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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回 联军南下


这日天光不明,寒风凛冽,看看一场大雪将至。

        凤舞部的大帐内,众人正在商议西归故地及南下复仇事宜。诸位长老对西归多有疑虑,毕竟其部已属丘力居治下多年,纵是返回故地,也难逃分裂部族之嫌。再者他们虽地处代郡,到底也是乌桓一支,今其故地已被鲜卑所占,即便是亲族,前去投奔也有诸多问题。众人对归还故地后是继续独立为乌桓一部,还是干脆并入鲜卑迟迟统一不了意见,诸人各抒己见,争执不休。

        却闻龙吟止住争吵,对众人道:“各位所言皆有道理,但本将考虑的却是另一件事。当年我部所以远投辽西乌桓,全为躲避匈奴进讨的锋芒。先族长早年也曾欲率众回归,却因担心再引得匈奴围攻,最终未能成行。如今我等之才不及先父多矣,冒然回归自立,恐有不测。不如我们只对内自治,对外却称并入鲜卑,如此,便可在鲜卑的庇护下安居故地。待到我部壮大,拥有了足以对抗匈奴联军的力量,再完全独立未迟。”

        众长老闻言,都觉有理,纷纷点头称是。此时又有一长老询问道:“只是俺们现今到底归属辽西乌桓,此次西归,若不告知辽西大人,倒显得俺等无理轻慢。可若告知大王,又怕其不肯放行,到时其知俺部坚意要行,恐生不睦,危及部族,却是如何是好?”龙吟早就想好说辞,闻言对道:“辽西大人处按理是该通气才好,只是为防其不允,可于我部将行至乌桓边界时再遣使通告,到时即便其不答应,也追我等不上,而我们至多算先斩后奏,不失礼数,外人也说不出许多不是。再者可以借口知其与汉人言和,而我部必为先族长报仇,故不想再在他治下为其制造麻烦。因而远遁,自力更生,两无瓜葛,此后再有冲突,也算不得他失信于人。如此去说,虽不甚合情理,却也比说因对他失望而远迁好听一些。”

        众人一时也别无他法,只能冒险一试,不由都捏着把汗。龙吟见众人再无异议,便将要南下刺杀公孙瓒的事禀报凤舞。凤舞一听这还了得?急忙制止。无奈龙吟去意已决,她自己又想不出办法解决部族西归后离仇人越来越远,更是报仇无望的尴尬。几番劝阻不成,也只能随龙吟去了。

        龙吟自思暗杀非比作战,人少了恐不敷使用,人多了却也不好隐匿。思来想去,觉得带十余骑方为合适。,向日与龙吟对决的代引毛遂自荐,龙吟知他是饱战之士,便选出以其为首的十七骑精锐相随。

        诸事都已议定,凤舞便命众人各自收拾,以备西归。龙吟自与准备随其南下的精骑商议行刺事宜不提。

        幽州·辽西乌桓境内

        几日之后,丘力居大帐内便有眼线前来禀报凤舞部欲西归的消息。

        丘力居听罢,遣散来人,只见他面色平缓,仿佛早有所料,身旁的蹋顿却已坐立不安,向丘力居进言道:“父王,他们这可是在分裂部族,此事万万不可怠慢啊!”丘力居看了看面色焦急的蹋顿,正色道:“要在平日,这种事当然不能应允,但现在这个时候,本王还真不好阻拦。”

        蹋顿闻言大疑,连忙询问。只听丘力居道:“本王得到线报,说一些部族首领因本王不肯发兵讨伐公孙瓒,正在密谋逼迫本王退位。那龙吟生性刚猛,又被仇恨蒙蔽,若本王强加阻拦,怕最后会引得刀兵相向。其部怎么说都是本王亲族,而今多事之秋,未退外敌,怎可先起内耗?再者你道为父当真忘却了你舅父的血仇吗?本王时刻都想手刃公孙瓒为他报仇,只是碍于刘州牧颜面,不得已与之言和罢了。故于公于私,本王都不会在此时拦阻他们。”

        蹋顿又问道:“只是龙吟凤舞虽勇,到底经验不足,单靠他们自己,能报得此恨吗?”丘力居道:“他们立志复仇,甚至不惜改名铭志,古道‘有志者事竟成’,想来报得此恨不难。”丘力居嘴上虽这样说,心中却也难免存着担忧,只是此时当着蹋顿不好言明。

        他思量片刻,又对蹋顿道:“而今已经隆冬,本王只是担心他们西归道路艰难,缺少钱粮草料。你且需调动本部物资,与他们送去一些才好。”蹋顿闻言惊问道:“父王不责罚他们已是宽大,何须再送他们粮草?若是如此,其他部族的首领会怎么看?”

