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乘风破浪
外面的雨还在下个不停，目前来看，这场雨季短时间内不会停。
南方本就多雨，春夏汛期的时候，云河水位在短短一个星期内，涨个三四米，都不是什么稀罕事情。更何况现在收到季风影响，整个城市都有可能被水淹没。
林明和周运凯沿着老街铺面的边缘散步一样走，雨势虽然大，但还不至于淹到家里来。只是马路成了河，黄水滚滚席卷整个街道。
“怎么，不放心？”
周运凯撑着一把黑色的大伞，漫不经心地走在前面。
因为街边铺面不允许两人并排，所以林明跟在他后头，一边走，一边道：“那倒不至于，只是怕你情绪不稳定，总归要看着你点，万一你一激动，丧失理智，又玩点别的出来，很容易出事的。”
“有你这个兄弟，真好。”周运凯平静地说：“冷静下来后，我自己都有点后怕。说实话，我真没想到我居然会冒出这样的想法。我总以为我看透了别人的人心，就可以随意地去操纵，但其实连我自己，都没有看透我自己。”
“很正常。”林明道：“有些犯罪份子从外表看起来，就是个老实巴交的百姓。甚至他前半辈子，也是奉公守法的好市民。可内心的邪恶一旦点燃，他就会变成冷酷无情的杀人恶魔，这样的例子，你看得应该比我多。”
周运凯向来是个半正半邪的人，从他当初在长益对付毫克子和刘猛子那两伙人就能看出来。他做事情，不择手段。只要能达到预期效果，就算是比较阴暗的手段，他也能完全做得出来。
李默那次事件，一样地证明了这个道理。
正直善良的人，又怎么可能会煽动八中李默的那些死对头，来一起对李默在巷子里下黑手？
所以林明很清楚，周运凯从来都不是一位活菩萨。而是一位活阎王。
连普通老百姓，一旦心底的邪念被点燃，都有可能变成杀人恶魔。更别说周运凯这样，本就处于正邪两边摇摆不定的人物。一旦他彻底倒向邪恶的那一面，那对这世间造成的后果，就真的无法想象了。
周运凯苦笑道：“在你眼里，我未来会变成冷酷无情的杀人恶魔？”
林明叹道：“兄弟，你和安爷，是我们哥几个最聪明的两个。在院子里，你们从小就是别人的榜样，是大家的领头人，是老师家长眼里乖巧听话热爱学习的三好学生。学习可以靠抄，靠勤奋，可智商骗不了人。你们两个看我们的眼神，其实大家谁都明白，不在一个层面上。说句实话，就算你现在和安爷跑去水木少年班，我们都一定不惊讶。因为将来你和安爷，注定要去世界顶级大学，有一个辉煌人生。正因为如此，你就更应该清楚你今天的状态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你在淡漠人命，在漠视一切法律法则，用自己的主观意识，去操控别人的生命。以你那么聪明的头脑，就该明白。当一个人开始漠视生命的时候，就已经意味着他在犯罪这条路上，离得不是很远了。”
漠视生命。
是将人命不当回事。
连自己的性命，都已经看得很淡然。
这样的人，加上他高智商的头脑，一旦踏上犯罪的道路，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没人能够预测得到。
周运凯很茫然地抬头看了一眼远方的天空，灰蒙蒙地，千千万万滴雨点哗啦啦地落下来，像无数根箭，刺进他的心里，令他内心充满阴霾。
沉默了片刻，他摇摇脑袋道：“我知道了，这件事情，我听你的，会注意分寸。”
两人走到香春路街口，林明停下脚步：“如果袁浩说的是事实，那么揪出胡杰来，就是一件为民除害的好事。但.....我希望你能用正途去解决，坏人，有法律去制裁。而不是靠你的手段。”
“嗯，我知道该怎么做。先回去了。”周运凯点点头，消失在了雨幕里。
林明看着他的背影，过了好一会，才转身回去。
本来今天开开心心地陪表弟来游戏厅打游戏，出了小流氓想抢表弟钱的事情，自然没办法继续下去。林明去游戏厅找到龚杰的时候，他正在闷闷不乐地玩老虎机，不停地在压分，显然已经没有心思再去打游戏。
其实在游戏厅，这种事情很常见。多数小混混，顶多就是抢你几个游戏币。还有一些人，像孙卓这样的，看到你露了财，就有可能动心直接过来勒索你。
这个年代的小混混猖狂到什么地步？上一世林明上高二的时候，和班里有个同学一起游戏厅打游戏。也是遇到小混混在游戏厅勒索钱财，当时候那个同学跟龚杰一样反抗，用凳子砸伤了一个混混的手指，指甲翻开，砸出血来。
这让那个混混怒火中烧，同样抽出了匕首准备教训教训林明的那个同学。比较幸运的是，那个游戏厅的老板跟袁浩一样还算有作为，立马喝止住了那些小混混，逼他们滚蛋。之前说过，在当时敢开游戏厅的，不仅社会关系过硬，还得在道上有一定江湖地位，整个游戏厅占了三个门面，二十几个社会闲散人员是那个游戏厅老板的手下，纷纷聚拢过来。那群小混混不敢惹游戏厅老板，就灰溜溜地离开。当年两人都比较心大，年纪小，不懂事，都没有在意这些，继续玩。
