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瑞安尼亚最长的一夜（4）

　　整座瑞安尼亚城几乎炸裂。

　　居民们纷纷停下手头的工作，冒雨爬到屋顶上，张望着城市中心瑞安尼亚山上的动静。那些素来以见惯大风大浪而闻名的市民们，当看到三重塔被巨大白蛇缠绕，并且在几个瞬间被压塌时，皆失态地尖叫起来。三重塔！龙之国民耗费无数心血精力，投入大量物资财富，竭力修筑，能够与龙座圣所本身比肩的传奇建筑，居然在今夜遭到怪物袭击，并且崩塌了！这对他们来说无疑是当头棒喝，引发他们心中强烈的不安。

　　远道而来的朝圣者和旅行者们正在期待着“复活之日”仪式的开始，整场仪式将在凌晨时分开始，于正午时达到鼎盛，而在这昏暗深夜，是谁胆敢在圣所中大肆破坏阻挠仪式进行？这让他们议论不已，纷纷指向龙座圣所的方向，满心疑虑。

　　在这里，瑞安尼亚。

　　在这个时候，复活之日。

　　面对着这样一个强权，龙之国。

　　居然有人能引发这种程度的混乱？人们是既不安又紧张，一面交头接耳地分享自己的想法和揣测，一面又直勾勾地盯着圣所的方向，不肯错过任何一幕。从城外因着声响而被感召来的飞龙们扑闪翅膀抵达，但它们却未敢靠近。

　　因为真正的巨龙降临，当气势吞天，身形犹如一座小山般的巨龙从高空降下时，所有人都屏息静气，不敢出言打破寂静，唯恐引来注意力，招致杀身之祸。

　　然而更可怕的还不是巨龙降临，而是即便它的出现，也没能彻底平息圣所里的激烈混乱，这一点尤其撩拨人们的好奇心，让他们迫切想知道圣所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此时的白露公馆里也是一样，仆人们奔走相告，宾客起身出屋，张望情形。

　　而在公馆里，那座本来用来让白露王女眺望家乡的高塔，此刻被她和赫西俄用来观望伟岸丘上的情形。赫西俄双手扶在栏杆上，不住伸出脖颈眺望圣所，当泰厄乌斯沉重撞击地面的时候，他的心脏也狠狠跳了一下。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他喃喃道，“人类不可能对抗巨龙。巨龙到底是怎么生长出来的，它们比普通的飞龙还要大三倍不止……”

　　“无论如何，‘复活之日’完了。”米娅女王赞叹不已，“这座三重塔……我早就看它不顺眼了，现在它倒了！倒了！就像龙之国几年的财政收入被抛入幺女河中……那怎么办啊？怎么办啊！还要再修起来吗？还要再搭起来吗？光是把那十几亩地废墟清理掉，就要花十年甚至更久吧……”

　　“龙之国总是有办法。”赫西俄阴郁地说，“他们大可以向他们的神明祈祷。”

　　“没用，如果祈祷真的有用，那么在混乱刚开始爆发的时候，龙神就会亲自出面了，而现在也只不过是一条巨龙抵达而已……”米娅女王持别样态度，“……你说，会不会是那个‘希兰度’制造的这些。”

　　“‘希兰度’可不会长满白色鳞片，又变得狭长狰狞。”赫西俄望着山上那条大白蛇，经过反复打击，它现在已经伤痕累累、一蹶不振，趴在三重塔的废墟上苟延残喘而已。

　　“也许他在那里，也许他也参与其中……”米娅女王抱着一丝希望，“我见到他的时候，就觉得他不简单。如果他真的……他真的和他说的那样，把龙之国……打败了……那我……那我们是不是也可以？”

　　“最好他现在不在那里！米娅！”赫西俄大惊失色，“看！”

　　泰厄乌斯已经不惜一切代价要毁灭祸乱的根源，它拍打翅膀升到空中，狂风在地上吹袭，卷断树木灌丛。它口中积攒着猩红龙焰，喷吐出后便成高温火海，足以将整座伟岸丘烧成白地，龙之国数百年来的基业将毁于一旦……

　　龙，不在乎。

　　利亚姆正朝地上的金罩冲去，忽然听得飓风拂响，抬头只见巨龙翱翔至高空，身形威严显赫，姿态暴虐凶狠。他皱紧眉头。

　　“泰厄乌斯！停下！停下！！”他忽然意识到泰厄乌斯的打算，登时大喊大叫起来，“泰厄乌斯！”

　　巨龙听人声如蚊呐，毫无顾忌，它低下头，瞄准还未机动远离的希兰度，巨大龙口不住颤抖着，其中猩红龙焰已经蓄势难耐，只欲呼啸冲出，灼烧毁灭万物。

　　“爷爷！”利亚姆回头看到勃拉姆特至尊痛苦的样子，当即也把打破金罩的事情放在一边，极速冲过去，在滔天龙火降临之前扑到至尊祭司身上。

　　“利亚姆……”至尊祭司哀叹着，“我们最后还是没能……”

