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披风
黄昏时刻，白筠果然醒来了。她揉着睡懵了的脑袋，疑惑的打量眼前的纱幕。
公良祁走到床前，居高临下的看她，“起来用饭，喝药。”
她的思绪被拉回来，起身跟在他身后。待走了几步，她才意识到自己对待公良祁是否太过随意，可如今他并未表现不悦，她也就怀揣着忐忑停了请罪的心思。
饭桌上，两人很安静，只有偶尔碗著之间的碰撞声，很轻。
半柱香之后，公良祁见白筠心不在焉，停下动作撑额看她。
“怎么了？”
白筠吃不下，在烦扰自己身体的同时，也在担心上灵村的情况，“陛下，咱们什么时候去上灵村？”
“明日议事你不必去，让马总管收拾行装，咱们去江南。”
“江南？”
公良祁敲额头的手指一顿，解释道：“江南水患，咱们以这个名义去。”
“这次是真水患？”
“嗯。”
“丞相治水的款怕是早就没了。陛下，沉星查出来丞相曾经去见一个白须白发的人，他与上灵村的幕后之人脱不了关系。那些钱不是用在了上灵村，那就是在…孟山。”
她皱着眉思考，“上灵村依旧贫瘠…但他们在孟山究竟能干什么？袁将军还没回来吗？”
“想那么多干什么。”公良祁伸手抚了一下她皱着的眉，“慢慢来，这世间不是你的。”
白筠无法解释这个秘密，只能动了动嘴，最后化为了，“是，陛下。”
他自然看出来了她的欲言又止，他不明白这小国师的想法，但这一刻他突然想问问。但目光在她的脸上流连一瞬，便又将目光望向窗外，树叶飘落的声响清晰，偶然有飞鸟从天空飞向南方。
这次议事国师未参与，公良祁不解释，朝臣乐见其成，也不会蠢到主动去问。
今日，两件大事令朝堂之上哗然。
一件是刑部的林侍郎在朝堂向上天祈求保佑江南百姓平安之后服毒自尽，说以命献祭。
另一件则是陛下要微服私访前往江南。
原本这事让一众忠臣热泪盈眶，结果陛下命随行官员，只提了国师。他们的心渐渐凉了，觉得陛下大概是听信国师的妖言，是为了出行玩乐。
此时，便有老臣出来劝谏，“陛下，既是治理水灾，抚恤百姓，万不可携宠妃同行。”
公良祁冷笑，“谁说我是去治理水患？”他略微一思索，将小国师的名义压下，脑子里也只认识两个妃子而已，还是小国师整日对他说起才有印象。
“听说玉妃和晴妃还未见过江南，到时也好让她们游玩一番。”
那老臣脸色一白，如今还不止一个妖妃了？
底下的人顿时窃窃私语起来，只有马总管开始时高兴，后来想清楚其中的关键，便知道陛下这是在保护妙妃，那两位妃子到现在还不知道江南之行呢。
“行了，下次议事待我回来之后。若袁将军回朝，那批军马任他调遣。”公良祁懒得理他们，说完就离开了。
丞相心中万分不情愿袁天泽再拿回军权，可林路真的死，他知晓其中缘由，也不敢现在去找陛下。
看来得去见军师一趟了……
既然提了玉妃和晴妃，马总管去说让她们收拾行囊跟着一起时，公良祁也没多说什么。
林玉然彼时还不知道朝堂上发生的事，收到同陛下南下的消息兴奋不已，想起父亲昨晚送来的信让她尽量收服陛下的心，扶持年幼的弟弟，如今也有了希望。
她正高兴地吩咐翠绿收拾衣裙首饰，外头的小太监匆匆进来禀报，“娘娘，您，您的母亲送信进宫，让您回府，奔丧……”
她的笑意淡了一点，这才将目光投向小太监，“奔丧？奔谁的丧？”
“是，您的父亲林侍郎。早上在朝堂上，林侍郎自裁了。”小太监边说边抖，头都不敢抬一下。
林玉然听完愣住了，眼泪随着眼尾滑落，看着那太监的眼神变得狠厉，“我不信，父亲昨日还好好的，还给我写信……”
想起那封信，她突然明白了其中的含义。
身体的力气像是一瞬间被抽干了，她跌坐在地上泣不成声。
小太监没见过玉妃娘娘这样过，有些害怕，但想起宫门的太监还在等回复，忍不住提醒，“娘娘，关于奔丧的事……”
她听见询问，逐渐冷静下来。如今父亲已经死了，她的靠山没了。先不管扶持弟弟的事，自己的未来就在这一刻的抉择上，若她放弃随陛下南下，怕是再难机会接近陛下了。
“你回去告诉母亲，圣命难为，本宫要随陛下南下，待本宫回来，会去给父亲…上三柱香。”
她的眼泪顺着脸滑下来，眼中却看不出多少悲伤了。
“是，娘娘。”
小太监领命跑走，宫内的人垂头静默。
林玉然缓缓站起来，扫过一周，冷声吼道：“停了干什么！那些收拾水粉都带齐了吗？”