        丘力居笑道:“我儿说他们二人经验不足,怎的自己反看不透此中利害?其部西归已成定局,与其妄加拦阻,不如送与粮秣已拉拢其心。他们战力卓绝,又是本王亲族,既不能为我所用,便该结为外援,以保证我部实力不削。至于其他部族首领,现今本王尊位风雨飘摇之际,敌我未明之时,很不用在意他们看法。在这草原上,只要有实力,那些不服的人最终也会被慑服;反之若是没实力,即便是现在心服的人,将来也可能会叛离。此便是为尊之道,我儿当须谨记。”蹋顿受教,暗暗感叹丘力居气量宏大,心思缜密,十分佩服。

        丘力居望着帐外的蓝天,不觉想起了北冥王,心中涌起一阵悲痛。他知道此时不是追悼逝者的好时机,便急按捺下心中的悲戚,凝神思量如何消除不满,巩固尊位。

        乌桓山之巅,年迈的苍鹰奋然展开翅膀,带着一声鹰啼,再次翱翔在天地之间

        幽州·右北平郡

        冬季的草原,到处是高低起伏的雪原。远处一大队人马在这雪海中缓慢行进,望去正是西归的凤舞部军民。

        只见队列外围都是全副武装的骑兵,将部族老幼环卫其中。除了拉车的牛马,其他牲畜都归于一处,由另一队骑兵统一驱赶保护。

        眼见便到日中,前方小丘后忽闪出一队人马,望去足有数千之众。队首龙吟不知他们底细,乃暗暗命人传令全军戒备,随时准备厮杀。

        待到近前,却见是丘力居部人马,队首一员大将,正是蹋顿。凤舞此次私自率众西归,此时离州界尚远,还未派人前去禀报丘力居。此时突见蹋顿引兵出现在前方,心中暗道不好,怕是要有一场纷争。

        但事已至此,说不得硬着头皮勒马上前,与蹋顿见礼。蹋顿回礼毕,对二人说道:“父王得知你们要走,心中甚觉难过,命我前来相送,并拨给你们一批钱粮以作盘费。”说罢命人将粮秣清单奉上。

        二人万没料到丘力居不仅不拦阻问责,还赠与粮草盘费,以为是计,心中不信。直到蹋顿命人将粮车交割,才知自己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心中十分感念,甚觉过意不去,连忙向蹋顿称谢。

        蹋顿摆摆手道:“表兄虚长你们几岁,在此劝你们一句,这里再不济也是自己居住多年的故土,遇到什么难处还有父王可以依靠。一旦走了,再有什么事情我部鞭长莫及,就只能靠你们自己了。现在回头也不算晚,你们能否考虑留下呢?”

        龙吟对道:“我们感谢舅父与兄长厚意,只是杀父之仇不共戴天,舅父碍于与汉人的和约,不好再助我们复仇,我们能够理解。现今我们走了,就算与仇人再起冲突,也不用舅父再替我们担责任了,这是对大家都好的办法。我也不瞒兄长,目下我便欲带人南下,暗杀公孙瓒,以报家父之仇,待到功成之日,再到舅父处请那日不敬之罪。”

        蹋顿笑道:“父王豁达之人,又是长辈,知你复仇心切,怎会与你一般见识?这罪不请倒也罢了。只是你们既然决定暗杀公孙瓒,何不就禀明义父?由义父派些人手随你南下,相互也好有个照应。”

        龙吟对道:“此事我自斟酌,却是不可。今时不比往日,义父因不肯为大家做主,发兵讨伐公孙瓒,引得族中各部怨声载道,若此事被族中之人知道,怕会被别有用心之辈宣扬出去,到时反对义父不利。不如我部自己行之,就算事败,我部已不在舅父麾下,也怪不到他头上。如此,才是两全其美的稳妥之法。”

        蹋顿叹道:“不想你们虽走,到底还是记挂父王,可见血浓于水,此言不谬。既然你们执意如此,为兄也就不再勉强了,前路漫漫,二位都需珍重,他日有缘再会,不要忘却今日之情才好。”二人闻言感念,纷纷点头称是。

        龙吟见蹋顿要回报丘力居,便拍马近身对蹋顿秘道:“近日我闻诸部对舅父甚为不满,言语之中似乎有逼宫之意,愿兄长回去提醒舅父小心在意,早做准备才好。”蹋顿知是其肺腑之言,乃拜谢领命,随后辞别二人,率诸军回去复命了。

        二人目送蹋顿远去,便引兵按计划西归,走不多时,忽见乌延亲引大军在前面等候。二人不知何意,只能前去见礼,只听乌延回礼道:“那日本王与二位将军同赴辽西大王处求援,不想引发了二位与大王的冲突,致使二位立身不住,远遁他处,心中甚是不过意。知前途遥远,特率诸军前来送行,并来护送二位将军一程。”

