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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晨起时分的阳光迷蒙地笼罩着天空,将乾清宫上的金黄色琉璃瓦照的发亮,斗拱飞檐下,汉白玉雕刻的石台基上,穿着各色朝服的人鱼贯而出。

        “袁大人,恭喜恭喜啊。”

        “正三品官职,可见圣上厚爱”

        “袁大人屈在徽州已久,如今也算是苦尽甘来。”

        人群之中,身着孔雀绣纹绯袍的男子满面春风,附和着众人的追捧,眼中不乏得意,视线瞥到一处时,忽地止住了脚步。

        不远处台阶下,两个男子正在低声交谈着什么,深蓝直襟长袍的男子相貌儒雅,侧耳倾听时,嘴角挂着温和的笑意,随意挥了挥折扇。

        他心下一动,抬脚往那个方向走去。

        “楚王殿下万安,三殿下万安。”

        虽然唤的是两个人,眼珠却直勾勾盯着蓝衣男子看,夹杂着明晃晃的讨好之意,宋嘉裕敛眼讥笑一声,负手站在一旁。

        宋嘉晟收起手中的折扇,朝他微微颔首,“袁大人。”

        袁文闻言笑得更加灿烂,一边示意继续往前走,一边道:“听闻楚王殿下喜欢鹤轩居士的字画,老臣前几日得了一幅《春日游人图》,不知殿下可否愿意一同观赏?”

        宋嘉晟顿了顿,便是他再如何不喜出门,也避开不了上下朝,自然避免不了与朝臣结交。浅浅打量了一眼袁文的神色,脑子里浮现出慈宁宫太后高高在上的面貌。

        她要为他赐婚,以幼年抚育之恩为弦,以袁氏一族鼎力相助为箭,让他无法躲开,必须进到浑水之中。

        可笑的是,当初他的母妃分明是被她亲手逼走的,她才有的养育之恩,而今还要打着为他好的由头逼他娶不喜欢的人,何其讽刺。

        想要拒绝的话如鲠在喉,宋嘉晟回身看了一眼远处威严的乾清宫,绚烂耀眼的日光洒在刚从里面迈出的人的浅紫朝服上,熠熠生辉,宛若天生的王者。

        不知怎得,他低声回道:“也好,那就有劳袁大人引见。”

        宋嘉裕意外的看了他一眼,想到昨日请安时在慈宁宫看到的几卷佛经。

        宫人意有所指,说最后两页是英国公府嫡女体谅德妃,亲自手抄的,却被太后看也不看扔置一旁,哪有平日半分礼佛的虔诚。

        何况从青城寺传来的信笺都要经过太后的手,圣上自然不会知道这件事。

        德妃看中了英国公嫡女,又何曾知道皇宫早已不是她当年在的那般,太后怎么会允许宋嘉晟有个强势不可控的妻族。

        很明显,宋嘉晟也懂这个道理,所以顺水推舟了,真是有意思。

        日光渐亮,乾清宫前的人已所剩无几,宋嘉懿看着走远的身影,嗤笑一声,侧首对谢筠道:“袁大人好似对自己的官职分外满意。”

        谢筠手拢在官服袖口中,语气极轻,彷佛在说一件不起眼的小事,“工部之责利国利民,袁大人刚好以表赤子之心。”

        “刚好?”

        不知想到什么,宋嘉懿笑得更欢,“是啊,真够巧的,前脚工部侍郎请辞,后脚他就补上了,可怜孙大人一把年纪,血吐个不停还要亲自上书辞官。”

        谢筠闻言看向他,“殿下最近见过孙大人?”

        “偶然遇见过。”宋嘉懿说完顿了顿,捋了捋微皱的浅紫领襟,佯装叹气道:“你也知道,母后最近一直逼我看画像,我哪有空闲的时间?”

        “哦?”谢筠微不可见挑了挑眉,“那前日虢国公盛宴上,昨日昌明街茶室,今日李大人邀约”

        “停停停!”宋嘉懿拍了拍自己的额头,笑嘻嘻看着谢筠道:“能者多劳嘛,就烦请表兄再跑一趟督察院私狱,我若再不去坤宁宫见母后看画像,她准找你麻烦。”

        比起督察院私狱,他更宁愿去看那些看不出真实模样的画像,不是因为里面血腥恐怖,反而它和刑部牢狱完全不一样,干净寂静,仿佛像是最平常不过的几间青砖瓦房。

        他一度怀疑是不是督察院那帮板正的人受谢筠洁癖所迫,故意整的。

        但这些都无关紧要,这次受审之人中,有一位是吞了哑药的人,无论怎么拷问,都得不到回复和实证,偏偏谢筠异于常人。

        他不会动用任何刑罚,不会频繁质问问题,只是每日静静坐在那里拿张纸,等一个时辰,却能敏锐探察到细枝末节的消息。

        一整个时辰,不多不少,四周只有喘气声和谢筠在纸板上用炭笔画画的“沙沙”声。

        他去了两日,那种死水一样的寂静就像有人在你的心上一下又一下的轻轻敲打着,将人的精神置于火烤,求死而不能,他反正不愿再去。

        两人在宫门处分开,宋嘉懿看着谢筠清傲如松的背影,扶额叹了口气,自顾自道:“真该想个办法让你也尝尝被催的滋味。”

