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三十章害怕失去

苏笛不傻，他要是还不明白苏展眉在伤心什么，他就市蠢货投胎了。

        所以他意识到的时候，虽然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痛，甚至都不敢抬起眼睛去看一眼苏展眉，只是快步上前，抿着唇去抢苏展眉手里的抹布，他想说我来，姐你去歇着，但是他说不出话来。

        苏展眉要回家，他和妈一周前知道的。

        就算平时他们一个学习忙一个工作忙，可周末的时候，总有时间给苏展眉晒个被子收拾一下房间的灰尘吧。

        可上周他们谁都没记得这件事。

        别说上周，今天，水也没想起来。

        一早罗宝扇只记得起来挑衣服打扮好了自己出门；而他则等着他姐给他投喂。

        没人注意到苏展眉的房间许久没有打扫已经落了一层灰，也没人注意到这个房间好久住人需要通通风，更没人意识到白天阳光那么好，可以给苏展眉晒晒被子……

        结果到了大半夜，苏展眉自己擦灰扫地，流着眼泪伤心，他这个做弟弟的……苏笛终于满心愧疚起来，觉得抬不起头。

        如果说他之前还不是特别懂苏展眉为什么会因为罗宝扇瞒着她要再婚的事情那么难过，那么现在他全懂了。

        没有陆源，没有小蓉，罗宝扇和他都意识不到苏展眉需要他们的关心；那么有了这两个人之后，他们谁还注意得到苏展眉也需要被人关心爱护呢？

        难道她苏展眉就这么命苦这么没有存在感，前十几年存在的目的是为了替罗宝扇看儿子守护这个家，接下来就该被这个家遗忘抛弃？

        换做他是苏展眉难道心里能好受吗？

        要说感同身受，这个时候苏笛才终于有了真实感。

        可是苏展眉第一次拒绝了苏笛。

        她心情太坏，根本掩饰不了，也懒得掩饰，也没有精力去掩饰和武装自己，她推开了苏笛的手，坚定的、冷冷的吐出两个字：“出去！”

        “姐，对不起，可是太晚了，你今天睡我的房间吧，我睡客厅，好吗？”苏笛终于红了眼睛，因为愧疚因为难过因为觉得对不起苏展眉，苏笛哽咽了，他第一次感觉到自己这个弟弟做的实在过分。

        可是苏展眉没有理他，也压根懒得管他，甚至不愿意多跟苏笛说句话，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竖起了浑身的刺，针对苏笛。

        但是苏展眉知道，她其实针对的不是苏笛，甚至不是罗宝扇，而是自己这无处安放的被忽略的不甘心和痛苦。

        她跟自己较上了劲。

        苏笛不敢在刺激他，苏展眉不哭了，她不说话，脸上没有表情，整个人仿佛变成了一架机器，不说话不理人，仿佛已经没有了任何感觉，也不肯再让苏笛接近自己一点点，就兀自做着手里的事情，她把房间里的灰尘仔仔细细的擦干净，然后拿来拖把把地板拖干净，然后目光扫向床。

        其实她整个人早就精疲力尽了，虽然头痛欲裂根本睡不着，但是躺下来也是好的。

        可是，看着那张床，苏展眉躺不下去。

        她心里交织着各种各样的念头，甚至她想转过身就拿起自己的东西往学校去，如果不是这个时候根本不好叫车，她甚至不惜浪费点钱奢侈一把，打车回学校去，好歹宿舍那边那张床，暂时是属于自己的。

        仿佛那一个四人挤在一起的宿舍，才是真正属于她、能够让她安身立命的地方。

        苏展眉身上散发出的疏离感和淡淡地绝望让苏笛揪心的不行，他有种在不赶紧抓住姐姐，就要失去这个姐姐的恐慌感，下意识的就一把拉住了苏展眉的手：“姐，你别走，你别不要我们好不好？”

        苏笛看着苏展眉，他现在已经比苏展眉个子还高了，已经需要低头才能看到姐姐的眼睛了，可是他却像个无助的孩子一样，好害怕。

        罗宝扇想要再婚，家里可能会多两个陌生人的时候，苏笛觉得无所适从，但是不害怕；可是现在苏展眉明明还站在这里，他却有种要失去她的感觉。

        而且，苏笛愧疚又难过，脸上也是火辣辣的，只觉得满心不安，因为他能够感觉到，如果苏展眉真的走了再也不回来，那么其中苏展眉的伤心，有一半是因为他造成的。

        而几乎是姐姐一手带大的男孩子，承受不起这个打击和事实。

        他努力想要苏展眉留下来，心里又是后悔又是害怕，后悔自己那么迟钝，之前一直仗着姐姐的疼爱长到这么大，却忘了姐姐才是个脆弱的女孩子，更需要别人的心疼和关怀；害怕自己发现的已经太晚，苏展眉已经下定了决心，要离开这个伤心之地。

