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公鹿若般
吕百岁的眼泪不像演戏，他的表情也不是做作出来的，这一切逃脱不了吕中丰的眼睛。
他的眼睛毒辣到可以看穿人性，只要一点点的蛛丝马迹，他能都看出端倪。
活久可以痴呆，也可以活成老妖精，吕中丰现在和老妖精差不多，猜疑和推理达到极致。
他相信吕百岁这次一定不是演戏，他压根就不清楚吕渥丹是如何失踪的，在这插翅难飞的黑水村，除了身负特殊使命的少数几人外，只剩下俩个人可以逃出去，第一个人是血符，第二个人便是楚牧野！
血符在四十多年前的一场恶战中，身负重伤逃出黑水村，但是不久就被自己的人寻觅到给以乱刀分尸。他的脑袋被送进黑水村后，吕中丰亲自验明正身，确定死者正是血符。
血符的俩眉之间倒插一把血刃，自娘胎带出来以后就一直猩红夺目，每当发怒时血刃凸起，灼热生威。没有人可以仿冒，更没有人比吕中丰更熟悉血符的胎记。
他天赋异禀，具有感知和洞穿未来的能力，兼得一身绝世武功，傲然立于世外。
他不属于黑水村族人，但是与黑水村又颇有渊源，在十八岁的时候孤身闯入村庄，连挑战十余黑水村古剑高手，杀了七人之后从容溜走。四十年前，血符再次孤身闯入黑水村，却被有早已有备的村内高手联合围剿，那次吕中丰亲自组织参与，杀了俩天一夜后，再次被他溜走。
这次血符并未预知到自己的死亡，他死于吕中丰的计谋之下，哪怕再聪明的人都有致命的弱点。
吕中丰为了寻找血符的弱点苦苦思索了六年，六年后他见到了血符独特的脑袋，那颗脑袋上俩眉间的血刃依旧猩红。
沉寂若干年后，江湖上突然传闻血符仍然活着，并且培养了诸多血符门弟子，誓与黑水村不共戴天。
吕中丰动用了一切可用的力量，调查传闻的来源，却只有传说，未见其人。
七八年前，楚牧野擅自闯入黑水村，他是继血符之后能潜入黑水村的第二人。
楚牧野是以吕百岁的女婿进入黑水的，不除外吕豹暗自他受过进入黑水村的秘密途径，但是传言此人是血符选中之人，身怀绝技，进村来拯救吕百死的女儿，吕渥丹！
他之所以没有杀楚牧野，并不是忌讳吕百岁，最主要目的是想从楚牧野身上找出血符尚存活在世的证据，血符太恐怖了，他的存在一定会影响到自己的百年大计。
吕中丰能沉得住气，更有极大的隐忍力，他放任楚牧野自由活动，暗中观察和审视他，哪怕他突然莫名其妙消失，时隔几年后又再次悄然回来，他都没有杀他。
他对楚牧野的一切所作所为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明真相的村民还以为族长是对吕百岁心怀愧疚，事实上他一直在试探楚牧野的能力以及和血符的关系。
不幸的是楚牧野并没有表现出任何过人之处，也没有发现他和血符有必然的关系。
吕中丰极其懊恼，似一头万般警惕的狮子，被一只愚蠢的公鹿戏耍了，这头公鹿以白痴般的行为，迷惑了狮子，当狮子明白之中的道理后立即气愤异常。
他恨不得活宰了楚牧野，红油泥封了他的嘴，吕九的蓝刀一刀一刀地割在他身上，自己看着自己死亡。
但是这头愚蠢的公鹿钻进了黑水湖里，黑水湖的毒气足以杀死他，或者淹死他。
只是吕中丰至今不能明白血符和楚牧野都是通过什么途径逃出黑水村，黑水村就是封闭的世外桃源，一个能自我旋转的大地。
没有几个人可以知道黑水村的秘密，一辈一辈的族长禅让制度决定只有族长一人知道可以自由出入黑水村的秘密途径。因此族长也就拥有了至高无上的权利，他能通过自己的秘符赐予某些人，让其通过西边峡谷的古寺庙穿越而出。
古寺庙的喇嘛只有镇守峡谷尽头出入门槛的权利，却没有拥有打开通道的能力，只有身份秘符的人才能打开幻境般的通道。
这俩人拥有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能力，进的来，逃得出去。至于楚牧野为什么此次在众目睽睽之下投湖而入，他不得而知，他相信那绝对不是出入黑水村的途径，黑水湖是旋转大地的喷泄口，集藏在地下的压力，每到冬天就通过黑水湖来释放自己的能量。钻入黑湖就是进入旋转黑水村地下的地狱，绝无逃生机会可能。
而今黑水村整个山庄发生了地震，崎岖的地裂涌出汩汩的黑水河蒸汽，加之之前的地震，吕中丰不由地暗暗心惊。
