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讲述
当玉衡再次醒来时已是三日后，此时的他已经褪去柏桑的面孔，恢复了本身的面容，面色苍白，他睁开眼看见江若离坐在床边。
“你醒了”江若离伸手将他扶起来。
玉衡抬手附上额头晃了晃仍旧很沉重的脑袋，他忽然抬起头抓住江若离的手臂神色激动语气焦灼地问：“舒儿，舒儿怎么样了？”
“放心吧，小妹的封印已经解除了，只是现在还没有醒，倒是你，元气损耗太多，先好好休息”江若离拍拍他的肩劝阻道。
玉衡却挣扎着下了床：“我要去看看她”
但没走两步他就摔在地上，他又使劲挣扎站起身但仍旧没有走出房间就再次摔在圆桌上。
江若离叹了叹气走近将他扶起来；“走吧，我带你去”
在江若离的搀扶下玉衡到了苏桃桃的房前，他抬起手要推门之际却突然停了下来，手指缓缓握回，神色闪现着犹豫。
江若离知道他有多想去见见小妹就有多害怕见到她，他伸出手帮他把门推开：“来都来了还犹豫什么，进去吧”
二人缓缓踏入房间，玉衡一步一步靠近她，看着她紧闭的双眼他呼吸都变得沉重，就像下一秒要停止。
他到了床边缓缓坐下，伸出手摸上她的脸颊，她的脸凉凉的也没有生气。
玉衡立马将她的手放回被褥又把被褥向上提了提盖过她的肩头，他紧紧握住她床侧的手，忧色地看着她缓缓出声道：“舒儿，你就是我的舒儿？”
他目光一转不转的看着她，她长大了。
他没有想到她竟然就是舒儿，自己曾几次三番的想要取她性命，还杀了她身边亲近的人，想必她永远都不会原谅自己了。
在解封印时由于血缘相亲他能看到她所看到的景象，看着她一个人孤寂的坐在石壁上等他时那从期盼到失望的神色让他很心疼。
当他看到最后她一个人在满目疮痍的冥界苦苦的喊他哥哥时那无助与慌恐的眼神，他的心都要碎了。
“舒儿，都是哥哥的错，哥哥对不起你”玉衡眼眶湿润，伸出手晃了晃她的脑袋，就像她小时候一样。
江若离看到这里不由得眼眶微微泛红，他也是多年没有见过小妹，当收到玉衡的手信说到舒儿时他的内心也是激动万分。
可他没想到竟是这个有过一面之缘的丫头，当时只是觉得她与玉衡眉眼间有相似，可她的年纪并不相符便觉得不是她，世事难料。
他转身离开了房间，给他们留下单独的空间，他想玉衡应该有好多话要对她说。
他沿着走廊一直走，发现凌渊站在一个亭下，眺望远方，他移步向他，与他一同看向远方。
凌渊知道他来了，没有作任何反应，此时他并不想说话。
“值得吗？”江若离忽然开口。
凌渊这才转过身看向他，他不知道他说的值得指的是哪件事。
“你一直想要苍心的元神，可惜还是没有拿到，还与赤焱交锋，如此不得不偿失，可有后悔？”江若离问道。
凌渊却微微一笑，叹了叹气回道：“无悔，为她。”
“是吗？”江若离也笑了笑，又开口道：“小妹如今尚未脱离危险，也不知道这次能不能熬过去”
他心里煞是担忧，但是又不能让玉衡过于担忧，他如今的伤势经不得刺激，希望小妹能挺过这一关吧。
好不容易回来了，再也不能让她受委屈。
听到这，凌渊手悄悄攥紧，光刃刺穿她身体的那幕深深刺痛着他的心，伤她的竟是自己，若是她有什么不测该如何原谅自己？
他眼帘低压，双眸微恸，双唇微微张开，欲言又止，挣扎片刻开口道：“她的伤，其实…”
“别想了”还未等凌渊说完，江若离就打断他：“若有它法，你也不会选择如此”
虽他不知发生了什么，但他能看出来凌渊是真的在意她，这世间总有许多身不由己，何必去追究他人。
凌渊觉得这个江若离有一种让他很喜欢的气息，但不知为何，也总让他感到一丝落寞，他叹了口气，轻声笑了笑又看向远方。
“能讲讲你和小妹是怎么认识的吗？”江若离沉默片刻忽然发问。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玉衡陪着小妹，那他便来多了解一下现在的小妹，估计玉衡是打听不到了，以他的性格怎么可能亲口去问凌渊。
凌渊微微一笑，开口道：“我与她相识于两年前的中元节，我劫了她的花轿”
“花轿？”江若离突然打断他，神情有些不淡定了，问道：“你们，你们已经…？”
凌渊知道他想的什么，若是那样还好了，他摇摇头回道：“她是代人出嫁，嫁的是妖界的古藤，当初我也是一时兴起劫了这趟花轿”
江若离笑了，没想到竟是这样相识，也没想到竟是古藤，幸好他劫了花轿，否则小妹肯定会受更多苦。
“劫得好呀！”江若离笑道，接着问：“后来呢？”