        坤宁宫内。

        宫人动作极轻,生怕惊扰了一旁倚在贵妃榻上凝神的女子,红袍裙摆上大朵的牡丹裙落在金丝锦毯上,雍容华贵,一双玉指微微支着太阳穴,眉黛如云雾般清冷看不透。

        “母后。”宋嘉懿大步迈进殿门,扫了一眼四周,随便找了个靠椅坐上,端起一杯茶就喝。

        谢皇后起身,见那杯茶水已凉,斜斜看了一眼一旁的宫人,微不可见皱了皱眉,又看着宋嘉懿道:“不是让你晚膳再过来吗?”

        “酉时户部的李大人邀我喝茶,怕是来不及再来叨扰您。”

        “叨扰?”谢皇后双指捻了捻袖口,似笑非笑看着他道:“也好,今日便将这些画像都看一遍吧。”

        语音刚落,身旁的宫人已经将几卷画像呈到桌子上,大宋三品以上官员府内的适龄女子画像全部都在这。

        宋嘉懿知道躲不过,索性懒散的靠着椅背,看到第一张,嘴角扯了扯,“这眼睛还没我的大呢?”

        第二张,“这笑得也太不拘谨了。”

        第三张,“这面相这么小气,如何担得起主母之责。”

        这里面的画像都是官员亲自呈上来的,谁不想攀附皇家,自是往好了画,哪有他说的那般夸张。

        谢皇后知晓他的心思,也不阻拦,拿着一把海晏团扇慢悠悠看着他挑三拣四。

        翻到倒数第二张时,看到画像上气若幽兰,敛眼含笑的女子,吐槽的话在嘴边忽地就顿了顿,“这长得”

        思绪流转不过片刻,怕被发现,宋嘉懿立刻道:“太文静了,想来也管不住手下的人。”

        团扇停住,谢皇后将他的神色收入眼底,没有多说,只道:“既然没有满意的,那便由本宫做主吧。”

        四下宫人早就识趣离开,谢皇后轻轻扣着桌面,轻声道:“谢氏看似鲜花着锦,实际可控军权太少,现下除了薛家,只有萧霍可以抗衡,其他州的都指挥使司离的太远,霍家入秋才会回来,倒是”

        “母后。”宋嘉懿打断了她的话,直直看向她,素来爽朗的眉眼此刻凝着一股清冷,“您便是连让我自己挑选妻子的机会都不愿给我吗?”

        “自己选?本宫看你是能拖多久算多久,你要等,别人不会等!”谢皇后的语气越发重。

        “可是您就认为父皇他什么都不知道吗?他会坐视不理,看着谢氏文能遮天,又军权在握吗?”

        宋嘉懿站起身来,眼含讥笑,接着道:“还是说,您和舅舅为了争谢氏当年那口气,早就商量好了,让我来看不过是走个过场?”

        谢皇后神情滞住,不可思议的看着他,“你你胡说什么?”

        宋嘉懿低头不语,反正早已经习惯被安排不是吗?他们从来不会考虑他的感受。

        他自幼被人三番两次陷害,险些丧命,每每从噩梦中惊醒跑到坤宁宫时,母后只会推开他,斥责他身为正宫嫡子、谢氏后人太过脆弱。

        直到等到和谢筠一起受外祖父教导后,他才学会看淡那些暗处的刀光剑影。

        后来与自己一同长大的谢筠要远离盛京,回到陈郡,他再也忍受不了心里的孤寂跑到母后面前哭诉。

        母后丝毫不会在意他的感受,见他茫然看着自己,酝酿许久才轻声说道:“你未来是要俯瞰这大宋天下的君王,怎可有害怕这种懦弱的情绪?懿儿,好好想想吧。”

        他当时愣住了,她那般傲然冷漠的样子让他有些陌生,只一遍又一遍的问道:“阿筠表兄为何要回陈郡?”

        母后对他的话置若罔闻,只捏着帕子俯身为他拭去泪水,“懿儿,你要学会一个人也坚定的昂首前行,你身后有我还有谢家再等等,等你有了一把锐利的剑,便不会怕了。”

        那时他还不懂,后来几年未见,再见时谢筠已是名满大宋状元郎,而他也独自从荆棘中开辟了一条路,学会了自己的伪装。

        正午日光渐盛,宫人更换掉坤宁宫内化了些许的冰鉴,谢皇后冷眼看着嬷嬷收拾被打乱的画卷,开口问道:“倒数第二张是哪家姑娘?”

