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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狡黠2


第二天醒来时,天刚朦朦亮,梅聘感到有几分口渴,抬头瞧向桌子上黑彤彤的水杯,实在是难以说服自己爬出被窝,便又重新倒回枕头上,咽下几口唾沫,他面色蜡黄,神情疲惫,把被子拉到下颌,呆呆地盯着墙上那副山水画。

        他躺在那儿足足有半个时辰,全身除了眼皮子之外一动不动,直到曙光从窗棂射进来,他才不情不愿地从床榻上坐起来,丢魂似的呆坐着,目光痴痴的。

        “醒来了?”一个温和的男声忽然响起,“昨天晚上睡得还好吗?”

        房间里并没有别人,那个声音仿佛是从墙画上发出来的。

        梅聘没着急回答,他用手揉了揉眼皮,而后展开手臂做了个扩胸,一边下床一边回答道:“勉勉强强没做噩梦。”

        那个声音沉默了须臾,道:“那就好。”

        这时,梅聘已经走到梳洗台旁,他伸手拨了两下水,正准备捧起冲脸时,忽又停止了动作,道:“董绅死了。”

        那个声音又沉默了一下,道:“死的好。”

        梅聘没吭声。

        那个声音试探着问道:“你觉得呢?”

        “是福是祸还不知道呢,现在高兴未免太早了点吧?”

        “也是。”那个仿佛是从墙画上发出的声音说道。

        这时,门敲响了,那个声音一下子消失了。

        “进。”梅聘说道。

        聂樱端着食物走了进来。

        梅聘早年落魄时,常干些偷鸡摸狗、坑蒙拐骗的事,他行窃到聂樱家里,被她捉贼成脏,不过女人非但没有报官,反而拿出钱财接济这个穷小子,自此以后,梅聘便经常去帮她提水晒衣服。他那时候颇为瘦弱,动不动就在干活的时候累倒,甚至多次累得吐血,都是流浪至此的天涯沦落人,聂樱心疼他,总是拿出钱财来让他赶紧去看病,梅聘对她的行为深受感动,发誓日后若是飞黄腾达了,一定不忘相互扶持之恩。

        嘴上说得是很甜,其实还不是因为聂樱心地善良,梅聘从她那里尝到了甜头,于是每次去聂樱那里的时候都会从集市上向鱼贩子要点鱼鳔,再弄点鸡血进去,到了关键时候塞进嘴里,咬破鱼鳔,制造吐血的假像,反正能坑一点是一点。

        后来梅聘巴结上了当今太子,也有了钱和自己的院子,聂樱的日子却一日不如一日,因为没钱被房东扫地出门,她无处可去,只能沿街乞讨,幸好梅聘半路上遇到要饭要不好的她,把她带回家中,奉为长姐。

        女人脸上的皱纹正如蛛丝般悄无声息地爬上眼角,她已经不那么年轻了,然而存在于她身上的那种历久弥新的韵味,却随着年岁的增加而愈加旺盛。

        她说道:“这么早就起来,要出门吗?”

        梅聘点了点头,道:“府里还有些事,我得早点儿去。”

        “先吃点东西再去吧!”

        梅聘本不打算吃了,但想到“盛情难却”,肚子又饿,便拿起筷子大口扒起粥饭来。

        “你慢点吃。”聂樱说道,“昨天你回来得晚,我怕你睡不醒就没早叫你,你这个时辰去廷尉不会晚吧?”

        “不晚,”他回答道,“他们巴不得我不去才好呢!”

        “不管别人怎么想,既然领了那份俸禄就要好好给人家办差。”

        “我知道了,那我现在就去,你把饼给我着,我晚上回来吃,”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正色起来,“姐,对你来说,有非常非常重要的人吗?”

        聂樱愣了一下:“怎么突然问这个?”

        “没什么,”梅聘换上了张笑脸,道,“一定是有的,姐,你跟我说道说道,到底是谁家的公子,我也好给你提亲去!”

        “去你的,快走吧!”聂樱佯装打他,但在她的手掌落下之前,梅聘已经跑远了。

        陈顾正在案桌前读案牍,见着梅聘大摇大摆地进门,不自觉地皱起眉头,问道:“昨天就应该到了,怎么现在才来?”

        “属下这不是被夫人差去向逍遥王讨要船钱去了吗?”梅聘坐到一旁,抬手摸了杯热茶喝下,“大人,这都年关了,怎么还没有给你送礼的呢?这茶都陈了!”

        陈顾眼角微微抬,却没停止翻看案牍,也懒得跟他打趣,道:“钱呢?”

        “我那不是去抓阿争了吗?还没来得及去呢!”

        陈顾这才放下手里的案牍,交叉起双手,炯炯看向他:“那就说说事情办得怎么样了吧!”

        梅聘咽了口唾沫,下意识地往前探了探身,低声问道:“大人,您让我去查逍遥王有没有去过柴桑,到底是几个意思啊?”

        陈顾昧了他一眼,一脸横肉本来就自带苦相,不笑就更显得阴沉了:“怎么,现在本官做什么都要跟你说一声了吗?”

        “那倒不是!”梅聘尴尬地撇了撇嘴,又问道,“大人自有大人的打算,下官怎敢过问?”

        “那还不快说事。”

        “哦!”梅聘心里暗骂陈顾老古董,骂完后又不得不汇报,“逍遥王确实曾经去过柴桑,是在大一统的三年春,至于去干什么,那就不知道了。”

        “嗯。”陈顾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没对这件事做出任何评论、疑问或解释。

        他不说,梅聘也不好再问,便把话头扯到了阿争身上:“不过大人,你打算怎么处置阿争?就是昨天晚上我抓到的那个女贼,沈茂的心腹。”

        陈顾道:“本官已经将她移送到刑部了。”

        梅聘一愣:“什么时候的事儿?”