凌渊继续讲道：“这臭丫头被我劫上山寨倒一点也不害怕，把我认作了狐妖，还给我上了符，大概是觉得我秀色可餐，还趁机轻薄了我一番”
闻言，江若离兴致倍增，打断他，问道：“如何轻薄的？”
“就…”凌渊不知道怎么说，虽说她也没做什么，但是这怎么好对他人讲，于是开口道：“这不重要”
江若离忍不住笑了，没想到堂堂魔界护法也有害羞的时候，接着问道：“然后呢？”
“后来玉衡就来了，臭丫头也逃走了，也是那次我们发现了她与心儿的关系，我想取回心儿的元神，而玉衡想要她的命，不过她身旁一直有个人守着，我们谁也没有得手，我慢慢接近她，当时只是想趁机带她走，后面才知道她魂魄缺失…”
“她呀，恶鬼都不怕，偏偏害怕一个没有道行的孤魂小鬼”讲到这凌渊忽然失声笑出，他想起了当时小巷里的场景，她一个激灵跳到他身上，把他死死地抱住，还说什么一时头昏，找个地方靠一靠。
“后来她继续追查此事，结果误入了秘境…”凌渊继续讲述着。
“记得有一次在街上，遇到几个要被浸猪笼的女子，她让带队的男人把那些姑娘放了，说她们情有可原。那个男人气急败坏地说‘此等龌龊之事，自是人人喊打，岂能任其发展有损风气’，你猜，她是怎么回的？”
凌渊抑扬顿挫地表演着，像是身临其境。
江若离听着，思绪也跟着去了，十分好奇小妹是怎么说的，忙问道：“小妹是如何应的？”
凌渊笑了，满眼柔和地回道：“她说，此言差矣，仁兄逛青楼的时候可曾觉得有损风气？”
此言一出，一旁的江若离更是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他这个妹妹啊，还真是什么都敢说，不过，他喜欢。
“那个人当时就愣住了，脸色那叫一个难看”
…
“…后来我与玉衡达成协定，此事也就算落幕了，她放那些阴孩离去，可是她说‘我可以放你们出去，你们既可以选择直接赴黄泉，也可以先去找你们的死鬼老爹，将他们的根给我断了！或者你们也可以去找害你们之人，生死不论！但是，倘若你们敢伤及旁人，我还是有办法让你后悔的…’”
“霸气！”江若离闻言不由出口称赞。
凌渊笑了笑道：“确实霸气，但她却没让那些阴孩去找青澜和悦儿姑娘，她到底还是心软，存有私心”
江若离眸中满是悦色，开口道：“这叫有情有义，算不得什么私心”
“后来呢？”江若离想知道更多小妹的事情，迫不及待地追问。
“再然后…”
凌渊一边讲，江若离一边打断提问，来来回回终于讲完了。
他也不曾想过连她讲过的话他都一字一句记在心里，从未忘记，仿佛一切都发生在昨天。
他对苏木提到的并不多，但细心的江若离也猜到了。
“总之，她是个很倔的女子，重情重义，她认定的事谁也改变不了”凌渊收尾道。
凌渊从相识讲到江若离出场，讲着讲着便已至黄昏，这一回想才发现他们已经经历了这么多。
听完这些，江若离觉得他这个小妹果然没让他失望，随心随性，不过听闻有人这般宠她，他的心倒也宽慰了不少。
他对守护小妹那个人十分好奇，真想见见那个为小妹付出了这么多的人，他叫苏木，小妹叫苏桃桃，估计这名字也是她给起的，看来关系相当不错。
“那个人呢？可有消息？”江若离问道。
“没有，从臭丫头消失后便再无音讯，魔界的眼线也未探查的出”凌渊回道，这一点他也是十分疑惑，苏木不在魔界还能在哪？
江若离忽然问道：“他可情敌啊，看起来还不弱，你还这么担忧？”
凌渊无奈地笑了笑，开口道：“我自然是不希望他再出现”，他顿了顿，继续道：“但，倘若那个人出事，她会很难过”
“倘若她醒了选择的那个人不是你，你当如何？”江若离问道。
凌渊瞥一眼江若离，一副对面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表情看着他道：“只能是我！”
江若离笑了笑，抬手拍了拍他的肩道：“我还是很看好你，但是玉衡那关恐怕难过，毕竟，你是魔界中人”
说罢转身离去，想必玉衡该说的也都说了，他也要去看看小妹了。
几日过去，玉衡寸步不离地守在苏桃桃身旁，江若离看了也是无奈，他有伤在身不宜如此操劳。
魔戟是魔界掌权者的象征，其威力巨大，受魔戟所伤之人每日都会受其魔气灼烧，而这魔气很难完全净化，修为不好的人恐难以承受，即使有修为，想要彻底净化身上的魔气也至少花费三五年之久，否则会一直受魔气侵蚀，哪怕只有一丝也终成大患。
传说魔界魔戟与神族擎天箭是创世之初便存在的，为创世之神所有。