这日傍晚，长藤殿外又有宫女送来礼物，这次是一件狐狸毛制成的披风。那宫女压下心里的害怕，努力稳住声线说道：“娘娘受人所托送来这件披风给陛下。即将迎来寒冬，路途遥远，愿陛下贵体无忧。”
小时子没像往常一样接过来，而是轻蔑地瞥她一眼，道：“你随我进去复命。”
宫女没想到要入内答话，当即心砰砰乱跳，颤抖着跟在他身后。
她本以为见到的是陛下，却没想到是妙妃娘娘。
妙妃娘娘身上披着披风，看材质并不比她拿来的这件差。而这殿内的炭火烧得旺盛，即便大殿空旷宽阔，她一入内还是感受到了温暖。
“奴婢给娘娘请安。”她小心翼翼跪下，将手中的托盘举在额前。
“嗯。”
白筠没让她起身，给小时子一个眼神让他将托盘拿过来。她就着小时子的手打量这件披风，“这件披风是什么材质？”
“回娘娘，是狐狸毛。”听闻这位妙妃娘娘素来温和，她心中的担惊受怕少了许多。
白筠收回目光看向宫女，淡声问道：“秋妃送来的？”
“不，不是的。是另一位娘娘托我家娘娘送的。”
“是何人？隐瞒陛下之罪，不止是你，就连你家娘娘也不能逃脱。”白筠说话轻飘飘的，可没有一点温度，让小宫女的心忍不住发寒。
她不敢再隐瞒，磕着头求白筠饶命，“奴婢说，是玉妃娘娘送的！”
白筠心中惊讶了一下，觉得这事有意思了。
自从上回张水秋摔了林玉然要送她的簪子，她们二人的关系就淡了，每日在殿中遇见也只是打个招呼。
此刻张水秋穿了一身淡黄的衣裙，带着一对玉镯去了林玉然房里。
林玉然早早收拾好心情，就连红了的眼都恢复了。她惊喜地迎上去，“水秋，你好些日子没来了。”
“是，前些日子我的状态不好，难免惹你不快，就没来找你。”张水秋笑着，将玉镯给她，“你要随陛下出行，定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这对镯子你或许用得上。”
林玉然看了镯子的成色，面上的笑容真切了两分。
“那就多谢你了。”
“对了，今日来还有一事。”张水秋端起茶杯暖手，继续说道：“这段时间我得了些好东西，便以你的名义都送给陛下了。”
对面人的笑僵硬了一瞬，“陛下怕是不收。”
张水秋的笑明亮了许多，“陛下收了，其中的一柄玉如意还摆在了陛下的塌旁。”
“你，怎会知晓？”
“你忘记了？我得晴妃所救，与她走得近。她又得了妙妃的眼，时常出入长藤殿，她亲眼所见的。”
林玉然彻底笑不出来了。是了，不仅有妙怀，还有晴晴这个阻碍。但陛下并不是个谁的好意都能接受的人。
她有些担忧，这其中…
这时，送披风的宫女回来了，她寻到张水秋，“娘娘，披风收下了。”
“陛下可有说什么？”
“并未别的。只说这披风有心了。”不过是妙妃娘娘说的。
张水秋挑眉看向林玉然，表情似乎在邀功。而林玉然心中一跳，难道陛下对她有意？她的心渐渐放下，面颊忍不住泛红。
送走了张水秋，林玉然独自坐着，看茶杯里的水汽渐渐升起，眼眸也眯了起来。
她没有靠山，就不能输了。
白筠端着披风交给马总管查验，待并无问题了才放在他们寝殿的桌上。
“陛下，狐狸毛的披风更暖和些吗？”
“披风没问题？”公良祁没答她的话，而是看向马总管。
“回陛下，并无问题。”
公良祁点头，道：“确实暖和些，你明日便披着吧。”
白筠不太想穿，便将披风展开，指着这长度道：“这是为您制作的，如此长，我穿怕是都拖地了。”
“正好包裹严实。”
……
“若是我将玉妃送您的礼物穿了，她估计要恨死我了！”
“恨你？”
“对啊，这是她对您的一番心意。”
“恨你，我将她杀了就好了。”
拜托，重点不是这个！
白筠托腮叹气。
“天色晚了，你该睡了。”公良祁不明白她的愁苦大深，只看了窗外的月色，语气平静。
“是。”
天刚亮，公良祁收拾好自己，用床头放着的新披风将白筠裹成一个球抱在怀里。马总管提着食盒率先出去让等在殿外的人声音小些。
公良祁一出来，那些压低了的窃窃私语都没了。大家的目光皆落在他怀里的那一团粉色。
晴晴面色淡然，林玉然的嫉妒发泄在手帕上，皱成一团。
公良祁目不斜视地上了中间的马车，轻轻将白筠放在狭窄的座椅上。大概有些冷，她动了一下就醒了。
“陛下……”一睁眼就换了个地方，她从前敏锐的感觉烟消云散，让她的心情十分复杂。
“嗯，出发了。”
马总管听见车内的声音，高声道：“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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