        伤心之地……

        苏笛被自己的用词吓了一跳，忍不住失神，原来这个家，都已经成了让姐姐伤心的地方了吗？

        可是，谁说又不是呢？

        他看着刚刚被苏展眉收拾的干干净净的房间，这样一对比，床上那没晒过还闻得到一些潮味的被子枕头，就更格格不入了。

        苏展眉其实心里很茫然，她压根没听见苏笛的话，只是心里头混乱至极，自己也不知道要怎么办，刚才心里难受的厉害，那种被忽视的痛苦再也无法压制下去，她奋力收拾完，气力早就用完了，甚至连生气都觉得没力气，就在这时，苏笛忍不住把苏展眉抱紧了。

        被拥进一个温暖的、有力的怀抱，苏展眉才有点回神：“苏笛？”

        “姐，我知道我醒悟的晚了，我知道自己错了，你别生气，你也别失望，给我一个机会，我以后一定会好好照顾你，像你以前照顾我一样，好吗？”苏笛用尽了全身力气，对苏展眉说。

        苏展眉愣愣的听着。

        如果是今天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之前听到苏笛这番话，她想自己肯定就会被完全治愈，大概会抱着苏笛痛哭一场，然后把所有斤斤计较的那点东西扔到爪哇国，日后想起来还要觉得脸红——怎么都十八九岁的大人了还抱着那点陈芝麻烂谷子不放，到底得有多小心眼？

        可是，事情到底还是发生了，苏笛的这番肺腑之言也来的太晚了。

        苏展眉依然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只觉得心里沉甸甸的，脑袋很沉很沉。她张了张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苏笛越发害怕，就越发把她抱得紧紧的，不停地叫她。

        很久很久，苏展眉也不知道几点了，只觉得虽然非常非常疲惫，但是脑袋瓜子却好像慢慢地明白了过来，嘴巴也能动了。

        “放开我吧，我不走。”她说。

        苏笛高兴起来，“真的？”

        “真的。”苏展眉点头，她低下头低声说：“我去沙发上躺会儿。”这屋子，她呆的气闷，肯定是不能睡了，可是现在走能去哪里？别说宿舍锁了门，车也不好叫，她也舍不得钱，既然这样，要走，也得等到明天早上，等有了公交车再走不迟。

        她已经打算好了，但是苏笛显然也想到了：“姐，我知道你失望，对我失望，对妈妈也失望，可是……”

        “可是什么？”苏展眉打断苏笛的话，声音没有什么起伏，不带丝毫感情的平静：“我留下来干什么？等着她满怀喜悦的告诉我，那个男人让她多开心？那个孩子多可爱？她多高兴跟他们一起生活，给那小女孩当妈？”

        苏展眉自嘲的笑了起来：“苏笛，我没那么大度，我介意，介意的要死，甚至一想起来就妒忌的要疯了！我长这么大，她什么时候记起来过我不是这个家里的保姆，不是她妈，而是她的女儿！我想要什么？无非只想要一个母亲对一个女儿的真心关怀而已！可是我这么些年来等来了什么呢？”

        越说苏展眉越觉得万念俱灰：“她要再婚，这么大的事情，我到现在才知道，她转头就要领证了，还没亲口跟我说一句？转眼，我要再去看着她对别的男人温柔体贴？对别人的女儿殷勤照顾吗？那我算什么呢？我是不是还得要大度的说没关系妈你去爱人家的女儿吧，我大了，什么都没关系的？”

        苏展眉再次落下泪来：“苏笛，我做不到，我介意，我难受，我妒忌，我受不了。”她擦了擦眼泪：“我甚至没有办法想象自己到时候能不能心平气和看着她喜气洋洋地说要再婚。可既然都这样了，我也拦不住，我也不想她恨我，所以，我不想看见她。回头你告诉她，我没什么不同意的，反正这个家里的事情，我没资格做主，她的婚事，我也没资格过问，她都纡尊降贵来通知我一声，我该感恩了，没把我赶出家门，我已经三生有幸了。我能做的就是不打扰他们的幸福，这是我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她知道自己是在说气话，她其实介意得要死，根本受不了真的发生这样的事情，可是无能为力，只能以这几句话作为利箭，伤人也伤己。

        苏笛不知道这些话罗宝扇听了会不会生气，但是他听了只想哭，拉着苏展眉的手，苏笛也觉得自己很绝望，他不知道要怎么样做才能挽回苏展眉，他能感觉到苏展眉正在和这个家渐行渐远。

