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第58章
瑶池坐落在云莱幻境深处。
此刻已成为了一片断壁残垣，残余的一角还隐约可见其上雕刻着的精致花纹，青鸾哀鸣着在空中盘旋。
黑雾悄无声息地接近了它。
伫立在云海之上的魔物不耐地伸出了利爪，鲜血顿时溅红了半边天空，只余几片凌乱的残羽。
它舔了舔嘴巴，垂涎着望向下方。
那里已经被更强势的魔主们占据了地盘，要等大佬们屠杀尽兴后才轮得到它们吃些残羹。
不过这样也足够了。
只要能吃上人族道主的一块血肉，它们就能进化的更快、更完美，说不定也有机会去一争那魔主之位。
“师姐！”
魔物插进胸膛里的手顿了顿，旋即缓缓抽了出来，一颗鲜红的心脏在它手中砰、砰跳动着，倏然爆成了一团血花。
尸体像一堆枯草散落了下去。
魔物吐出了红芯，嘶嘶笑着：“别急，你很快就能和你的师姐一起团聚了。”
对面的修士握紧了剑，双手止不住地颤抖，眼里充满了憎恨。阴影覆压而下，他猛地冲了上去。
宗门毁了，师姐陨落了。
他死也要让它们不痛快。
正当他以为自己就要损命当场时，一阵柔和的风把他卷了出去，迎面而来的的剑影重重如山岳，轰隆一声巨响，尘烟四起。
魔物已经远远地飞了出去。
“剑、剑主？”
那弟子跌坐在地，震惊地看着来人，面色上依稀带着一点惊恐。
他在害怕我。
殷长御收回了自己的视线，漠然地从他身边越了过去，留下一股淡淡的血腥味萦绕在他走过的地方。
“他们居然还没有杀你啊。”
满坏着恶意的声音森然响起，留着蛇尾的人形魔物从地上爬了起来，黑色的鳞尾噼啪作响，澄黄的瞳孔凶悍地看着他。
殷长御充耳不闻，一步步靠近。
“反正你在这儿也混不下去了，不如归顺我们相忘魔域，说不定我们一开心还能赏你做个魔主当当。”
它嬉笑着，喋喋不休。
直到殷长御举起了剑，沿着它的脊骨一寸寸往下，划了进去，皮开肉绽。
魔物哀嚎一声，痛的打滚，这才学会了求饶，它浑身的鳞甲都在那股剑气中破碎了，“饶了我，饶了我，我知道能剔除你魔种的方法……饶了我吧。”
殷长御停了下来。
贯日魔主以为自己得到了求生的机会，嘴里接连不断冒出好话，心里则恶狠狠地咒骂着这个不人不鬼的东西。
然而下一瞬它的蛇尾就断成了好几截。
“啊！！！”
“该死的狗杂种，没用的赝品！”
大约是知道自己活不下去了，在极其痛苦的凌迟中，它大声叫骂着眼前之人，言辞恶毒的连身后的小弟子都听不下去了。
他刚想上前，就被一个人拦了下来。
……
声音逐渐衰微。
殷长御神情恍惚地看着自己满手的鲜血，脚下是一摊软烂的肉泥，他不说没人知道那是原来的贯日魔主。
他提剑转身。
身后的小弟子脸色惨白地后退了一步，目光惊惧地看着他脚下。
也对，他这个样子，有谁不会害怕呢，一个差点就杀了所有人的赝品。
殷长御抬起苍白的脸，目光一片死寂，他缓缓扫过眼前之人，身体渐渐藏匿进阴影之中。
“慢着，你连师傅都不认了吗？”
灵虚道主神色复杂地从小弟子身后现出了身形，他也没想到有朝一日长御的身份会直接从魔物们的口中暴露了出来。
“您会认一个魔种吗。”
殷长御自嘲地笑了笑，他所拥有的一切到头来只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不过是魔物们让所有人以为他就是那一位存在罢了。
天地寂然无声。
他已经知道了答案。
殷长御沉默地转身离去，身后忽然响起了一道苍老的声音：“这么多年来，我看着你从练剑的孩童一步步成长到今日，怎么可能会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他们都说不用收你为徒，不需要对一个工具付出多余的情感，可我一意孤行把你当成亲子一般教养。”
如若不是师徒，谁还会暗中护他。
灵虚道主用力地咳嗽了一声，面如金纸，他的修为在先前的混战中损耗了许多，能把他从诸位道主手中保了下来，实属不易。
何况那些暗中觊觎的魔主，相忘魔域的底蕴比他们想象中的要深厚的太多了，他们皆被困在此地不得出。
作为师尊，灵虚道主自然不愿意眼睁睁地看他入魔，也不让想他就这样死去，“长御，你可明白？”
剑“哐当”一声砸落在地。
殷长御看着他惨然一笑，问出了自己最想要得知的那个问题，哪怕答案是他根本就接受不了的事实。
他会失去她。
殷长御跪了下来，仰起头问道：“师尊，您能告诉我，我究竟是谁吗？”
