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狡黠
男人跳进庭院，见院子里有人，彬彬有礼地作了一揖，道：“小生冒昧拜访……”
梅聘一愣。
忽然，他用袖子掩住脸，脚下生力，踏风而上，宛如飞燕一般飞过天井，越墙而去。
男人歪着头，独自在风中凌乱着：“这家人这是什么毛病？”
这位在院子里自言自语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位在梦中被恶鬼剜去一只眼睛的逸王萧络。
不过与传闻不同，萧络长得并非凶神恶煞，恰恰相反，是位外表清俊，眼神无辜的翩翩公子，根本看不出来他是个睁眼瞎。
梅聘只闻其名，未见其人，当然不认得这个大魔头了，心里还想怎么半路杀出这么个玩意？现在不跑，更待何时？
萧络不是没见过董绅，早些年他常去前端明太子府，和董绅有过几面之缘，只是那时候大家都很年轻，而且相隔多年，早就变了模样，加上本身又不是很熟，所以记不得对方的相貌了。
他想了想，觉得此间主人要么是不太友好，要么是长大后变残了，所以才不愿见人。
略一思忖，萧络紧追了上去。
梅聘的轻功极好，飞檐走壁宛如翩燕游鱼，穿花绕树，转眼穿过五六条街，身后的人穷追不舍，怎么甩也甩不掉，追得梅聘心烦意乱，心道，这世上能追我追五条街的，这还是破天荒头一个。
眼见甩不掉他，梅聘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飞转回身，掩袖出刀。
怎么，还要动刀？
萧络连忙往后一躲，腰折了下去，劲风袭来，匕首从他眼前掠过。
梅聘一击未中，立时回手，一脚踏墙，借力腾起，在空中翻身飞俯而下。他这招一出，萧络立时感到四周的风密了起来，强烈的压感自上空压下，锋芒所指，寒意瘆人发根。
萧络吃了一惊，心想这小子看起来弱不禁风，没想到还有这力量！他不敢冒进，一边快步后退，一边空手接招。
梅聘的步伐健快，看不清来路，不像是中原武林的正派功夫，反倒带了几分邪气，趁着动作稍一迟疑，被萧络抓住时机，转瞬之间，捏住了他的手腕。
梅聘连忙遮住脸，平稳的杀气从年轻人狭长的眼睛里冒了出来。
“年纪轻轻，脾气就这么暴躁，对身体不好。”萧络道。
梅聘冷哼一声。
萧络见他不服气，在手指上加了几分力道，梅聘“哎呦”一声，手一松，眼看着匕首就要落地上了，没想到他却用另一只手接住，近距离朝萧络削去。
萧络不得已松开手，这时也已经明白过来，对方动了杀心，适才恐怕是故意把他引进这条没有人影死胡同的。
年纪轻轻，想不到心眼这么坏！
萧络正色下来，挽袖迎匕而上，出手之时，好像有无数之手从四面八方而来，惊涛骇浪一般，梅聘却不慌乱，且战且退，狭小的空间一时之间杀气腾腾。
梅聘并不适合耐力战，起初还能应对，时间一久，体力不足，渐渐落了下风，显然他是估摸出自己不是萧络的对手，便不再恋战，学猴子上树，手脚并用地爬上墙头。
石墙湿滑，他虽用劲吃力，可爬起来却飞快，只是架势十分滑稽，萧络忍不住低声一笑，伸手捞住他的腰带，往下一带，梅聘“哎呦”一声，四脚朝天地摊了一地。
萧络在他旁边蹲下，手指卡住他的喉咙，笑：“呦，原来还是个俏娃娃！”
梅聘眉头陡然簇起。
他长发束起，已过了弱冠之年，只是相貌没长开，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小一些，但被人家叫做“俏娃娃”还是破天荒头一次，他气得咬牙切齿，眼睛一翻，大有卯足了劲儿要拼个你死我活的架势。
萧络本以为他打不过要耍泼，不成想最后他只是努了努嘴，道：“我打不过你，不玩了。
权衡利弊，懂得知难而退，这小子不错，很聪明！
萧络不觉笑出声来，道：“你手持凶器，可不像是玩的样子。”
听到这话，梅聘见好收起匕首，堆起皮笑肉不笑的笑容。
“这下总行了吧？”他说，脸上的红潮退去，气过如风后就剩下了平静。
“可以。”见对方没了敌意，萧络也就收回手，不过见识过这小子的手段，知道他是擅长出尔反尔的人，身体依旧警惕地限制着梅聘的行动。
梅聘从地上爬起来，眯眼看着萧络：“你是谁？我怎么没见过你？”
萧络道：“大梁大了去了，怎么是个人都得让你见过啊？”
“确实，”梅聘咕哝道，“世道变了，人面兽心的人太多了，确实见不过来。”
萧络：“你说什么？”
“没什么，你不是来抓我的？”
“我干嘛要抓你？”
这下梅聘更不解了：“不抓我，那你跟着我干嘛？”
萧络盯着他的眼睛：“当然是来找你办事的！”
梅聘恍然大悟，这才明白过来，敢情这家伙把他当成董绅了！
他干脆顺水推舟地装了起来：“找我办事？找我办什么事？”
见这位“董爷”也没认出自己，萧络也扮了起来：“谈生意。”
“谈生意？什么生意？我可是正儿八经的官绅人家，读圣贤书做圣贤人，不会做生意。”梅聘眨巴眨巴眼睛，这一眨眼间便敛去所以戾气，眼神清澈，嘴唇微翘，似乎充满了好奇心，只是这好奇心只是一闪而过，他的眼神马上又冷了下来。