        或许，她会因为太过于伤心，因为在这里得不到她想要的温情，而选择头也不回的离去。

        “姐……”

        “不要说了。”苏展眉浑身无力的靠在苏笛身上，闭上了眼睛：“对不起苏笛，我知道我现在说话很难听，无论说什么都会让你伤心，可我控制不住自己，我……很难受。”

        她苦笑起来：“我们都不要再说了，我没办法让自己平静下来，所以……算了吧。”

        苏展眉说完松开了手，脚步蹒跚的走向了客厅，客厅沙发上有一床毛茸茸的厚毯子，平时他们全家人都喜欢冬天的时候盖着毯子在沙发上上看电视、看书、闲磕牙，这里有不少属于他们的温馨记忆，这种温馨能够暂时冲淡苏展眉内心深处的冷和痛。

        她把自己包起来躺下，对苏笛轻声说：“帮我关灯吧，谢谢。”

        说完她翻过身去不看苏笛，闭上了眼。

        苏展眉不知道这个地方还能保留原来的记忆多久，也许过不了多久就会被新的人、新的活动、新的记忆给取代，不如趁着现在，就让她安静地缅怀，也好让自己汹涌的心情平静下来，想一想接下来该怎么办。

        苏笛看着苏展眉，见她一动不动，心里松了口气又叹了口气。

        庆幸的是苏展眉没有离开，可是却也能够遇见到，罗宝扇和陆源的事情不管怎么结局都会让他们原本简单的一家三口感情上出现巨大的裂痕，再也回不到过去。

        可现在，苏笛已经顾不得那么许多了，裂痕已经存在，只能慢慢修复，所以只要不彻底打碎，就已经是好的结果。

        他终于拿定了主意，至少心里赞同苏展眉的说法，这个时候他们的情绪都太过激动，并不适合解决问题，既然苏展眉没有离开，那么至少她还是不愿意一家人分崩离析的。

        所以苏笛轻手轻脚关上了客厅的灯回到房间的时候，第一个想法就是给罗宝扇打电话，让她赶紧回来。

        可是，当看到罗宝扇的手机号码的时候，苏笛又迟疑了。

        这个点，已经到下半夜了，并不合适。

        而且私心里，苏笛也不觉得罗宝扇想要再婚有什么错，只是她和苏展眉想法不同而已。

        可是，罗宝扇再婚并不是她一个人的事，苏展眉被受伤害也是事实，怎么办？苏笛皱着眉头，手机拿起又放下，最终还是没有打这个电话。

        如果说这对苏展眉来说是个心碎的夜晚的话，那对罗宝扇来说应该是个再圆满不过的日子，可这美满又能有几何呢？

        或许，趁着罗宝扇还什么都不知道，享受一下这最后的美好也不错。

        苏笛苦笑了起来，他突然感觉到自己仿佛那个加在妈妈和媳妇之间的窝囊老公，怎么做都不对。

        可是他到底不是真的窝囊性子，也不喜欢婆婆妈妈，思虑再三之后，苏笛编辑了一条长长的短信，把今天的事情简单的概括进去，尽量客观地陈述。

        在最后，苏笛说，妈，我知道你这些年一个人带大我们不容易，可是姐姐她容易吗？这么多年，谁关注过她呢？谁在乎过她累不累？苦不苦孤独不孤独？她病了的时候有人安慰过她陪伴过她吗？她遇到事情的时候有谁可以倾诉有谁可以帮她解决吗？成长的过程她自己走了过来，她真的就那么坚强吗？她也不是反对你再婚，她也不是不体谅你，只是我们能不能体谅一下她？我知道你很想和陆源结婚，可是姐姐也需要你更多的爱，你能保证以后不偏心吗？妈，如果真的不能两全，那么我想要保护我的姐姐，这是我现在唯一能为她做的事，你能不能再等一等，等到她心里的伤愈合了，等到她不会觉得你不爱她了，等到她不再那么孤独寂寞害怕了，再去享受自己的人生？妈，姐姐和你对我来说都很重要，我会和你一起把姐姐心里的害怕痛苦治好，可以吗？

        凌晨四点，苏笛把这个短信发了出去。

        他知道罗宝扇起床以后才会看到这条短信，可是还是辗转反侧，翻来覆去，因为他知道，等罗宝扇看到这条信息，所有的幸福假象都会被粉碎掉，不仅是眼前的，还是以前的，也不知道罗宝扇受不受得了。