        原来丘力居怕乌延为难凤舞部,特下王命要其护送二人西归。乌延心中对丘力居有气,本不在意其命,但念及龙吟二人到底为其出过力,现在这样的结局,于他多少有些干系。便表面上从命相送,却于二人不提丘力居之命,二人还只道是乌延好意,纷纷称谢。

        却说二人与乌延一路畅谈,不觉走到边界,乌延便引军告辞而去。

        此处岔路,龙吟便要与凤舞分别,带人南下。凤舞看到龙吟要走,仿佛瞬间被拆去了精神支柱,整个身心都被抽空。又想到复仇前路凶险,九死一生,不由得泪如泉涌,奔流不绝,手死死的抓着龙吟臂膀,也不说话,就在那里无声恸哭。众人见不得这分离场面,不觉都红了眼圈。

        龙吟将要离开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姐,心里也不好受。见凤舞哭得可怜,便拔出腰刀,将头上一缕青丝割下,送于凤舞手中道:“长姐,你我二人从小一起长大,从未分离。我知你难掩离别之苦,若非为报父仇,小弟也愿长守在姐姐身边。此去短则月余,长则半年,待觅机会报得父亲大仇,某便尽快回归,绝不使姐姐悬望。小弟不在之日,就让此发丝替我陪伴姐姐吧。”

        凤舞闻言,缓缓的放开拉着龙吟的手,将那屡发丝小心握于手中,抹了把眼泪对龙吟道:“弟弟,你为父报仇,姐姐不拦你,但无论何时都需记得,遇事不要莽撞,当以身家性命为重。而且无论此事成败与否,都要早日回来,你的家人在这里,你绝不孤单,一切困难都会有全族上下陪你一同面对。”

        龙吟闻言感动,含泪点头应允,怕再纠缠下去更难离开,便看了一眼凤舞,狠下心转身勒马而去。随他南下的十几个精骑也拜别众人,拍马跟随而去。

        茫茫雪原中渐渐只能望到十几个决绝的背影,干冷的空气中泛起别离的风,吹干了凤舞面上的泪痕。她此时并不知道此别的意义,多年以后想起,依旧不愿相信这竟是诀别。

        然而,命运的嘲弄从不会因人们的不舍而少歇,一场看似暂短的分别,不想却成为这对苦命姐弟今生的永诀。

        我盼君兮,红颜渐老,光阴荏苒,岁月如梭。君不见寂寞梧桐枫林晚,红巾翠袖,几度化梨雨。

        待君归兮,尘缘已断,香玉消殒,青冢凄凄。君可知长空雁泣残阳里,故人迟暮,犹自盼相依。

        幽州·辽西乌桓境内

        这日黎明,蹋顿刚刚睡醒,便在榻上思量。不觉凤舞部已西迁十日有余,却一直杳无音信,难免心中惦念。忽闻丘力居紧急召见,连忙起身上马,向丘力居大帐奔去。

        刚得入帐,就见丘力居满脸怒意,坐在那里发狠。蹋顿不明就里,只得上前见礼。

        丘力居见他到了,便叫他近前,对他怒道:“那日乌延等人前来逼本王发兵,其中有一人借龙吟不敬之机,撺掇本王处置他,欲离间我们舅甥的,那人你可记得?”

        蹋顿对道:“儿臣记得他是鲁汗王治下一部首领,好像与前些年投奔公孙瓒的贪至王有些姻亲,可是此人?”

        丘力居道:“就是此人,不想此辈狼子野心,见本王没怪罪龙吟,反而赠给他们钱粮,又一路派人护送。就以为本王懦弱无道,竟借着贪至王牵线,欲私自率部投奔公孙瓒去!”

        蹋顿闻言大惊,对丘力居道:“凤舞部本就是治外部族前来投奔的,他们是走是留我们不好过多干预。此人部族可一直是我们从属,他要离开已是分裂部族的大罪,何况还要去投奔仇人,这事还得了!?”

        丘力居道:“还不只如此,那日与他商量的几个部族都有投靠公孙瓒之心,只是不知汉将心思,且冷眼看他部待遇如何,若是他部得以安身,怕是还要有数个部族前去相投。如此一来不仅我们威严扫地,实力此消彼长,将来怕是公孙瓒更不将我们放在眼里,全族上下永无宁日也!”

        蹋顿道:“父王,这事却不可不早作准备,不知您可有应对之策?”