远古时期有一场来自域外的浩劫，创世之神为挽救苍生献祭神魂血肉，复苏了万物，而她的两件神器魔戟与芳华剑分别落于如今的魔族之地与九重天之上，经过万年的演化，两间兵器都有了灵识，成就了如今的神魔二界。
如今的妖、人、冥、异族都依比二界逐渐衍生。
故此，他实在看不过去了，对玉衡说道：“你有伤在身，当务之急是赶紧养伤，别到时候没等到小妹醒来，自己就先丢了小命”
被魔戟所伤可不是小事，魔气会时刻侵蚀他的身体，若不及时调息，必有大患。
玉衡依旧坐在床边不理会他，满眼只有面容憔悴的妹妹，其他的什么也不想管。
江若离也是无可奈何，他知道他此刻的心境，但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他去做，他开口道：“玉衡，你该回妖界了”
玉衡没有反应。
江若离就知道他不会理会自己，他继续说道：“你想让妖界成为下一个冥界吗？”
此言一出，玉衡眸中才有了一丝起伏。
“既然你掌管了妖界，那你就得负起责任”江若离知道这有效，继续道：“回去吧，这里有我，无需担心”
玉衡眉头紧皱，他是有多不想离开他的舒儿，但江若离说得对，妖界他必须要管，如今妖界的情形并不客观，他这一暴露，妖界的处境十分危险。
玉衡伸手轻轻摸了摸她的脸颊，随后缓缓起身，走到江若离跟前，抬手按了按他的肩膀，道：“舒儿就交给你了，我这就回妖界”
江若离神情认真，点了点头道：“放心吧”
玉衡放下手准备离去，这时凌渊正好推门而入，玉衡又顿住脚步，眸光毫不友好地看了看凌渊，又转向江若离开口道：“看好他，不准他靠近舒儿”
江若离不知怎的忽然有种想笑的冲动，忍着没有发作，赶忙回道：“行行行，你赶紧走吧，回去好好养伤，哦对了，记得寻个好点的理由，莫让妖界起疑”
凌渊闻言便清楚是什么情况了，忙补充道：“这个简单，我让轻雲护送你回去，一来可以护你周全，二来，若是妖界起疑，你大可公开轻雲的身份，便说是我救了你，这为往后我们联手妖界也算有个铺垫”
一旁的江若离对眼前这个凌渊煞是满意，思虑周全，步步为营，卖了人情又讨了好处，妙人。
玉衡神情冷漠，不理会凌渊。
玉衡走后，凌渊看了看沉睡的苏桃桃，又转眼看向一旁的江若离，想起方才玉衡交代他的那句话，迟疑地不敢妄自去探望她。
没想到江若离突然嗤笑出声，走近他，偏了偏头道：“去吧”
凌渊会意，轻轻向他点头示谢意，随后便开启了他的日常陪护生涯。
江若离本想趁玉衡走了好好陪陪小妹，但这还有个情郎，罢了，多给他些时间，也好考察一番，帮小妹把把关，看看眼前这个人值不值得她托付终生。
不过话又说回来，那个叫苏木的，他倒是真想见见，说不定小妹心仪的是他呢，反正不管她喜欢谁，他都支持，他可就这么一个宝贝妹妹，可不能叫她受了委屈。
转眼又过了数月，玉衡回了妖界，有些事他必须要承担，他不想让妖界因为他蒙难，可这段时间来赤焱都没有任何行动，这让他更加担忧，似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
数月来他一有时间便会去看她，虽不愿与凌渊有过多纠葛，但他的舒儿如今经不得折腾，只能让她在这里养伤，待她苏醒。
其实心里挺矛盾的，一方面想让她早日醒来，另一方面又害怕她醒来，到时候该如何面对她？
江若离也没有办法，至少他已经回了妖界，伤势也较之前好了些许多，但像这样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想要恢复如初很难。
数月里，每日凌渊都会与江若离为其输入真气，护住她心脉，助她早日苏醒，但她的情况倒是出奇的稳定，一点要醒来的迹象都没有。
但自从解除封印后她的气息就变了，身体也发生了一些变化，身上的伤口已经愈合，连一点受伤的印记都没有了。
凌渊坐在床边，看着她不再憔悴的面容，不知道待她醒来是否还记得那一幕，若记得，一定会怪他吧。
看着她额间那奇异的图腾，心头有一丝担忧，他觉得这个图腾绝不简单，要用如此强的封印镇压，究竟是什么样的力量？
或许她的命运将会是一条艰辛之路，但没有关系，他会一直守在她身边，况且如今的她也再不是孤身一人，有了两位有实力的兄长，希望能护她一世安宁。
他伸手轻抚她苍白的脸颊，那一丝凉意传入他心底，心微微发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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