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又过了几个月，当时那名在饭厅外偷听成德和揆叙讲话并报告给析白的丫鬟已然晋升至析白的大丫鬟。这天，析白正在因霜雪覆盖而晶莹洁白的花园中荡秋千，秋千在渐紧的北风下以一阵急一阵缓的节奏晃悠着。

    丫鬟又开始向她打起了小报告，道：“少夫人，成爷命人在渌水亭旁边建造了一间茅屋，还取名叫什么花间藕渔。”

    析白嘲讽道：“建来那做什么？真想当农夫，就辞官归隐啊！”说罢，她突然跳到一旁的雪地上，在上面一边来回打滚，一边念叨着：“轱辘冰，轱辘冰，轱辘，轱辘，轱辘，轱辘……”

    丫鬟见状，吓了一大跳，赶紧凑近说道：“佛托陀妈妈在上，你现在可是怀有身孕之人，不能再做这样的举动了！”

    到了年末，析白挺着着四个多月大的肚子，远远地望着顾贞观、吴兆骞等人在漫天大雪中步入已改名为花间草堂的茅屋。他们将在里面和成德把酒言心、畅谈阔论，而析白只能在长廊来回打转。她多想一个箭步冲进花间草堂，加入到他们的谈话中。但那是不可能的。因为她时不时地走出长廊，所以那位喜欢打小报告的丫鬟总是在准备为她打伞。可最后，她还是低着头，灰溜溜地走了回去。

    如鹅毛一般的大雪逐渐变为了山海关外从天而落的雪花。那些晶莹玉润的雪花一朵接着一朵飘落至成德的头顶、肩上。那时，成德正随着康熙东巡祭祖。

    到了夜间，扈从的侍卫们在高地上支起了一顶顶帐篷，并且在帐篷外支起灯笼。夜深了，除却在巡逻的侍卫，所有人都在帐子里睡觉，此时，成德却难以入眠。

    他一个人披着大氅，从星星点点的灯火间走出。雪已经停了，但帐篷外仍是狂风大作。呼啸的北风就像一只亮出了獠牙的野兽，而成德就是那个已经被裹挟至牙边的猎物。

    这个晚上，他为什么睡不着呢？那是因为，多愁善感的他，一到了山海关，便想起了当初清军的铁骑是如何冲开山海关的防御，势如破竹地向明廷进攻的。天性敏感如他，自然是感怀起了几多翻覆的历史兴亡。他看着远处的长城，几十年前那次划破历史的场景便在他的眼前重现。他的眼眶中流下了热泪。

    马蹄嘶鸣声间，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孕妇艰辛地从南边走来。那人不是别人，正是成德想象中的析白。在他的幻想中，析白俨然被赋予了卢颖姮的性格和品质，化身成了一个坚毅、温婉的女子。

    她走近成德，说道：“你此番扈从皇上离京祭祖，一去就是数月。那时，我腹中的孩儿就将出世。不如，你先给起个名字吧！”

    成德宠溺地抚摸着她的肚子，说道：“那无论男女，我都先取一字，另一字由你来取，好吗？”

    析白说道：“好啊。”

    成德道：“男孩取一‘执’字，女孩取一‘凝’字。”

    析白想了想，道：“那么，男孩就叫‘执昭’，女孩就叫‘凝楚’吧。”

    成德笑道：“‘昭’为光明之意，‘楚’为清整之意，取得好！你在府中要多加保重，等我回来！”说罢，他们就像一对恩爱的夫妻一般依偎在一起，依依不肯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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