        丘力居道:“为父叫你来就是为这事,你今日就派人联络本王麾下各部起兵,前去进讨那逆贼。本王已秘召被公孙瓒抢掠过的鲜卑诸部,以事成之后带领他们讨伐公孙瓒为条件,要他们发兵助我。”说罢看了看蹋顿,又道:“所谓兵贵神速,你也不用非要等到与鲜卑合兵一处,就先带本王麾下兵马前去奇袭。本王已派人知会三王,除乌延因这些人是其治下,多少有些牢骚外,速仆丸和难楼都不敢反对,想来各处援军不日便到。到时若这些人肯认罪伏法,便留他一命,不然临阵之际,本王自有计较。”言罢又将蹋顿招至近前,对他低声道:“他们部族中都有本王眼线,战时自会有人设法助你。”

        蹋顿领命,又疑问道:“既是一切都在父王掌控之中,我们自己处理便是了,又何必调鲜卑人马前来相助?”丘力居笑道:“这鲜卑人马是调来给各部族长看的。众人道本王被货利所迷,安于和平,不再有征战的气魄。本王这次不仅要用雷霆手段除掉政敌,还要让他们知道本王的声望已播于四方,其他有不臣之心者,从此也会畏本王威势而不敢反。此正是杀鸡儆猴之计也。”

        蹋顿闻言赞叹,又问道:“父王一向以信义御人,这次突然要用如此凌厉手段,却是何道理?”丘力居叹道:“这也便是为君之道啊!早年本王威势极盛,凭此雄霸草原。但本王知道锋芒太盛只会让人恐惧,想要让人心服,还需恩威并施才好。于是本王遇事以信义为先,常常帮助那些有困难的部族,大家见我们即有击垮他们的实力,又遍行信义,肯去帮助他们,自然人人敬畏,心悦诚服。可经过这些年德政,他们已渐渐忘却了本王的战力,以为本王有恩无威。得到帮助认为是应该的,受到处罚就怀恨在心,这种时候自然是要展现实力施威于四方,让他们明白违抗本王的下场。敬畏敬畏,感恩之心与畏惧之意缺一不可,如此才能达到敬服的效果。”

        蹋顿如醍醐灌顶,深然其中之味,不由赞叹丘力居之能。丘力居见了笑道:“这为君之道不是一朝一夕可以通晓的事,目下大战在即,又平白耽误了许多工夫。你且速去行事,事成之后,为父自当再教授与你。”蹋顿闻言领命,乃从丘力居之言前去行事。

        丘力居看着蹋顿远去的身影,已暗暗在心中选定了后继者。他看着帐外的朝阳,不由感叹年轻的美好。

        幽州·右北平乌桓境内

        却说蹋顿奉丘力居之命,率辽西乌桓兵马突袭欲叛逃公孙瓒处的部族。

        原来那部族首领因离间丘力居舅甥之计未成,反被丘力居识破呵斥,又慑于丘力居眼中杀机,以为他会寻机处置自己,终日惴惴不安。

        他本与早年投奔公孙瓒处的贪至王有亲,打探得贪至王在公孙瓒麾下如鱼得水,不止得封官职土地,还岁岁有军饷赏赐。其部不堪公孙瓒连番洗劫,便想借贪至王牵线,投奔公孙瓒,也混个汉家官身,却强似在丘力居麾下每日提心吊胆。

        因而借贪至王面,与公孙瓒通信商讨归附事宜。公孙瓒此时也正招兵买马,扩充实力,有这种身经百战的乌桓部族主动来投,自然强似招募的新兵,所以公然不拒。

        二人你来我往,看看将要谈妥,不想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其机谋被丘力居洞悉,调蹋顿发兵讨伐。好在其人机警,早就打发人日夜侦查丘力居动静。这日探得丘力居大军异动,知事已泄,急忙先一步带着家小亲随逃奔了公孙瓒。

        其部群龙无首,面对来势汹汹的蹋顿大军只能举手投降,蹋顿兵不血刃,便控制了该部。其先于那首领帐中搜出与公孙瓒互通的信件,得到罪证。又通过拷问那首领从人,得知哪些部族欲随之同反。而后留下少许兵士维护秩序,便挥军向那些部族杀去。

        那些部族多是小部,根本无力抵挡蹋顿的突袭,多望风而降。一些负隅顽抗的,不过螳臂当车,旦夕之间便被蹋顿与其内部丘力居安插之人里应外合所击溃。乌桓骑兵速度极快,不到一日工夫,十来个密谋叛逃的部族便被蹋顿系数控制。