不好！
萧络暗叫一声，果然，匕首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回到了他手里，他手起刀落，萧络来不及反应，只是出于身体本能，朝后一闪。
梅聘抓住了空隙，飞快闪到一边，夺路而去。
他刚才斗得狠，一鼓作气没能制度萧络，体能已经耗尽，再而偷袭必然势衰，所以只能逃。
萧络舒了一口气，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捡了一块小石子正把玩在手里，这时突然弹出，正打在梅聘的膝弯上。
梅聘膝盖受力，另一脚没跟上，登时一个踉跄，一头扑倒在地。
萧络曲指，抓住了他的肩膀，顺便将他的手臂别在了背后，啧道：“你打不过我，却不肯认输是什么道理？”
梅聘动了动肩膀，疼得呲牙咧嘴：“哎呀呀，疼。”
萧络冷声道：“不动的话应该会好点。”
“我就知道你就是我爹派来抓我回去的，还假装来谈生意！”梅聘恶声骂道，“你当我是傻子啊，你回去告诉我爹，他就算关住我的身子也管不住我的心！”
萧络用了把力：“还用这套！”
梅聘苦笑，随之口气舒缓下来：“咱俩其实可以聊聊。”
“你对我如此狠毒，还有什么好聊的？”萧络嗤道。
“你别觉得我狠，”梅聘好声好气地哀声道，“你那么厉害，我不跑，难道要被你打吗？你放心，我知道我打不过你，这次真不跑了。”
说着，他把匕首扔了出去。
萧络觉得也是，就松开了手。
梅聘扑打扑打身上的湿泥，就势热络地搂住萧络的脖子，呵呵干笑两声，顺着墙角蹲了下来：“你不是京城的？我看你这身打扮应该是个富贵人家出来的吧？”
萧络诧异，这年轻人也就二十岁出头的样子，却是变脸的好手，方刚一脸的阴骘一瞬间大风吹尽乌云散。
在京城混久了人果然就变鬼了。萧络心道，他乐得看他表演，说：“不才，我刚从赢良小城来，家中做些小买卖，头一次来京城，甚是喜欢。”
梅聘饶有兴致：“你叫什么？”
“在下姓洛，在家排行老七，人家都叫我七爷。”萧络扯道。
梅聘见他回了话，便像拉家常似的摸起底儿来：“你来京城干什么？”
“做官啊！”萧络随口胡诌道，“我听说你这里有门路，没想到你是个门都不走的人。”
“
门路？”梅聘和董绅相识多年，对那小子一肚子的坏水知道的一清二楚，更别说他那满城皆知却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行当了，然而表面上却装得一头雾水，“什么门路？”
“当然是让人升官发财的门路了！”
“你怎么知道我有门路？”梅聘试探着问。
“盛名广传，不知也难。”
“你听说过我？”
“董世子的大名，谁人不知？”
梅聘松了口气，嘿嘿笑了两声：“都是误会，我爹这最近正给我相当个世外高手想看住我，我还以为你就是他找的那个高手呢！那个……你想当什么官？”
萧络觉得好笑：“你能让我当什么官？”
“三公之下，尽可挑选，不过价格……”
好大的口气！
萧络虽常年在外，也知道董世子在京城的名声虽然不好，但因为和皇家攀着点错综复杂的亲，能从中斡旋买个官当自然不是什么夸夸其谈的事，但“三公之下，尽可挑选”，能撼动朝廷如此，即便是句海口，依旧令人瞠目结舌。
萧络盘算了一下，虽然他没有当官的打算，不过逗逗这个小蠢货，顺便看看京城的风水也没什么不妥的，于是说道：“但得所愿，无不奉献。”
梅聘一拍手：“好！不过你我既然是谈生意，总得有谈生意的诚意吧？”
萧络道：“这是自然，在下会先付定金的。”
“一百两黄金，明天一早送到我府上，如若你送到了，接下来的事再谈也不晚。”
萧络点头：“区区一百两，不算多。”
梅聘笑了起来，笑得多少有几分邪气：“那就好，不过这件事你可千万别让我们家老爷子知道了，要不然，你这事可办不成。”
“那是自然。”
梅聘把笑抿紧嘴角，弯腰拾起地上的匕首，扔给萧络，道：“这把匕首就送给你吧，都认识这是我的东西，若我不认账，你可拿它来找我！”
萧络接下匕首。
“那就这么说定了。”梅聘眨眨眼，“还有美人在等着我呢，我现在可以走了吗？”
“当然可以。”
“那就明天见喽！”梅聘抱拳，告辞道。
他不紧不慢地走出胡同，拐进大道后，拔腿就跑。
萧络掂着匕首，飞步跃上屋，梅聘已经消失不见了。
直到回到家门口，梅聘才停下来，一边喘息着，一边掂量着顺手拈来的钱袋子，一脸欠揍的表情。
钱袋子自然是他从萧络身上顺来的，里面没有几分钱，但是做工却很精致，上面还绣着个无脸的人像，白衣翩翩，绝世而独立。
看到这个无脸人，梅聘莫名瞪大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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