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金行术法
姜宛面色如常，顺着楚临枫的目光望去，见两人从远处树木掩映的石阶后绕出来，正是袁盛与梁之奂二人。
袁盛如今换上了霜白色的弟子服，袖口领口着藕色，本应是一身清雅，却因他阴沉的面色显得有几分暗淡。
梁之奂依旧神情沉冷，此时却先行开口：“楚师兄，今师妹，姜师弟。”
众人一一问候，只袁盛没有出声。
姜宛面上毫无芥蒂，目光落在袁盛脸上，道：“袁师兄。”
这一声倒像是唤醒了什么，袁盛方才还似个木桩般杵在原地不声不响，此时抬眼瞥向姜宛，低“哼”一声。
“当不起。”
梁之奂皱眉：“师弟！”
楚临枫道：“袁师弟，师尊命我在此做这个见证，你不要让我为难。”
“楚师兄，梁师兄。”
姜宛止住两人的话，并不意外袁盛看他的目光中抹不去的恼火与凶狠，但他不甚在意，因为最后被处罚的也不是他。
“袁师兄莫恼。”
他看着袁盛，诚恳道：“当时情急未曾言明，今日之事实为我有错在先，我在此向袁师兄赔个不是，还望袁师兄莫怪。”
今褚瑶几人纷纷看向他，连袁盛都诧异地张了张嘴，随即想到什么，冷笑一声。
“袁师兄所言不错，修真界达者为先，而我身为师弟，今日同师兄初见便言语不敬，出言顶撞、以下犯上……”姜宛道，“惹袁师兄不快，是我之过错，我心中懊悔，眼下同袁师兄说明，若能解开其中误会，那便再好不过。”
袁盛嗤笑道：“师兄看看他这幅嘴脸。”
楚临枫揉了揉额角：“袁师弟……”
话还没说完，袁盛脸色一变，盯着姜宛仔细看了两眼。
“你今日来时修为还是练气二层，怎么半日不到就突破到练气四层？！”
姜宛很明显地一愣，而后目光微转，并不言语。
袁盛：“你！”
梁之奂道：“师弟言行无状，还请勿怪。”
袁盛挡在他师兄身前，昂首对姜宛冷声：“你有如此修炼速度，何必图今日一时意气？！”
姜宛自然不可能应，袁盛自顾自接道：“今日是我冲动违反宗规，罚我我认，按头道歉我不认。楚师兄你只管上报便是。”
楚临枫道：“袁师弟还是有误会……”
沈千里让他来同姜宛道歉，他虽不情愿，也还是在梁之奂陪同下来了，怎么这会又开始反复？
“楚师兄，我先前说过，是不是误会，他自己心里清楚。”
袁盛道：“姜宛，你等着。”
“袁师兄请讲。”
袁盛看着他平静的神色，咬碎了一口银牙。
“我回来后，你等着，决斗台见。”
他冷笑道：“我会让你知道，什么才叫做真正的抬不起头来！”
——他的确是有意的。
那双眼睛里刚才是恼怒、气愤，如今则满溢着轻蔑与挑衅——明人不说暗话。
姜宛注视着他的眼睛，面色不变，过了片刻，才缓缓地、缓缓地露出一个浅淡的微笑。
“好啊。”
炼器课的时候姜宛一切如常，偶尔还提笔在纸上记录，今褚瑶坐在他身后，反而有些心不在焉，忍到后半程，还是扔了个纸团过来。
上面写着：袁盛十五岁筑基，如今未及弱冠已经触摸到筑基中期的边界，实力不可小觑。
姜宛感受到落在他背后的目光，把手中纸条重新揉作一团，没回。
课后才对今褚瑶道：“今师姐放心，我心中有数。”
今褚瑶看了他一会，没再说什么，只道：“有事来找我就是。”
蓝田梦炼药课结束，来寻楚临枫和姜宛同去阵法课，闻言也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就温和笑道：“也可来寻我。”
姜宛谢过两人，和蓝田梦目送今褚瑶离开，看见正往此处来的楚临枫，藏在袖袍里的手指动了动。
方才课后楚临枫先行离开，应当是就袁盛之事前去复命。
从藏书阁出来后姜宛心情本就不虞，偏就袁盛这个时候还不偏不倚地撞了上来。
他对今褚瑶说他心中有数的话做不得真，只能说同等修为下，若要靠比斗取胜，姜宛把握不大，因他这些年来用的都是一击夺命的手段，这三年的修行掩盖不了过去十年所学的杀人的招式。
但即便心中有再多思虑，午后操演课上，姜宛也还是认真地看着今褚瑶拉着金行术法课的几位“同窗”，向他演示了几回今早拓印的术法，而后完成了今日所有课业，回到昭明峰。
一入昭明峰，他的心神就真正地沉着下来，仿佛有一道无形无迹的力量作用着，撇去了他心中隐约不可察的那一丝焦躁，使得意识更为清明。
他没回自己的房间，而是找了一处修炼的静室，开启其中的阵法，随后在静室内的蒲团上坐下，将手中握着的物件放在一旁案上。