        老嬷嬷闭眼仔细回忆起画卷上的面容,片刻睁眼恭敬回道:“是英国公府大小姐萧玉。”

        英国公府?萧氏女?

        谢皇后眉眼可见厌倦,陈年往事浮上心头,好像又看到那年英国公府竹林中,身形高大,相貌俊美的男子低头用手掌为娇软女子遮挡日光的画面,素日冷峻的神情温柔似水,可对她来说格外刺眼。

        她生性高傲,才学过人,自认盛京唯有王氏嫡女,她的嫂嫂可以比肩与她,其他人便是相貌再美也不过是皮囊而已。

        那时盛京谁人不追捧王谢双姝,唯有齐王殿下,也就是当今圣上,不曾正眼看过她,却会在对着萧舒晴时,眉目温柔。

        后来她费了点心机成了齐王妃,往后的岁岁年年里,都不曾见过他也那般温柔待她,如何不恼?

        “后日下帖给英国公府、左相府还有王尚书府的几位嫡女,就说清液池的荷花开的好,本宫邀她们进宫赏荷。”

        她记得那萧玉容貌倒是标致,看着也温婉,她倒要看看是不是假的。

        天色渐暗,白墙墨瓦间,靠近皇城南墙的都察院内,槐花树盛夏时节只余郁郁葱葱的树叶,被正午日光晒焉儿的叶子晃悠悠落下,被谢筠从绯红官袍上轻轻拂开。

        “今日并无大事,谢大人为何不早些回府?”

        “赵大人那里还有些事情尚待处理。”

        赵大人?

        那人闻言不再多问,侧身为他让了条路。都察院左都御史赵仲明追随圣上多年,深得圣心,赵大人交待的事自然也是圣上的意思。

        越过缂丝山水挂屏,右侧是一整墙的书册卷宗,身着小团花绯袍的男子正低头批改着卷宗,时不时捋了捋白胡,一旁茶盏里的水早已凉透。

        谢筠敛眼整理好思绪,缓步走近,低声唤道:“老师。”

        赵仲明闻声抬头,微微下陷的眼窝浮现出熬过夜的青黑色,那双深褐色的眼珠却含着锐利的神采,见到他来,笑道:“这几日你又是忙着画像,又是安排筛查,日日还要来私狱提审,我还以为你今日不来了。”

        谢筠温声回道:“为官之本责,谢筠不敢忘。”

        傍晚从窗外打进的点点残光越过地上桌椅的阴影,落在青年面容上,为他清隽的眉眼染上几分温和和烟火气,唯有茶褐色的眼眸被浓密的睫毛微微遮掩住,看不到眼底。

        赵仲明欣慰的点了点头,到底是王谢两家独领风骚的儿郎,加之有他亲自教导,为官知进退,为民敢发声。

        也不怪圣上明知谢氏风头太盛,却依然要重用他。

        只是他能看出来,谢筠内心深处并非表面所看的那样温润谦和,很多时候都是游离于世外,旁观他人,没有烟火气。

        也只有这样的人能当那颗棋子游走在世家、朝堂、皇室之中,因为权力永远不会是他最想要的东西。

        想到此处,赵仲明开口感叹道:“前几日我去看工部的孙大人,一把年纪卧病在床,还在问我庙坛修建进度和工部建材的明细是否出来,当真是为国事操碎了心。”

        又叹了口气,“可惜我对工部庶务也不熟悉,眼看袁大人春风得意,孙大人却还不知背后隐情,当真让我等难受。”

        谢筠默然垂手,为官本是要为国为民排忧虑,谋安康,却避免不了被卷入朝堂的权力斗争中,不知回首看当年挑灯夜读策论之时,会不会觉得有些许讽刺。

        见赵仲明眉头微蹙捏着眼角,神情是少见的惋惜,想到午时私卫的信笺,他低声回道:“今日孙大人无故咳血一案应该能有结果。”

        赵仲明闻言一喜,起身走到他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欣慰道:“那就好,这几日也的确辛苦你了,案情整理明后两日再做,做完直接呈交圣上即可。”

        谢筠颔首应是,眼底却浮现淡淡的讥笑,圣上这是想推谢氏来做悬在太后母族头上的一把刀,当真两全其美。

        当今圣上的眼线和玄衣卫遍布朝野,明知太子之位在朝堂下争的热火朝天,却一直没有任何表示,冷眼看着几位皇子和母族、世家走得近,暗处却在均衡他们的势力,再通过都察院、玄衣卫把握着世家的致命点,就等时机一到彻底瓦解他们。

        而今将他放在都察院,打造成一把悬梁剑,谢氏想不成为眼中钉都难,到底是当年能隐忍在六大亲王之后夺嫡的人,玩弄棋盘自是不在话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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