        “今天一早。”

        梅聘一哑:“为什么?”

        陈顾瞪他一眼:“什么为什么?这个案子已经结了,既然已经结了,那自然是交到刑部归案了。”

        梅聘皱起眉头,有点琢磨不透:“大人,这个案子怎么能算结了呢?”

        “沈茂已经死了,他的那些案子,在他死之前就已经归档了,你是对哪个环节有疑问?还是对本官的判断有疑问?”

        “不是,大人,你看这个,”梅聘从怀里摸出昨天晚上他从仵作那里取到的图纸和信件推到陈顾面前,说道,“这是杀死沈茂的凶器,我见过这把匕首,昨天晚上阿争就是打算用这个杀我,可是我在证物处却并没有找到这把匕首。还有这个,这是仵作从沈茂嘴里抠出来的,是一封信,信上还提到了董绅和临江王的那件事。”

        陈顾眯起眼,看了看图纸,又展开信件逐字逐句地读了一边,然后放下残信,问道:“所以,你是什么意思呢?”

        “这很明显啊,杀沈茂的人就是阿争!”梅聘酝酿着说辞,“大人,你不好奇阿争为什么要杀沈茂吗?或者说,死的那个人真的是沈茂吗?”

        “那你的意思是……让我把人要回来,再重新审问一番?还是把你的片面之词当成呈堂证供,让三司的人一起给你去找那所谓的证物?”

        “大人,您的意思是,这个案子……不查了?”梅聘感到自己的声音有些沙哑。

        “我没什么意思,我是在询问你的意思,”陈顾道,“你是太子的人,我虽是你的长官,可毕竟权利有限,如果你有什么好的主意可以告诉我,我定不辞辛劳为你去做这件事。”

        梅聘嘴角僵硬:“大人,这怎么成了我的事了呢?”

        “我都说了,这个案子已经移交刑部了。”陈顾耐着性子说道,“既然不是再是我这廷尉府的公事,那就只能是私事了,你给我、给夫人出过不少力,现在你有困难了,我当然也要帮你了。”

        梅聘张了张嘴,本想据理力争,想想又作罢了——老皇帝因为“国运”舍身事佛,如今还在慈恩寺里敲着木鱼,太子难得手揽大权监国监民,没想到却出了这种事,说起来,沈茂的案子说小不小,可说大也不算他,不管他之前如何位高权重,如今也不过是平民一个。

        一个庶民而已,死了就死了,能掀起多大的风浪来?

        可让梅聘琢磨不透的是,陈顾这么一个号称铁面无私的判官,为什么将这个案子草草收场呢?难道和沈茂有什么过节?

        陈顾此人表面上无欲无求,却不是那种怠政之人,恰恰相反,此人心思深沉,沈茂退隐,上头不查也就那么着了,可显而易见,皇太子是铁了心要拿沈茂开刀,如今沈茂死了,太子甘心让他就那么死了也就罢了,要是太子不甘心让沈茂死得那么“体面”,那么他当了这么多年的司隶校尉,其背后到底牵连着多少事,谁能说得准?

        所以趁着风起之前赶紧把沈茂这个烫手山芋扔给刑部,那么日后若有人想用此事翻起什么风浪也跟陈顾没关系了。

        再说了,梅聘有几斤几两他自己心里清楚,他左右不了陈顾,恰恰相反,如果一旦对此案展开调查,到时候不光是他把陈顾推出来处理此事的计划要泡汤,搞不好自己也会惹祸上身。

        想到此处,梅聘撅了撅嘴,声音跟着低下来,试探着问道:“大人,把阿争移送刑部,是大人的意思?还是……刑部的意思?”

        “有什么区别吗?”

        “当然了,我得去替大人要船钱啊,我总得知道怎么开口才好啊!大人,既然这桩案子不归咱们管了,那咱们就不管了,都清净。”

        “你能这么想对了,”陈顾说道,“至于船不船的,我本来也不是很在乎,你能把府里的事儿办好就已经很好了。”

        “那是,那是,”梅聘咧嘴笑笑,小心翼翼地问道,“大人,阿争说没说百官行册的事?”

        陈顾不知是真不知还是故意回避:“什么百官行册?”

        “就是沈茂记述朝廷官员行为的那本册子啊?阿争是他的腿子,肯定知道那本册子在哪儿!”

        陈顾抖了抖肩膀,一个更舒服的姿势坐正,道:“你说一个小小的监正,管那些东西干什么?”

        “我也就是随口一问,您这里没什么差事了吧?若没什么事儿,那我就去办差了。”

        “去吧!”陈顾道,“对了,听说太子嫔给太子生了个儿子,今日洗三,你是从东宫出来的,能去看看就去看看,别寒了太子的心。”

        “哦,好,”梅聘道,“那我就去了?”

        “把这两件东西也带上。”陈顾把图纸和信件推给他。

        梅聘一愣,随后脸上挂起一个笑容:“大人,私事若和公务掺和到一起恐怕会遭人揣测大人的清廉。”

        陈顾昂声道:“本官问心无愧。”

        梅聘冲他笑了一下,拿起信件,行了一礼,怏怏不乐地跨出门槛。

        陈顾看着他离开,才叹了口气,烦恼地将案牍扔到一边,撑着头沉思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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