灵虚道主的记忆瞬间回到了当年，回到了他们千方百计寻找万年前那些大人物去向的时候，线索在无数卷宗里抽丝剥茧般涌现了出来。
魔祸从未停止。
道主们的力量衰退了许多，他们迫切需要一个强有力的，可以进行威慑的力量。
他们发现了殿主留下的后手，那枚遗留在中州的太衍道境，可惜他的意志已经消散了，倒是里面讲述了一个方法让他们重新看见了希望——
道果化形。
“所以我才会走上无上剑道，才会成为太衍剑主对吗？”
从某种意义上而言，他确实是与原主最相像之人，无论是根骨还是意志，几乎可以算得上是以假乱真。
灵虚道主轻轻点了点头，“至于魔种，可能是当年出了纰漏。这与你无关，算是我等的过错。”
他叹了一口气。
殷长御得知了真相，茫然地看着远方，世间好像并无他的容身之处了，他的存在成了魔物们阴谋得逞的最好证明。
可这种时候他仍然再想，若是她知道了该怎么办。
灵虚道主于心不忍，他沉思了片刻后忽然想起了什么，若有所思道：“有件事说来也怪，道种化形时并无灵智，我等以为失败了，便将其放与凡人扶养。”
“后来呢？”
“后来便是你与那小娃娃一同上了山，我试探了好几年才正式确认了你的存在。”
那时他恰好拜入了万仞之峰。
殷长御缄默无言。
灵虚道主继续道：“我想你应当也是有宿慧的。”
他当年才算是看走了眼，没想到那个小娃娃竟然会是殿主的转世，不过说来也不算意外，没有谁能和殿主有如此之重的缘分，他只是没能想到这一点。
“可记忆也会是虚假。”
殷长御垂下了眼睫，喃喃自语，他不相信魔物，也不相信自己。
灵虚道主哑然，说到底他也是只在猜测罢了，“或许只有她来了，这一切才会有一个结果，算得上是尘埃落定。”
“她不会来的。”
殷长御抚平了心绪，重新捡起了剑，头顶上的黑雾再一次翻滚，“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不应为此而涉险。”
灵虚道主气笑了：“我等被困在这里，就不需要支援了吗。”
殷长御抬头看他，身后魔影重重。
“师尊，道主的职责我从未有一刻忘怀过，不管是为她，还是为了这天下苍生，我亦绝不会放任自己归于相忘魔域。”
她爱天下苍生，我便也爱它。
相忘魔域的猎杀再一次开始了，诡异的黑雾覆盖了瑶池的每一个角落，魔主们身披鳞甲肆无忌惮地穿梭在雾里。
殷长御也重新行走在了黑暗之中。
很快，眼前什么也看不见了。
灵虚道主静默了半响，朝记忆中的方向走去，那是瑶池的圣地，也是小弟子们暂时躲藏的地方。
总要有人去保护他们。
黑雾里隐隐约约传来了对话，灵虚道主小心翼翼地避让，耳朵竖起。
“听说朽寂和心奈陨落了。”
“啧，那两个废物，早知道还不如我先吃了它们。”
灵虚道主倏然一惊，朽寂魔主他没有见过，但心奈他是有所耳闻的，这个消息估计不能让夕痕知道。
他放缓了呼吸，将自己的气息彻底掩埋。
魔主们还在寻找瑶池的圣地，他们的鼻子厉害的很，他得想办法避开它们，绕几圈再回去。
“等等，有人的气息。”
遭了。
灵虚道主也看见了那个小弟子，她一无所知的走在迷雾之中，虽然行动也很谨慎，却全然不知已经有魔物盯上了她。
他想也不想追了上去，能救一个便救一个吧。
灵虚道主正要出手，就听见前方传来一声惊叫，尖利到不像是人能发出的声音，他心中一紧，连忙上前。
莫不是小弟子已经出事了。
他这样想着，以最快速度掠到了那里，乍眼一看，整个人沉寂了下来，脑海中的思绪恍恍惚惚，魔主有这么好对付吗。
她竟然一脚踩死了两头魔物。
灵虚道主狐疑地仔细瞧了瞧，这才发现黑雾中掺杂了一些细微的莹莹光点，它们顺着雾气的间隙流淌，悄无声息地融入到了魔物们的躯体里。
然后毫不留情地掠夺了它们的生机。
灵虚道主默了默，正欲说话，眼前之人就飞快来了一句，“这位道友，不知此地近况如何了。”
元惜春悄悄把脚从魔物们的脸上放了下来，她也没想到这种时候还能碰上在外面晃荡的修士。
气息比较微弱，可能是个误入的小弟子，毕竟道主们大多前往了黑雾的中心地带，那里是与魔主厮杀最为激烈的地方。
于是她毫无负担地转身，秉着能救一个是一个的原则朝身后之人友好地说出了接下来的话，“道友，此地危险，不若我们一起走吧。”
灵虚道主无比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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