待他看到吕渥丹蹊跷失踪后，吕中丰终于脑袋中突然闪现过一道电光，恍然明白，楚牧野一定是逃掉了！
他逃了一条所有人都不可能想到的途径，居然顺带跑了吕渥丹！
天祭时候的莫名其妙的石佛爆炸、宫殿倒塌、地震，祭祀活人的消失和吕渥丹的失踪，一切串联在一起，他突然明白这一切可能都是楚牧野精心策划的阴谋！
他找出地下的可能的密道，营救走了他需要的人，并且顺便炸掉了密道！
吕中丰震惊之余，立即意识到形势不妙，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那么这个楚牧野必然背后有血符的影子，意味着血符和黑水村族人的势不两立序幕正式拉开！
难道血符真的还活着？
已经秘密经营多年的山外势力，以及自己计划的百年大计如何能让血符之人破坏！吕中丰铁青着脸，阴狠地说：“见佛杀佛，遇魔杀魔！”
吕百岁吓了一跳，痴呆着眼神问：“杀什么？”
“杀掉他们，一个都不能逃走！”
他急匆匆地返回自己的古宅，吕二马诚惶诚恐地率一众蓑衣人紧跟其后。
南山之巅的老宅在午后显得格外阴沉，气氛压抑而紧张。
吕中丰恼怒地责问吕二马：“寺庙爆炸的时候你在什么地方？！”
吕二马垂头丧气地说：“回族长话，我正在追赶一个人，但是没有追上！”
“什么人？”吕中丰诧异地问：“难道村中还有你不认识的人？”
“是的！此人从寺庙后院逃出来，沿着寺庙后方的悬崖爬上鳌山高处去！”
“荒唐！岂有人能爬上绝壁悬崖！难道你是碰见了鬼？！”
吕中丰怒挥一掌，掌心下的俩村厚许实木八仙桌应声而裂！
吕二马吓了一跳，没想到老族长尽管年事已高，手下仍有如此威力，不禁脑袋缩了进去，战战兢兢地说：“真真的，是有一个人，像壁虎一样能爬！”
“好！你给我说说，他是怎么爬的！”
“就是，就是那样爬的，速度飞快，不过好像是个老女人！”
他的话音刚落，屋顶某个角落突然发出叽叽咕咕的笑声，诡异而又阴森森的一个女人声音。
“就是，就是那样爬的！哈哈——”
众人大吃一惊，屋顶上居然还有人潜藏！
吕中丰遽然身动，没待吕二马反应过来已抢出了门外。
抬头向屋顶上望去，就见一个身形古怪的身影迅速翻过高脊屋顶，在积雪上留下爬行的痕迹！
她哈哈大笑着，沙哑的声音远远传来：“你们一群脓包饭袋，快来抓我呀，抓我呀！”
这次吕中丰真真切切地看到向壁虎一样爬行的人，越过高墙屋顶，来去自如，根本无法追击！
众人不禁面面相觑，黑水村居然有如此奇人怪事！她什么来头？
吕二马此刻如见救醒，高兴地说：“你们看到了吧！我说的是真的，就这个东西！能在悬崖峭壁上来去！”
吕中丰按压住心中的惊悸，语气缓和下来说：“看来你确实所言非虚，大家勿要慌张，改天想个法子抽空抓住她，到时候再弄个明白！”
“对对，想抓住此人一定得想个法子，她太滑溜了！”
吕二马忙点头哈腰，偷眼观察老族长的表情，却见对方若有所思表情凝重，忙问：“族长，听说那些祭祀人逃掉了，是钻进地下去了对吗？”
吕中丰不答话也不动，身形孤独。
“你说他们怎么可能钻到地下去的？难道寺庙中真有地道？我已经派人把寺庙翻了个底朝天都没有发现什么！”
吕中丰遽然抬头，冷冷地问：“真的没有发现什么？”
“没有！千真万确的没有！当然，大殿倒塌了，许多巨石块掩埋了地下通道入口也不一定！”
“从现在开始起，所有的蓑衣人昼夜值守，并且分派村人把山前山后每个角落都搜过去！不放过任何可疑的地方！如有异常之人发现，一律就地解决！”
“是！我立即组织大家行动，绝不放过任何一个可疑之人！”
吕二马立即来了精神，显然族长已经谅解了他之前的过错，“哪怕他们逃向天涯海角也绝不放过！”
吕中丰凌厉的眼神看了他一眼，吓得吕二马立即又缩回了脑袋，喏喏地说：“他们逃不出我们村的！”
“我已经通知了红使，别的你不需要操心！”吕中丰语气缓和下来，心中暗叹一口气，要是吕虎不出事就好了，也轮不着用眼前这个废物，但是目前毕竟还要依靠他，于是柔声说道：“之前你做的也没错，现在需要你更加的谨慎，事关重大，如果被外部世界大多数匪人知道我们此地，黑水村的厄运就要来了，因此必须对所有的外人格杀无论，谅他们也逃不出，很有可能还在村庄中！”
