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二天晚上，当纳兰府的众人都用过晚膳后，因侍卫的工作晚归的成德照例一个人饭厅吃饭。这天，安管家命丫鬟端上来的饭菜却与往日不同，从盛菜的器皿到菜肴，都比他平时所用、所吃精简了许多。成德心想，或许是父亲在迎合自己崇尚节俭的生活态度，殊不知，明珠这么做，完全是出于另一番考量。

就在他吃了一两口的时候，他年仅七岁的弟弟纳兰揆叙突然跑进了饭厅，嘴里嚷着：“哥哥，我想死你了！”

成德见状，赶紧为他将旁边的一张椅子拉开，揆叙一屁股坐了上去。成德道：“揆叙，这段时间，你在双榆墅跟顾叔叔学习得怎么样了？”

揆叙道：“先不说这个，你替顾叔叔的朋友办的事可成功了？”

成德道：“成了！我还想第一时间告诉梁汾呢，没想到被你抢了先。你倒是挺关心我的嘛。”

揆叙道：“那是自然。大约三个月前，我无意中听到一段嫂嫂跟阿玛的对话，那时我还担心你凑不到钱，空欢喜一场呢！”这时，一位在旁边伺候的丫鬟感受到了不妥，紧张地给揆叙使眼色，让他快别说下去。

成德将身边的下人都喊了下去。然后对揆叙道：“她和阿玛说了什么？”

揆叙道：“本来我是不想告诉你的。但这几天，顾叔叔正好在教性三品说，其中延伸道，‘性者，天之命也，圣人得之而不惑着也；情者，性之动也，百姓溺之而不知其本者也。’我想嫂嫂也是如那些为情所惑而丧失本性的斗筲之人一般，因为与你闹了矛盾，才特意让阿玛不要帮你的。”

成德道：“原来有这么一回事。”

揆叙像做错了事一般，扭捏地说道：“唉！其实我应该憋在肚子里的……”

在成德原本的卧房中，析正白闷闷不乐地泡着脚。成德进来之后，她阴阳怪气地说道：“我还以为你才是‘为情所惑’之人，什么时候我倒成这样的人了？”

成德笑着解释道：“此中的‘情’，并非指男女之情，而是指人的爱欲和憎恶。‘为情所惑’也是人间常态，你不必感到难为情。”

虽然成德已经向析白示好了，但她仍旧对此感到介怀，接着说道：“那你没有在这件事上怪我？”

成德道：“没有。”

析白冷笑一声，道：“那你一定在心里笑话我。”

成德见一味求和也于事无补，只好诚实地说道：“我想你只是太孤独了，才想出这个方法来讨好我。虽然当初阿玛拒绝我的时候，我的确难过了好一阵子，但这些都已经是过眼云烟了。”

析白道：“你真这么想？那你是出于感激才重新接受我的吗？”

成德道：“你既然知道答案，何必还要我说出口呢？”

析白将脚丫子从木盆中提出来，缩到被窝里，道：“哪天你从这窗户被抬出去了，我也不会为你流半滴眼泪，只会在内心笑话你。”

成德铁青着脸，道：“笑话我什么？”

析白道：“笑你的眼力劲儿跟一个七岁孩童差不多大。”

成德道：“什么意思？”

析白道：“你自己好生琢磨一下吧！还要我跟你明说吗？你阿玛多么的生财有道，区区小数目，他迟迟不肯拿出来，不就是怕暴露自己是个大蛀虫吗？他早就跟我商量好，即使你铁了心要送这笔钱给皇上，也要你在这三个月中多方奔走，多找些人来一同凑钱。并且，你在府里的花销也要减少一半，才不至于使你在皇上面前露出马脚。”

成德对析白称自己的阿玛为“大蛀虫”又气又羞，这件事又触怒了他敏感的神经，他对析白道：“原来你想说的是，就算阿玛当初给了我钱，这些钱也是他从不义之道上取来的。”

析白耸了耸肩，憋着嘴，不无讽刺地说道：“你既然知道真相，何必要我直说呢？”

成德道：“那么，你的钱就完全清白吗？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私下里在搞什么歪门邪道？你虽然是个女子，没有一官半职，但你比那些贪官恶吏更加贪婪，手段也更加毒辣。我之所以接受你的钱，只不过是想替你积些阴鸷罢了！”

成德这次彻底激怒了析白。析白道：“既然你这么洁身自好，那就请你滚出去好了！省得我这个贪婪的恶人肮脏了你的眼！”

说罢，她直接裹着被子起身，将成德推搡着赶出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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