        但是，苏笛会陪着罗宝扇一起解决问题，他也需要得到罗宝扇的支持，因为只有一家人齐心协力，他们的家才不会分崩离析。

        直到窗帘缝隙透露出几分亮光，象征着清晨的到来，疲惫至极的苏笛才沉沉睡了过去，他真的撑不住了。

        可是一觉醒来，苏笛却恨死了自己怎么早不睡晚不睡偏偏那个时候睡了过去。

        他睡醒的时候已经上午十点半了，屋子里已经只剩下了他一个人，昨晚躺在客厅沙发上的苏展眉已经不见了踪影，苏笛当时恐慌着急，想死的心都有了，好在他看到手机上有一条未读信息，点开一看，是苏展眉发给他的，告诉苏笛自己回学校去了，不用担心她，她不会钻牛角尖了，至于罗宝扇再婚和搬家之类的事情，既然以前没有告诉她，以后也不用告诉她，她不会插手，他们自己高兴就好。

        这叫什么话？万念俱灰干脆逃避了？

        苏笛直接打电话过去，苏展眉没有拒接，甚至态度也很平静，但是苏笛非但没有放下心来，反而更加紧张，觉得他姐还不如像昨天那样闹算了，好歹闹起来还算有点活气，知道她想要什么，能哄着，这样一潭死水，显然是心如死灰什么也不在意了，这笔钻牛角尖还让人头疼。

        而苏展眉才不在乎苏笛在想什么，平静了一晚上，苏展眉也不能说没想通，她只是觉得累了，妈妈也好，弟弟也好，她对他们在掏心掏肺，又有什么用呢？苏展眉接这个电话，是不想跟苏笛置气，平心而论苏笛没做错什么，她又有什么资格要求苏笛什么事情都跟她同一阵线？毕竟，他们的想法、情感、经历又不是完全一致的，难道就因为她不高兴，苏笛就得帮她？

        再亲密的亲人，总也有一天要走各自独立的路，人生大概就是一场这样只会走向分手的旅程，避免不了。

        想通了，却没法不难受。

        但到底，寻死觅活不至于，苏展眉不想让苏笛担心她要想不开寻短见，然后开始紧迫盯人，但也不想太搭理他和罗宝扇，她到底觉得疲惫，觉得自己之前的付出很多都是喂了狗。

        中二的青春期加上迟到的叛逆期，终于被罗宝扇一心一意想再婚给别的女孩儿当妈这件事点燃了，苏展眉迟到的叛逆了，她不想再去当个体贴温柔懂事的乖女儿。

        如果当个乖女儿好姐姐注定只会被当成空气一样忽略，只会让人理所当然地享受你的付出，觉得你天生应该懂事不该有自己的情感需求，那么她就从今天开始把过去的自己当反面教材不就好了吗？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苏展眉仰头望天，眯着眼睛有一搭没一搭的想，自私一点而已，她凭什么不能？

        所以她把自己想说的话说完，干脆利落的挂了苏笛的电话，然后把手机关机，不打算再管再听家里那点子破事，省得影响她的好心情。

        深吸一口气，苏展眉对自己说：从今天开始，她要迎接新生，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断舍离，断掉那份牵挂不舍，舍去那份小心翼翼，离开那个不会爱她的家。

        而仿佛老天爷也觉得苏展眉的决定是正确的，就给苏展眉送来了一个机会。

        周末的大学校园并没有因此而冷清几分，毕竟和高中不同，大学里有来自全国各地的人，大多数学生并不会过节就回家，只有少部分本地学生周末会离开学校，苏展眉宿舍的情况也是巧，刚好四个女生都是本地人，所以这周末才基本都空了。

        苏展眉长得漂亮，成绩又好，在大学这小半年经常参加活动，所以认识她的人不少，可以说爱慕者不少，但是真正有胆子付诸行动的却不多，因为苏展眉虽然伟人和温和看起来很好接近，但是对待恋情却很谨慎，不轻易接受人家的约会。

        但其实，也并非苏展眉挑剔，而是她相信一见钟情。

        对待爱情，没有女孩子不期待，但是她更相信缘分。

        当初她和姜悯之，就有一见钟情合眼缘的意思在里面，但是很可惜，来不及成长就夭折了。

        但即使如此，苏展眉也很坚持，她觉得她想要的爱情，在看到对方的第一眼就会得到讯息，所以她没看对眼，就不会接受对方的好意和邀约。

        不过今天除外，她倍感孤独，需要抚慰，而她最热情的追求者，就是同一个学院不同系的同级同学许戍。

        许戍也是本地人，高中时代虽然不是一个学校的，但是当时就听说过苏展眉的大名，也许还有点少男心思，不过当时没有机会，但现在不一样了，当了同学，可不就近水楼台先得月了吗？

        虽然说他很主动的表达了对苏展眉的好感，虽然没有把花说破，但是做的很明显了，可一直得到的只是苏展眉委婉地拒绝，但是许戍没有放弃。

        追求心目中的女神，哪能这么轻易就说不行？男人是不能说不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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