        这日黄昏,蹋顿便与三王兵马并二十余部鲜卑援军合兵一处,押着俘获的各部首领,一齐向丘力居的驻地行去。

        乌延因所俘之人都是他部下,心中不爽,沿途不免发发牢骚。但蹋顿手中握有那些人通敌铁证,周围又有二十余部鲜卑首领压阵,乌延却也不敢过于放肆。

        百十里远近须臾便到,众人安顿好人马,便随蹋顿入中军大帐拜见丘力居。

        只见丘力居昂然坐于首席,面色阴晴不定,见众人对他施礼,便抬抬手请众人入座。

        此时丘力居心中是得意的,从清晨召蹋顿授计,到此时众人参见,一日时间,蹋顿便擒获了十来个有反心的部族首领,虽然首恶逃走,但毕竟已稳住了各部形势,也算大功一件。丘力居对蹋顿很是满意,很想当众表彰一下,只是碍于各首领因欲叛逃被擒,到底也不算什么光荣的事,不好喜形于色,这才绷住了一张脸。

        此时蹋顿进言道:“启禀父王,密谋投敌的各部首领都已擒下,就请父王发落。”言罢命人将各部首领系数押入帐中。

        众人见丘力居在上面色不善,皆如临深渊,纷纷叩首求饶。丘力居见了,面色更加阴沉,眼中闪出寒光,指着他们喝道:“本王统御草原多年,一向以信义为先,尔等却欲背本王而投仇敌。这种舍本忘宗,寡廉少耻的行径,与匹夫奸贼何异,本王岂能轻恕?”

        那些人听了,知凶多吉少,多体如筛糠,颤栗不已。其中有胆大者冒死对道:“启禀大王,俺们也是因不堪汉将劫掠,又受小人挑唆,一时失了计较,才犯下大错。请大王念在俺等为大王效过力份上,饶恕俺等这次。俺等当感念大王恩德,为大王甘效死力。”其他人闻言,也急忙附和求饶。

        丘力居见了,也不再搭言,却故意对众鲜卑首领道:“本王与诸位大人神交已久,今日得会,甚慰平生。只是我等初见便遇此事端,本王甚觉面上无光,愧对诸位,但今日既已赶上,索性就烦请诸位帮本王拿个主意。以公等高见,这些叛臣贼子,本王却该如何处置?”

        诸鲜卑首领先时听丘力居只说相会之事,还都谦逊拜谢。忽闻丘力居话锋一转,问他们如何处置叛将,甚觉突然,一时语塞,皆面面相觑。

        少时内中一个颇有威望的鲜卑首领起身对丘力居施礼道:“启禀大王,俺们素闻大王重义守信,一直想要拜会,今日得见威仪,甚感荣耀。至于如何处置叛将,此为大王家事,俺等外人,却也不好插嘴。俺等深敬大王,一切全凭大王主张。”

        乌延等三王闻言心惊,不想丘力居之威已遍播鲜卑,皆面色微变。丘力居见了,心中满意,便对那鲜卑首领道:“本王深谢大人信任,既大人以为本部家事不便置喙,本王也就不为难诸位了。他日共谋大事,还望各位能同心同德,助本王一臂之力。”

        那首领见丘力居说得客气,连忙施礼道:“不敢,能得大王提携,是俺等的福分,愿为大王效犬马之劳。”

        原来乌桓自内附之后,习得汉人简单的耕织之法,国力日盛,远超一直在塞外的鲜卑。又因二族同宗,都属东胡残部,语言习俗相通,故鲜卑渐渐追随乌桓。以至汉末乌桓数次入境汉地剽掠,多有鲜卑出兵相助,俨然乌桓从属。那鲜卑首领本因张纯事件深敬丘力居,今又见乌桓辽西盟主对自己如此客气,自然受宠若惊,连忙卖直表忠,却不知此是丘力居借鲜卑之力弹压三王异志的手段。

        却说丘力居安抚了鲜卑首领,见三王皆面露惊色,便借机问他们道:“既鲜卑诸大人因避嫌之故,不便多言,那就请三位大王给本王出个主意吧。”三王之中,乌延本最不服气,可此时被各方压力所迫,却也不敢造次。闻言只得起身对丘力居施礼道:“此事全凭大王定夺,俺等从命便是。”其他两人听得,连忙随声附和。

        丘力居见降服了三王,心中得意,便下令将率众抵抗蹋顿的部族首领拖出去斩首,首级奉来,尸身拖去喂狗。侍卫从命,少时将三颗血淋淋的头颅奉上。帐中众人见了,尽皆心惊,跪着的剩余首领人人面如死灰,叩首求饶不已。

        丘力居见状,觉得自己的计划都已达成,也不想再为难他们。便下令将其余首领夺去尊位,贬为奴隶,却留了他们一条性命。他们都如蒙大赦,纷纷拜谢活命之恩。如此有杀有饶,评判明断,使得包括三王与鲜卑在内的各部首领都心悦诚服。

        丘力居见家事已了,便与众人商议讨伐公孙瓒之事,因众人皆敬重刘虞,便约定先发书刘虞,明示公孙瓒之罪,使之不疑。然后联合出兵征讨,务要为各部报得此恨。

        众鲜卑首领见丘力居言出必行,有礼有节,更加敬佩,皆欣然领命。乌桓诸首领见丘力居终于肯为自己出头,自是喜出望外,早将对丘力居不满之情抛之脑后。自此丘力居彻底稳固了盟主尊位,不禁为自己没有早日觅得出兵借口,致使凤舞部离去而深感惋惜。

