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02她最后知道
手术灯牌灭掉，程嘉禾被推了出来。
他平躺着，睡得很安稳，只是脸色更白，像一尊僵硬的石膏像，也许是累的。
程母扑上去询问情况，医生拉住她神情肃穆地说，“病人急性心梗，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不要有人再刺激他了。”
愣怔在一旁的余岗岗舒了口气。
幸好，程嘉禾，还在。
程母心放到了肚子里，她催着余岗岗先回家，明天再过来，余岗岗没同意，程嘉禾不醒，她不安心，她要看他醒过来。
程母拗不过她，去楼下食堂打饭。
余岗岗坐在折叠凳上目光紧紧盯着程嘉禾。
青年鼻梁高耸，阴影打在侧边暗了一片，他有双狭长的丹凤眼，余岗岗记得他以前没少吹嘘这双眼睛能迷倒多少女人。
那时，余岗岗不懂，现在她想好好端详，却再也看不见了。
看着青年紧闭的双眼，她若有所思般站起来，凑近程嘉禾头边，在她零碎的幼儿园记忆中，他耳朵后有颗黑色的痣。
她突然想看看，程嘉禾身上的小特点。
拨动他左边耳朵，手感很软，热烫，余岗岗像做了坏事般屏住呼吸，生怕弄醒了睡着的人。
眼前耳根处干净整洁，没有她印象中的那块黑痣，余岗岗有些不死心，爬上床边身子侧过他的头去查看另一只耳朵。
从远处看，女孩像依偎在青年身旁熟睡。
余岗岗仔细检查这边耳朵，终于找到了那块黑痣，她正要骄傲自己惊人记忆力的时候。
身下青年凛冽的气息喷洒在她耳根子处，“岗岗？”
余岗岗一惊，浑身血液凝聚在耳尖，她没想到程嘉禾这么快就醒了，还能精准的叫出她名字。
她无心顾暇酥麻的耳廓，噌地爬起身，顺口道，“我我不是”
程嘉禾嗓子有些干，他舔了舔唇，“嗯你是小公主。”
女孩身上独特的气息环绕他，他知道她一直用这个味道的洗浴品，所以他醒了之后没有踹走她。他将手心上的湿汗抹在被子里，余岗岗趴在他身上，无疑对他是种折磨。
他面上处变不惊地调笑，“怎么了，要偷亲哥哥吗？”
青年开起玩笑，余岗岗慌张的心突然变得平静，她瞎编了句，“我是看你被角没掖好。”
“是吗？”程嘉禾在被子里搓大拇指，他刚刚还有点期待呢，他轻咳一声，“小公主，给我倒杯水呗。”
有些东西需要平静一下。
好歹是个成年人了，余岗岗你到底懂不懂啊。
左右程嘉禾看不见，余岗岗大胆的将杯子里的水洒在发红脸颊上，清凉接触，瞬间清醒，她鼓了鼓腮保持镇静。
这也太丢人了，被抓包。
好在青年也没再提，余岗岗从床头柜上拿了根吸管，插进水杯往程嘉禾嘴边靠，“程嘉禾，张嘴。”
程嘉禾含住，润了心肺，喝了小半杯，他说不喝了，余岗岗把水杯放回去。
好一会儿，青年突然转头朝向女孩。
他问，“你来多久了？”
就算他没了眼球，还是能一眼挑中余岗岗的方向，女孩实话实说，“从你进手术室。”
程嘉禾抖了下眉，“天黑了？”
话题跳的太快，余岗岗一下没反应过来，迟钝了半分钟，她看了眼窗外，“没。”
天确实黑了。
“余岗岗，骗人的本事学了不少。”
女孩不会说谎，她一说谎就会沉默很久，程嘉禾吃她吃的透透的。
余岗岗妥协道，“你没醒。”
我不放心回去。
“笨。”
老子才不会丢下你。
程嘉禾抓了把头发。
他无奈又高兴，“哥哥眼睛修好了，要不要看看？”
青年一直闭着眼，余岗岗没想到有这么一层原因，她说，“好。”
等女孩的回答，程嘉禾后背都是汗。他很紧张，面上却玩味的像个经历过山起山落的大亨。
青年缓慢睁开眼，空洞的眼眶里填入了东西。
那是一颗眼球，中间是猩红的眸，白如羽的皮肤衬得他像来自地狱的恶魔，在余岗岗看来，很美，她找不到词形容，也许别人会觉得害怕，但她永远不会。
“程嘉禾，很好看。”
青年唇角勾起，呲笑。
“娘们唧唧的，换个词？”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已经乐开了花，他浑身卸了劲，轻飘飘的。
“那就，貌比潘安？”
“。”小没良心的，书都读哪去了，“行了，回去吧，别让奶奶担心。”
余岗岗看了眼墙上挂着的钟表，是该回去了，她问了个前所未有的问题，“你最想考哪个大学？”
程嘉禾唇线绷住，室内又沉陷入不可打破的寂静。
