还不足以表明我是个可靠的人？”

析白的眼角浮现出一丝嘲笑的意味，冷冷地回道：“你除了帮我传过一次话对我有用之外，其他做的全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像你这么没用的人，还妄想分我一杯羹，是不是过于无耻了？”

真图涨红了脸，道：“我来这里好声好气地求你，你却这么侮辱我，终有一天，我会让你后悔今天的言行，知道我真图也不是好惹的！”

析白道：“就算你恐吓我，我也只能老实相告，你不是个做生意的材料，还是守着祖业本本分分地过日子吧！送客！”

可怜的真图回家之后，正在为如何报复析白而苦思冥想。也许直接付诸暴力是最快的手段，因为要对付的不过是一个女流之辈，待她消失以后，她的家产自然会有人来继承，可到那时候，那些本可以在远洋贸易中利滚利的财富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斟酌良久，考虑到他自己和纳兰家以及瓜尔佳家其他子弟的交情，真图决定先采取一个较为温和的方式，敲打一下析白。为了实现计划，他还需要下不少的功夫和本钱哩！



                辗转到了康熙二十三年秋，康熙带了大批人马去泰山祭祀孔子，其中就有成德和真图在列。

一天，泰山上一间充当临时侍卫休息所的简朴的小屋中，只有成德、真图以及一个被真图收买了的侍卫三人。当时成德正在对着一堆康熙赏赐给他的小物件发呆，这其中有马鞍、团扇、香囊、酒杯、金元宝等，全赖成德上呈了好几首应制诗文，以优美华丽的语言称颂了康熙是个难得一见的贤明之君，令康熙十分满意。但是，当他面对这些代表着荣耀的奖赏的时候，为什么只觉得疲乏呢？

就在他背对着真图神游太虚的时候，真图开始和他的同党假装漫不经心地聊起了天。真图说道：“听说你舅舅上个月刚从江南回来，他给你带了什么玩意儿吗？”

他的同党回答道：“那倒没有，倒是偶然间听他吹嘘过一次特殊的经历，还挺有趣的。”

真图问道：“什么经历？”

他的同党道：“有次他参加当地豪绅举办的宴会，见到一个美歌娘，便私下和她交涉，询问是不是能和她交好，谁知那个不知好歹的女人竟以他不懂诗词歌赋为由，拒绝了他。你知道，这种行为纯属是在吊我舅舅的胃口。好在我舅舅也没上当。”

真图问道：“那个女人是什么有名的人物吗？”

他的同党挠挠头，不甚在意地回答道：“好像叫沈宛吧？是个出过词集的女词人。我对舞文弄墨的事不关心，你别来问我。”

真图逮到机会，立马趁机向成德问道：“成德，你知道一个叫沈宛的歌女吗？”

然而，令真图气恼的是，成德就像完全没听见他们的谈话似的，淡然起身，离开了小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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