        于是其当众发书刘虞,将公孙瓒如何抢夺各部物资,杀害各部族人,如何劫掠互市商旅及如何设计分裂自己部族诸罪一一言明。随即秣马厉兵,准备率众南下报仇。

        幽州·蓟县

        这日刘虞收到丘力居书信,得知其问公孙瓒诸罪,心中一时没了计较。

        他知道丘力居所言非虚,公孙瓒穷兵黩武,冒犯草原各部,非止一天。他虽屡屡劝谏斥责,却终没能阻止公孙瓒做恶。

        刘虞也曾有心惩治公孙瓒,奈何此人已成幽州东部抵挡乌桓的唯一武装,他难免会为害怕失去阻挡乌桓的屏障而投鼠忌器。谁知后来公孙瓒四处招兵买马,实力壮大,渐渐尾大不掉。

        刘虞恶其不肯从命,也曾勒紧粮袋,想教训一下公孙瓒。谁料公孙瓒倒好,见刘虞不肯给粮,干脆发兵从百姓处搜刮,刘虞爱民如子,不想百姓受苦,见此也只得作罢。

        而今他知道自己已控制不了公孙瓒,丘力居受公孙瓒打击许久,如今遇到分裂其部族的大罪才来发难已算很有气量,自己也绝无阻止他的道理。

        他只好派人紧急将右北平郡百姓迁徙到他驻地周边,以防被战火波及。至于丘力居与公孙瓒的战事,干脆做甩手掌柜,由他们自行处理。自己只待双方力尽,前去善后。

        怎奈幽州本属边地,久经战乱,民生凋敝,便是州治囤粮之所,也养活不了一郡之民许久。刘虞治世之才,见此也不慌乱,他率百姓开采渔阳的盐铁矿脉取得收入,以此与周边各族互市贸易,换取衣食用度。一时间反将穷弊的幽州治理成富庶之地。

        又因其素来节俭,衣食用度都十分简朴,远近原本作风奢侈的豪族受其感化,都慢慢改变风气。百姓慕其恩德,到处为之歌功颂德,刘虞贤名渐渐远播四方。

        幽州·右北平郡

        公孙瓒近日见刘虞忽着人迁徙其治下百姓,便觉察将要有大事发生。奈何他累次不肯听命刘虞,致使二人关系紧张,虽知刘虞必晓缘故,一时却也不好前去询问。只得一面派人打听,一面传令手下兵将戒备。

        此时正值关东诸侯联合讨伐董卓之际,公孙瓒私以为刘虞可能欲从联军,有所动作,不想数日后探得丘力居率众西进消息。公孙瓒得报大喜,觉得自己今非昔比,麾下有三四万人马,已具备与丘力居一战之力。

        于是他调动三万大军,以王牅为先锋,邹丹、严纲为左右翼,单经为合后,各率兵五千,自引中军一万精锐前去迎敌。只留下关靖、王门辅佐田楷,统数千兵士守城。

        公孙瓒此时自信满满,一想到终于可以堂堂正正的击败乌桓,为死难军民报仇,便觉斗志昂扬,不时催促众军前行。

        幽州·右北平郡

        丘力居吸取前次围城二百余日不下的教训,为此次出兵做了万全的准备。

        他分兵三路,自与峭王速仆丸合兵一处,由辽西乌桓驻地西进,作为正面部队进讨公孙瓒;却让鲜卑诸部联军过昌黎郡,沿辽西长城南下,由西北方向直取右北平城;又让上谷王难楼与鲁汗王乌延合兵一处,由右北平乌桓驻地南下,封住右北平郡西部,以防刘虞发兵增援公孙瓒,兼阻住公孙瓒西逃之路。

        一切安排妥当,为防刘虞生变,又发书凤舞,要她请其舅父部族出兵代郡周边,若刘虞发兵,就从代郡、右北平郡两路进击幽州腹地,迫其回援。凤舞念及丘力居恩德,又见其为父报仇,自是欣然应允,遂引本部兵马并舅父部族组成数万大军,就于代郡以北游弋,以为疑兵。

        这日丘力居大军行进不久,就遭遇到公孙瓒先锋王牅的队伍。先头部队见了,也不搭话,便在蹋顿的带领下径直向王牅军杀去。

        王牅见状,更不迟疑,引兵相迎。双方都深晓对方套路,自然是汉军在冲锋时都竖起盾牌,防卫乌桓弓箭,而乌桓人在近身后三五成群,利用人数优势与善于近身战的汉军周旋。双方你来我往,一时杀声震天,搅乱了冬日早晨的静谧。

