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一章 其名紫馥
卿因摇摇头：“我只是对其中两个人很是感兴趣。你有没有见到一个胡子拉碴的将领，还有一个笑面虎的。”
自从那日在机关迷城之上见过他们之后，她就在没有发现过两人的踪迹。
“死了。”
“死了？！”
几天以前还在互相插刀的两人，竟是就这样共赴黄泉了吗?卿因的脑子中嗡嗡一阵，在那一瞬间，居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为何会认识他们？”秦渊侧首，看着怔愣的卿因，颇有些疑惑地问道。
卿因摇摇头：“也不算是什么相识，只不过在敬王的兵营之中有见过他们，我倒是觉得他俩十分有趣。”
不过，只是没有想到再次听闻他们，竟就是他们的死讯。
不知不觉间，两人已经走到离立姜山的峭壁一方，卿因坐在石块之上，迎着北面而来的风，闻着立姜山上特有的那股花香味。
“原先死的是那个你口中的胡子拉碴，”秦渊站在她身旁，看着她依旧若有所思地样子，便干脆解释道：“他在迷城之中就受了重伤，被抓获之后硬是拒绝救助，一心寻死。”
“于是，他就这样死了？”
“他中的是那些怪物狸猫的毒，如果没有白肖调解的毒药，根本就撑不了了多少时间。”
卿因点点头，心中颇为可惜。那将领虽说是个粗糙的汉子，但实实在在是个心善的，那日他在给敬王将士们排兵布阵时，一度还提出等战胜之日，就给将士们娶媳妇、成家立业。
那种憨憨的爽朗笑声，直到今日，似乎依旧环绕在卿因的耳边。
没想到，还没等到什么所谓的战胜之日，他就已经踏上了去往黄泉之路。
这世间一切，果然就是这般无常。
而最为无常之地，就是战场之上。卿因摇摇头，又问道：“那个笑面虎是怎么回事，他那日看上去并没有受什么伤啊。”
秦渊停顿片刻，似乎在回忆有关于此人的细节。
立姜山上的风悠悠，万物平和，似乎一切净化。它并不会因为一些无妄之人的死而发生什么改变，它永远站在这里，看着上来的争权夺利。
看着无数人，丧生于此，马革裹尸还或是干脆青山埋骨。
秦渊又道：“这人倒也算是有血性。那日我让顾一带着口令去寻被捕获的将领，其他将领听到口令之后纷纷都招了。只有他，留下一句话，硬是不肯开口。”
卿因疑惑地抬起头：“什么话？”
“为苟活而苟，不如下黄泉与老潘作陪。尔后，就不吃不喝，昨日就死在了铁牢之中。”
卿因蹙眉，隐隐之中猜想着这所谓老潘的身份。想来，应当就是那个胡子拉碴罢，至现在，她才算是知道这两人的姓名。
“我原先以为，他是一个将识时务者为俊杰，牢记于心之人。”卿因道。
但，确实没有想到这会是一个如此气性之人。
不知道敬王知道自己得力谋士选择自断活路、活活饿死之后，会是怎样的想法。
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无论如何，对于她而言，在此地见到的血污实在是太多。从前她只是听闻沙场之残酷，但是亲眼所见之后，她才知晓何为残酷。
战场上的一切都带着鲜血的味道，就连随风而来的蒲公英都是殷红如血。
卿因看着天际那如血染一般的夕阳，轻叹气。
“明日就要离开，想好带什么走了吗？”秦渊看着一旁哀声叹气的她，笑道。
带什么走。
卿因其实已经犹豫了两日，实在想不好应该带点什么走。
“若是一定想要带走的，”她道：“那就是杜潇那混小子了，他应该回到京城去。在这个地方，他简直就是在自我放逐，这不是他应该做的。”
秦渊点点头，似乎很是认同道：“留在这里，他确实只会一条路走到黑。”
卿因看着远方的一片绿，心中郁郁。
杜潇留在此地，美其名曰是为了礼朝遗民，说到底只是寻个地方躲起来，甚至心里还在怨恨着大昱天下。
他甚至会在心里一直记着一个疯狂的念头：复仇，复国，让礼朝天下重临。
直到这日晚，卿因还是在四处游走。
她试图找到什么必定要带走的东西，可是无论如何都决定不了。她走在山寨之中，提着小小红灯笼，踏行在青石板上。
路两旁有清淡的花香，随着她的步伐，摇曳在风中。
卿因突然停住脚步，纱裙在风中飘摇。她转过身，看着路旁碎碎的花丛。
心中一喜。
她想了如此久，终于想清晰。其实说到底，立姜山让她有种回归故里感觉的原因就，就在于这些随处可见且细小的花儿们。
这花，是从前她的生母最喜爱的。
她初来立姜的时候，就是因为闻到它的香味，才安心地趴在石堆上沉沉睡去。
心里那份久久无法排解的淤积，终于在须臾之间得到疏解。
她蹲下身来，细细地拨弄那花，在夜色之下，暗紫色的小花显得格外神秘惑人。
她回到小楼之时，手中霎时多了一大捧深紫碎花，她不知道这花的名字叫什么，只能先用母亲闺名中的“馥”来命名与它。
在缃宁接过这捧花，并且急着找花盆泥土的时候。
卿因还在喃语这花的新名字。
“紫馥。”她说道。她笑盈盈地看着那花被缃宁种进花盆之中，尔后又被她手忙脚乱地浇着水。
这时，秦渊从外头走来，他的脸上是满满的疲惫。
他看见卿因正笑盈盈地盯着不远处的花盆，花盆里是某种不起眼的小花，便走到她身边问道：“这便是你要带回京城去的东西？”
卿因笑着点点头：“这是阿娘最欢喜的花。我幼时迁宫之后，原先宫殿中种着那些花都被人摧毁殆尽，那时年幼，不知花名，只能记得这花的味道。”
“嗯，”秦渊俯下身，嗅闻那花的味道，道：“确实好闻。我道为何立姜山上总是有一股格外沁人心脾的味道，原是因为它。”
“正是因为它。”卿因点点头。
所以她要将它带回去，让那森森皇宫重新染上这股味道。
大昱王朝之上巅峰，她要让它染就礼朝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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