“是的是的，他们不可能逃出去，更不可能钻到地缝下去，那是死路一条！”
吕中丰沉默片刻，待吕二马安静下来后缓慢地说：“地震后村庄处于不稳定状态，可能还会发生山崩地裂，或者我们村庄依靠的鳌山发生雪崩，因此我给你一项任务，今晚连夜熬制大量的糯米水，我会在水中放入特殊的草药，这样的糯米水就会有很强的粘附作用，你找个地缝裂口最大的地方把糯米水统统灌进去，或许能粘附住裂口！”
吕二马领命而去，吕中丰却独自发怔了好久。
天黑时，他站了起来，钻入密室取出一袋散发异香的草药，喃喃地说：“清若，爸爸就对不起你了！”
吕二马早已命人熬制了十余锅滚烫的糯米，成锅之后，吕中丰命人把一袋草药全部倾倒进其中的一口锅里，接着命令蓑衣人立即将此口糯米水倒进最大裂口的地缝里，之后一口锅一口锅的糯米依次灌进去，直流达地下深处。
吕二马和众蓑衣人心有疑惑，但并不敢于发问，只是依令执行完便尽散而去。
空气中散发着缕缕的异香，微微扩散在黑沉沉的夜空中，万物皆静了下去。
十口大锅糯米水沿着地表裂缝蜿蜒渗漏，一直流下地下深处，在某个溶洞的空间中散发出奇异的香味来。
奇香混合着食物的味道，在系列溶洞的空间散发开来，勾引起无数生物的食欲，不由自主地流出涎水，在黑暗中蠢蠢欲动起来。
“是什么味道？”薛齐光首先闻到这种反常的味道，一改之前潮湿发霉的怪味。
与此同时乔子月也发现了地洞中的异常，在各个看不清的黑暗角落里似乎闪烁着无数只狂热的眼睛，它们的眼神鬼鬼祟祟、贪婪无比！
不知地穴的那个角落或者层次中传来奔跑跳跃的声音，而且声音越来越多。
乔子月握紧手中的蓝钻，蓝钻的光芒照射出洞穴的一隅，并没有发现任何活着的生物。但是她不敢有丝毫的松懈，紧张地说：“我们快走，这个香味来的着实奇怪！”
她并没有向薛齐光和黄云飞一行人说出洞穴中的鬼魅之事以及许多奇怪的生物，现在也并不是说话的时候。
黄云飞仗着自己身体硬朗背着血人岳怀瑾，吃力地跟在薛齐光身后，一路跌跌撞撞向地穴深处溜下去。
“你们是怎么找到这个地道？来的真是非常及时！”
薛齐光紧跟在乔子月身后，他由衷地赞赏乔子月来的及时，否则再晚片刻，三颗人头就要落地了！
乔子月已然来不及顾及岳怀瑾，现在岳怀瑾光着上身，胸前俩块胸大肌尽去，裸露出细长的肋骨，甚至可以看到左心在搏动。她恨不得立即爬出这个地洞，或者钻入先前那个人工洞穴中，那么还有机会救治他！
“要说误打误撞也行，但也多亏了后面那小子！”
她没有回头向薛齐光指明那小子，但她知道薛齐光一定知道她指的是谁。
那小子现在正气喘吁吁地紧跟在后面，他的身边又多了一个小女孩，此刻正在讨好小女孩。
他问：“我怎么在黑水村没见过你？”
女孩子温柔娇气地说：“哥哥，你怎么能见到我呢？我就稀里糊涂地被人拐到了黑水村，又稀里糊涂地跟你们逃出来！”
“哦，那也是，他们拐卖妇女很多，不过最近好像没有吧，你什么时候拐卖进去的？”
“哎呦！我怎么知道呐，一进村庄已经不知道何年何月了，幸亏遇到了你，哥哥你千万不能抛弃我！”
“不会的不会的，前面还有一个姐姐在等着我们，她也让我把她带出山外去！”
“哦？还有个姐姐啊？她是谁呢？”
黄云飞已经不耐烦了，他走在女孩子的前面，背着一路流血的岳怀瑾，浑身粘滑血腥，再闻到食物的味道，性格更是暴躁。
他怒声说道：“楚兄弟，你能不能不要在这狗日的地方打情骂俏？！”
女孩子已羞红了脸，涩声说道：“哥哥，我们没有打情骂俏啊！”
“来来，你给老子背会他！”
黄云飞倒不好意思对女孩子发火，她已称呼了他哥哥，声音还娇柔发嗲，即便再糙的汉子也不好意思对她发火了，于是他把怒火迁移到楚牧野身上。
楚牧野嘿嘿一笑，慢悠悠地说：“他又不是我的人，你干嘛不让你们薛大哥背着呢？”
“对啊，我也觉得前面那位哥哥体力最好了，你听他不喘不躁的，现在最他有力气了！”
“云飞，你累了我来背！”
薛齐光停下来，作势要背岳怀瑾，乔子月却冷声说：“你不能背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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