        却说蹋顿识得王牅,便径直操刀来战王牅,王牅也不退避,舞枪相迎。双方战了十余回合,王牅渐渐不支,正欲觅机杀出圈外,忽闻一声炮响,抬眼看时,却是公孙瓒主力杀到。只见宿将邹丹在左,身型长大的勇将严纲在右,公孙瓒一身素甲,自引身旁数十白马义从居中杀来。三路大军气势磅礴,成排山倒海之势而来,喊杀声震得周天寒彻。

        王牅见了,顿时涌起一股勇气,奋力抵挡住蹋顿的攻势。蹋顿见公孙瓒大军猝至,便舍了王牅,回阵督促众人列阵迎敌。

        三路大军携威势而来,在队首公孙瓒三将与数十白马义从的带领下,如入无人之境,瞬间便撕开了乌桓人阵型。正当公孙瓒要趁机分割包围乌桓军时,忽闻一声号响,便见无数乌桓士兵在速仆丸的带领下从前方杀来,将汉军层层包围。

        乌桓各部饱受公孙瓒劫掠,深恨其人。此次听闻寻公孙瓒复仇,都倾尽所有发兵前来,仅丘力居所率主力一队,便有近十万大军。然公孙瓒军虽兵少,但却各个装备精良,骁勇善战。只见汉军在乌桓人的包围圈中反复穿插,不时击溃乌桓军队阵型。而乌桓人此次为复仇而来,也是憋着一口恶气,丝毫没有退却之意,每次阵型被冲垮,都会利用人数优势重新形成包围。双方大打出手,战局一时并不明朗。

        双方酣战多时,乌桓军到底不善近身战,渐渐显出疲态,被打乱的包围圈也不再像开始那样可以很快重新形成,只是凭借人数优势,还可勉力支撑。

        公孙瓒见已占据上风,便想一鼓作气,击溃乌桓大军。正待调集全军发起冲突,忽闻一声号响,竟见数万大军由自己后方杀来,望去虽是外族军兵,却不像乌桓人马。

        原来丘力居见战局不利,便命人前去寻围攻右北平城的鲜卑军队前来助阵。传令兵沿途遇到鲜卑人马,鲜卑人得令,便不去右北平城,径直返身杀来助阵。

        却说公孙瓒初见此地有近十万乌桓大军,以为是丘力居全部兵马,便率全军奋力冲杀,以图一战功成。不想此次乌桓鲜卑联合前来复仇,各部都倾尽全力,总兵力不下二十万,仅鲜卑联军这一路,便有四五万人马。公孙瓒三万部众与近十万乌桓大军苦战多时,又如何抵挡得了这四五万鲜卑生力军?难免被层层包围。鲜卑性类乌桓,也极善骑射,一时箭如飞蝗,汉军损失惨重。

        公孙瓒见敌人十四五万大军在此,不由心惊,知道绝不可敌,便欲率军突围回撤。乌桓鲜卑都是骑射手,汉军则以步兵居多,想要突围又哪里那么容易?顿时陷入敌方骑兵的围追堵截中。

        公孙瓒眼见全军脱困无望,只得命各部自行突围,自己随单经等三将在白马义从并周围精锐骑兵的保护下杀出一条血路,狼狈而去。剩下的军士失了主帅,便已形成不了有效抵抗,尽皆四散而逃,大都被丘力居联军俘毙。

        公孙瓒侥幸逃得性命,只收得两千余骑残军相随,看看天色渐晚,夕阳垂暮,想起自己辛辛苦苦积攒的数万人马,一朝战罢只存余数千人,不免心境悲凉。

        正思量间,忽见近处小丘之后转出十余骑兵,也不搭话,径直奔公孙瓒杀来。只见其中一将抬手射出三箭,却是埋伏于此地的龙吟。公孙瓒猝不及防,登时被三箭射中前胸,摔下马去。

        原来龙吟率众南下行刺公孙瓒,算来近二十日也未觅得良机。近闻公孙瓒与丘力居战于此地,本想助丘力居于战场上击杀公孙瓒,念及自己曾冲撞丘力居,又放言行刺,至今未能成功,觉得无颜面对舅父,便干脆带人于公孙瓒归路上设伏,以待时机。不想公孙瓒果然突围到此,龙吟抓住机会,便欲射杀公孙瓒。

        怎料公孙瓒出征皆披重铠,内中有软甲护胸。龙吟射速虽快,到底每箭力道有限,公孙瓒虽中箭落马,却未被射伤皮肉。

        他此时虽摔得不轻,好在是久战之将,身体素质极佳,一时便未能起身,仍大呼“杀贼!”