余岗岗声线提高，风吹进来，帘子扬起的同时，她说，“程嘉禾，我知道你想当律师，我会努力的。”
风把这段话带到青年耳边，黑暗中，听力极其灵敏，他听到了，没回答，余岗岗脚步声远去。
许久，程嘉禾坐起身，抬手捂上心脏的位置。
——
余奶奶正在做蘑菇汤，她瞧见孙女儿回来的晚，心中有了答案，干枯瘪瘦的手舀了碗汤，颤颤巍巍递到孙女儿眼前，“岗岗，喝汤。”
看见奶奶手上显眼的老年斑，余岗岗接过汤，她说，“奶奶，这么晚了，不用等我的。”
老妇人乐得自在，浑浊的眼球里不知道想到什么，拍了拍女孩的头。
她感叹道，“程家那小子怎么样了。”
只一句，余岗岗心里溃堤，她蔫蔫地说，“程嘉禾眼睛不太好了。”
“岗岗啊，人生在世，活着就大于一切。”
余岗岗知道奶奶这是想起余父余母了，很久之前，一场车祸带走了她们，余岗岗只剩奶奶相依为命。
所以她怕程嘉禾也离开。
学校的风言风语她打听到一些，毁了程嘉禾眼睛的人叫程俞，他们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出于什么原因余岗岗不知道，因为这事儿已经被人用钱摆平了。
摆平的人，余岗岗今天在病房见过，程嘉禾和他很像，程嘉禾的义眼应该就是他弄的。
手中的蘑菇汤散着温热，她低头一股气喝光，程嘉禾的梦想，她一定会帮他完成。义愤填膺的后果导致她第二天起晚了，高三的时间，一分一秒都金贵着。
——
宋凌又是第一个发现她顶着一张熊猫眼，她就算再迟钝也听说了程嘉禾的事儿，不想惹起女孩伤心，她悄咪咪的不打扰余岗岗，在她点了多次头时，忍住了喊她醒的心。
直到女孩杀猪般的声音响彻教室，“啊！凌凌，你怎么不喊我。”
宋凌不敢提程嘉禾一个字，她说，“岗岗你想睡就睡嘛。”
平时睡的也不少啊。
余岗岗苦涩地嗔了她一句，“我可是要考重点大学的人。”
宋凌犹如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她睁大眼睛问余岗岗，“你没开玩笑吧。”
余岗岗动起手中的笔，奋笔疾书落下的内容，丝毫头绪都不能留给身边咋呼的人。
宋凌从这天后看见了一个不一样的余岗岗，起早贪黑，要学多久学多久，不过效果不显著，因为余岗岗成绩属于中等，要想考到那个高度的分数线，还很遥远。
余岗岗不仅把书搬回家，还搬到了程嘉禾的病房。
青年的单间病房里，女孩的书占了大半，却没有人说不行，搬走这样的字眼。程嘉禾最近也不穿病号服了，因为余岗岗来的勤，他想穿的帅气点，早上称了体重，护士跟他说，他又瘦了。
他不能让余岗岗看出来。
青年的衣服宽了那么多，女孩怎么会不知道，她就是觉得程嘉禾太挑食了，所以她在的时候必定唠叨他，要吃饭，要吃水果这样的话。
转眼过了半个月，余岗岗拿着蛋糕走进住院部，她在想今天的程嘉禾穿的是什么样的衣服，自己做的蛋糕会不会合他的口味，如果她跟他说蛋糕上的画像是他，他会不会感动到流眼泪。
以往不管他俩谁过生日，蛋糕上的画相都是余岗岗，她以前真的很霸道。
程嘉禾病房门关着，没像以前大敞着通风。
透过玻璃框，余岗岗朝里看，男人西装裁剪精致，发型利落，他正弯下腰，嘴里说着什么，旁边站着一位酷哥，一身潮牌，戴着黑色墨镜，嘴里嚼着泡泡糖。
说是道歉，这一画面却有些诡异。
余岗岗耳朵贴上去，听到弯腰的男人说，“程先生，松口吧，程俞他好歹是你弟弟。”
她看不见程嘉禾，被浴室拐角挡住了，只听到凌厉一声，“滚。”
程嘉禾睡在床上，他不想与他们纠缠，余岗岗马上就到了。他笑着呲气，天使般的面孔有双红色眸。
同时，程俞吹了一个泡泡。
啪——破了。
他饶有兴趣地盯着程嘉禾的眼睛，那是他的杰作，毁了一个天之骄子，别提多兴奋了，他口中的泡泡糖越嚼越响，最后直接用舌头磨成一个椭圆形，发射到青年床头。
反正，瞎眼的人看不见。
余岗岗听不太见，她一抬头，看到的就是程俞朝程嘉禾吐东西的场景。她喀哒拧开病房门，憋不住的怒火。
“你们做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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