那是一柄精致的玉尺，不过巴掌长，玉质润泽，一端系着的络子同他袖口的颜色一致，雪青色两方凑在一处，华贵典雅。
姜宛目光垂落，细细打量。
静室内聚灵阵启动，灵气倍增，他体内功法自行运转起来。
相比起玉尺的蹊跷，如今功法一事更为要紧。
今日进藏书阁，他原本是势在必得，只要他确认那功法完本存在，哪怕只有一丝消息，他也必定会尽全力拿到手。
但晧天内藏之名已然超出他的预想。
今日阵法课时，姜宛也曾旁敲侧击试探过楚临枫有关晧天内藏之事，楚临枫的说法同今褚瑶并无相悖，证明今褚瑶所言非虚。
与天阶中品的大日衍圣诀同属内藏，他手上这本功法虽无品无阶，来头定然不小，若是功法完整，其无匹威力更是可想而知。
功法感应天地、沟通自然，以助修者感悟自身之道。天地大道无穷，功法也无穷计，大道不分高下，功法自然也无贵贱，有品阶之分，不过是看其中蕴含道理。
道本就是天地间最为玄妙之物，功法助修者悟道，便是因为其中所含道之雏形，道之雏形越是清晰精妙，功法品阶就越高。
此方天道之下划分天地玄黄，天阶中品功法几乎便直等于同天道沟通、参悟天道，换而言之，谁能掌控它，便等同于掌控天道至理。
晧天仙宗稳居修真界首座的原因之一，便是这卷天阶功法，同时也只有晧天仙宗这般庞大的势力有底气护持住不可计数的珍宝资源，化作宗门底蕴，让人只敢觊觎、不敢妄动。
一旦这些珍宝在外流落，没有强大的实力背景护持，修真界势必要掀起好一番腥风血雨。
而如今姜宛手中，就掌握着其中一件。
所幸，自当年捡到这本功法至今，功法相关之事他从未向旁人透露过半个字，即便知道他要进内门寻找后半卷功法的庞子安，也只以为他修炼的是晧天仙宗内门功法，是在机缘巧合之下得到的残卷。
若不然，只要有一丝有关晧天内藏轶失珍宝的消息散落出去，如今的他哪怕有再多手段，面对整个修真界也是无济于事……
等等……
姜宛蓦然抬眼，心脏紧缩。
若是宗门内部已经有人知道了呢？
他以往不知晧天内藏之名，功法自来堂而皇之地运转，修士出窍便可外放神识，姜宛无神识壁障隔绝探查，体内灵力流转出窍以上一扫便知。
即便宗门高阶修士无法辨认，但一宗之主，太上长老又岂能一无所觉？
如果这便是他被纳入昭明峰的因由呢？
若是，太上长老此举又是作何考虑？
姜宛沉下心来，细细思量。
若这便是他得以进入昭明峰的理由，那么按照目前的苗头来看，他被处置，或者说有性命之危的可能并不算大，反而能借助如今身份获取大量资源。
而换做其他境地，姜宛的境况都不会比现在要好，甚至只会更加糟糕。
思及此，有关功法之惑，如今也同那玉尺一般，系在了太上长老一人身上；姜宛决定静观其变，必
要之时略做试探。
当今之事，还是修炼为上。
至于功法残缺难以为继一事，他数年前便已做过两手准备，眼下手中另有一卷玄阶下品的功法作为预备，如今他能够出入藏书阁，自藏书阁中挑选也是可行。
只不过原先他考虑五年，依旧选择了这本无名残缺功法，现在得知晧天内藏之名，更不愿意就这般轻易放弃。
姜宛不再思索，他摒弃杂念，自储物袋中拿出今日在藏书阁拓印的玉简。
调息片刻，他拿起玉简，轻轻贴在眉心。
三种术法法门刹那间涌入他的脑海。
分别是：《金云步》《锐金刺》与《金鳞甲》。
身法、攻击与防守之术俱全，俱是黄阶上品基础术法，不拘修为境界。
这三门术法今日午后操演课时姜宛就已经读取过，也看过了旁人演示，法门早已印在脑海中，眼下反复读取，是为了加深记忆，更为细致地体悟。
“金鳞甲。”
姜宛放下玉简，轻轻舒出一口气，体内灵力开始依照脑海中的法门运转，却并未急于施展，而是阖目，缓缓入定。
静室内空旷幽静，灵气流转源源不断。
不知过了多久，姜宛身旁案上，被放置在那处的莹润玉尺陡然暗淡下来。
昭明峰顶。
桃树下的白衣人收回分神，伸手隔空向桃树干上轻轻一拍。
桃树周围陡然张开一圈朦胧白光，随即迅速扩大，须臾间将整个昭明峰无声笼罩。
峰顶桃树下，白衣人收回手，一转身消失无踪。
昭明峰内一如既往清幽平和。
山麓静室之内，姜宛演练术法归来，再度调息入定。
转眼，便是八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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