        周围白马义从闻言,很快回过神来,纷纷拿出弓箭还击。龙吟等人见公孙瓒应弦而倒,本待撤走,忽闻公孙瓒大喝,知其没死,便不顾风险,欲上前格杀公孙瓒。

        十几骑呼啸着向公孙瓒杀去,不想其身边白马义从是天下闻名的精锐,几十人一同射击,便是乌桓人再善躲避,也瞬间被射死十来人。

        此时龙吟等虽未被射死,人马却皆已负伤。龙吟深恨公孙瓒,带伤犹欲冲击。其身旁代引见不是头,急忙拉转龙吟马头,随即拍马后令其离去。龙吟正待要说什么,电光火石之间,忽见代引战马被一箭射中,其人翻身落马。

        代引也是久战悍将,很快便爬起身来。此时龙吟战马已跑出十数步,其回首只见代引面上带笑,对他微微施礼,便头也不回的与残留众人杀向白马义从。未及近身,皆被弓箭射倒。

        泪水模糊了龙吟的双眼,想起代引自与自己对决落败,因感念自己手下留情之恩,处处支持自己。今日又舍身相救,其人如此,实在令人感念。

        又想起义父大仇未报,而今仇人近在眼前,未能功成不说,反又折损十数族人性命。一时心血激荡,箭创迸裂,晕厥于马上。

        好在那马是久随他征战的良驹,虽然带伤,仍载着他远遁而去。

        却说白马义从杀光残余乌桓刺客,见只有龙吟一骑奔逃,便欲前去追杀。却见公孙瓒爬起制止道:“罢了,今敌大军犯境,我军已损失惨重,不可再贸然追袭,以身犯险。且随本将速回北平,全力守城,方为上策。”

        众人领命,便一路保着公孙瓒撤回右北平城内。公孙瓒经此一变,深惧丘力居,再不敢出城迎敌。

        丘力居与难楼、乌延汇合后,见右北平城之坚固远胜管子城,自己虽有二十万大军,却依旧没有拿下此城的把握。又想此一役已俘毙公孙瓒两万余人,威慑敌胆,目的已经达到,没必要再冒险攻城。于是便带人放弃右北平城,转而发兵剽掠河北四州。

        此时正值关东群雄讨伐董卓之时,天下纷乱,河北空虚。丘力居二十万大军席卷而来,除刘虞驻地因众首领敬他为人,不肯冒犯外,河北四州皆受其害。右北平郡的公孙瓒又不敢抵御,乌桓鲜卑联军遂饱掠四州而去。

        却说龙吟昏迷马上,那马载着他行进一夜,次日清晨,恰好走到一处溪边饮水,却将他滑落马下。

        不想那马也带伤而行,走得乏了自然感官麻木,竟还觉得龙吟伏在背上,饮饱了水后便沿着河岸向北方行去。

        不知过了多久,小溪对岸由远处行来一队旅人。只见为首者身体佝偻,形容枯槁,望去足有花甲之年。虽双目浑浊,却依旧眼力惊人,一眼便看到溪边昏厥的龙吟。

        老者让从人过去探看,两个衣着相貌相近的年轻人领命,踏水来到龙吟身边。但见龙吟遍体胡服,身上多处箭伤,双目闭合,牙根紧咬,面色发白,伸手一探气息,却还有气若游丝,忙回去报知老者。

        那老者听闻是一个负伤的胡人,却还有气,便命众人歇脚,对一个不惑之年的从人道:“老鬼,拿上你的药匣子,随老夫过去救人。”

        那被称为老鬼的中年人一脸不情愿道:“一个胡人贼囚,死便死了,还救他作甚?要不是现在遍地胡人兵马,咱能被逼着走这乡野小道?沿途咱看到多少烧焦的村寨,不都是胡囚所为吗?您老现在救胡人,将来传出去不怕被人指着脊梁骨骂贼?”

        老者看着他道:“老夫不管什么胡人汉人,也不管他之前做过什么,只要他是条人命,就该救。”

        中年男人撇撇嘴,对他道:“如今兵荒马乱的,每天要死多少人,那些都是人命,你救得过来吗?”

        老者也不愿跟他废话,一边拉起他一边说道:“放到眼前的性命若都救不得,还谈什么救天下人?老夫这辈子不求救济天下,但求无愧于心。”说罢也不管他答不答应,就拉着他趟过小溪救人。

        那老鬼虽抱怨连连,医道却精深的紧,只见他在那对年轻人的帮助下,三下五除二,便将龙吟周身伤口处理妥当。老者见龙吟气息顺畅,酣然入睡,便将他安于车驾上,命人好生照料。

        而后一声吆喝,一队人便纷纷起身,在他的带领下向遥远的前方行去。

        头上,天光旖旎,霞云碧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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