　　“这不是您的错。”利亚姆赶紧伸出手，与勃拉姆特至尊一起操纵龙源之力，在祖孙两人上方制造出强力的屏障，企图阻止龙焰焚烧自己。

　　“不够！”蓝衣冠军塔西特斯赶紧跳下飞龙，任飞龙远离，冲到利亚姆身边，分出自己的力量，也一并守护着彼此。

　　“你去哪？”拉塞娜侧头看到塞勒斯纵身朝一侧赶去。

　　“如果火烧起来了，我要灭火！”塞勒斯回身怒吼。

　　“你灭不掉龙焰的！”拉塞娜绝望地说，“我们走啊！”

　　塞勒斯的身影逐渐远去。

　　希兰度也向下降到金罩之上，其中，阿比盖尔之种已经植根为象牙檀树，而那木本纹路正在逐渐柔和，化作真正血肉，逐渐成就人形，这就是变化的关键时刻。

　　他不知道龙火如果轰击金罩，那些原珀粉尘能不能抵住龙焰的高温炙烤，因此他必须想方设法，哪怕用自己的肉身增加筹码，也要给阿比盖尔争取到变形回人的时间。

　　希兰度高伸圣山之矛，他体内的双重神力散发出来。一重似乎他与身俱来，由那神秘的教头为他点亮，另一重则来自于赫西俄赠予他的不朽之戒，传闻来自浴神湖底的秘藏。以这样的程度，他希望能够与巨龙的怒火相抵。

　　轰！

　　泰厄乌斯张开血盆大口，龙焰如柱朝正下方轰去，刹那间砸在希兰度凝聚成的神力防护之上。

　　焰光耀夜。

　　巨龙之火的光芒几乎照亮了半座瑞安尼亚，猩红烈火映亮夜空，在数十里外依然能看见瑞安尼亚上空陡然明亮，仿佛太阳重生。远处森林中的动物四散奔走，火虽与他们相隔千尺，但这光却将它们忽然惊醒。

　　爆鸣！

　　希兰度自己那份银白神力横亘在最上方，化作一道弧形防御，烈焰轰击在神力之上，分流的焰浪立刻向四方卷去，一触碰到地面，就剧烈地燃烧起来，连地上的岩石都要融化。此夜风雨大作，狂风更助长四散的火势，烈焰贪婪地朝周围扑去，园林、花草、植被难逃灾祸，一沾上些许猩红龙火，火焰立刻缠绕焚烧，将其化作巨大火球，未等将其烧尽，又迅速沾染上更多的目标。整座伟岸丘正以极快的速度化作一片火海！

　　四散乱涌的龙焰不辨敌我，剧烈冲击在勃拉姆特他们三人制造的防护上，环绕着圆形防御，在周围地上熊熊燃烧，犹如无数生灵火龙，想要冲进去将他们悉数烧死。感受着周围越来越高的热量，举目四顾尽是火海，勃拉姆特至尊痛苦地摇头。

　　“‘浩劫’……‘浩劫’……第二次降临了……我们明明已经俘获了‘龙敌’……为什么……难道我们真的……”

　　“真神马上就要降临了。”利亚姆艰难地说，他的身上流出汗水，“爷爷……再坚持一会……”

　　爆鸣！

　　地面剧烈震荡，晃得人们站立不稳。希兰度的银色神力在和龙息的对抗中剧烈消耗，逐渐变得淡薄并最后彻底消散无形。从天而降的暴焰透过第一重防护，撞在下层的金色神力上，从不朽之戒中生出的金色力量也带着高温般的炙热，但……却不如这猩红龙火强大！希兰度明显能感受到这一点。

　　高空中的泰厄乌斯摇摆着自己的长尾来保持平衡，同时低头继续俯冲向下，口中烈火熊熊喷吐而出，似乎无穷无尽，这么长时间的龙息喷涌也竭尽它的全力。而一条巨龙全力喷炎……那正是一幕足以载入史诗的传奇情景。

　　全城市有幸看到泰厄乌斯激怒龙息的人们，皆永远不会忘记这骇人的情景。

　　倘若他们能看见滔天龙火之下希兰度那相对无比渺小的身影，无疑会更加震撼。

　　金色神力在与龙火的对抗中也在不停磨损，希兰度满头大汗，浑身都因高温炙烤而疼痛起来。他目光所及之处，四面八方全是炸裂燃烧的猩红龙火，他已经被龙炎全面包围，这是足以烧尽整个世界的火焰！

　　坚持……坚持……希兰度痛苦不堪，却不能再坚持下去，他的身形逐渐在龙息的冲击中逐渐下沉，圣山之锋上绽放的光芒也被龙火遮盖，那些火几乎要烧到他的手，整根长矛滚烫无比，他的手心已经被烫得皮开肉绽，滋滋作响。

　　如果我在这里倒下了……阿比盖尔该怎么办啊……

　　希兰度咬紧牙关。

　　他竭尽全力，下方的原珀尘托着他的身体往上推，让他竭力抵御着龙火吹息。

　　……但这完全是徒劳。

　　最后一重金色神力，也在龙火轰击下消散，湮灭于无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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