等到晚上七八点，林明和那个同学才心满意足，各自晃晃悠悠地回家。
结果第二天，林明就听到消息。那群小混混居然跟踪那个同学到家里去，强行把门给踹开，带着家伙干脆就准备入室报复。可意想不到的是，当时候那个同学有好几个舅舅姨妈正在他家吃饭打麻将，人数不少，场面一时很是尴尬。
这不是关键的，关键的是那个同学的二舅是派出所的一位副所长，那个年代治安较乱，警察即便下班，也是随身配枪的。事情的结果自然不言而喻，被枪指着，那群混混全去了牢里捡肥皂去了。
但这从中也的确反映出一个很大的问题。在那个年代网吧、游戏厅等娱乐场所，的确非常乱。不说混混会欺负小孩，就连一般社会人员，都有可能来找你“借”钱。
这次也就是林明和周运凯在，林明的战斗力爆表，三板凳就拍翻三个，周运凯威慑到了袁浩，改变了整个局势。
不然的话，表弟怕是不仅只是一顿暴打那么简单。
“走吧烧饼。”
林明上去拍了拍表弟的肩膀，孙卓那几个人虽然受了惩罚，表弟也亲自动手报仇回来，但也的确坏兴致，表弟现在身上脏兮兮的，到处都是脚印，好在护住了脑袋，脸上看不出痕迹。不然回家肯定要被小姨发现。
帮龚杰把身上的灰尘拍干净，两兄弟离开了游戏厅。门口的袁浩见到他走，还露出讨好的笑容道：“林少，下次来玩给我打个电话就行，在我这里想玩什么就玩什么。”
林明点点头下了楼。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7点多钟，楼下停了辆帕萨特，上楼一看，老爸林常青伏在客厅桌子上练毛笔书法，电视上正在播放最近连日来大雨，导致一些路面堵塞的消息。
“爸。”
“二姨父。”
林常青应了一声，继续在宣纸上挥毫。
让表弟自己去房间玩电脑后，林明凑过来看看，发现老爸写的是李白的诗。
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写得挥毫有力，笔走龙蛇，颇有气势。看得林明频频点头，不愧是两年后有勇气辞官下海经商的人，这笔劲和诗句，还是很有魄力和志向的嘛。
“老爸，这么开心，要升官了？”林明瞅着这字，再看看老林眉间略有喜色，忽然想起一件事来。
在统计局干了三十几年的老局长前两年就退居了二线，整个局里里里外外大多由老林主持。因为上下关系调节不错，再加上老林在统计局打理得相当可以，又是第一常务副局长，党组成员，因此基本被默认为下任局长的继承人。
可令老林没想到的是，零二年年底，老局长退休后，上头忽然空降了一位局长下来，将老林依旧压在了原来的位置上，寸步都没得进。还将老林手握的大权收了回去，让他在局里被彻底架空。
上一世林明不太懂这些，具体内情，他也不是很清楚，只听说那位是下来镀金的，很有背景。官场上的事儿，别说老林会说给他，对方兰都不会透露半句。
那时老林天天愁眉不展，郁郁不得志，勉强工作了一年半后，在老妈的劝说下，终于鼓起勇气辞职，下海经商。
现在看来。
原来老爸根本就不是有魄力辞职下海，而是逼不得已，被压得抬不起头，没有办法。
仔细想想，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千辛万苦混到正处级干部，下放到普通县里，就是县长县委书记级别的官。一般人怎么可能有这种勇气去辞职下海，也只能被逼得没办法，工作压力大，才破釜沉舟，抛下一切舍命一搏。
否则的话，傻子才会把铁饭碗给丢掉。
“瞎说什么。”
林常青把笔架在砚台上，将宣纸拿起来细细观赏。
不时还满意地点头。
林常青的教育方式跟方兰区别很大，因为他根本不教育儿子。平时面对儿子，大部分时间都是心平气和地聊天，笑脸相迎，不会像老妈一样突然变脸。除了那次林明要请假让老林误以为他旷课，才小小地发一次飙，还很少见他对林明发过脾气。大抵是性格使然，林明两世为人，基本没怎么见过林常青红着脸粗着脖子去和人如泼妇骂街一般吵架打架，文化人总得矜持一些。别看方兰在外面给足林常青面子，那是没文化的对有文化的一种天然崇拜，不至于振了夫纲。
但这也间接说明，老林在家还是非常有地位。大半辈子都在官场打交道，怎么说也是学了点驭下的本事。虽然心中喜气洋洋，但还是很镇定，非常矜持地道：“这些没影的事儿，别出去乱说，知道吗？”
“哦。”
林明哦了一声，耸耸肩膀回了卧室。
对于老爸明年的遭遇，他只能表表同情，没法提供任何帮助。因为他没法改变什么，也不想改变什么。
统计局的工作相当枯燥乏味，基层统计工作非常辛苦。林常青很有抱负，连这样的清水衙门，上上下下都打理地井井有条，显然证明了他是一个很有能力的人。
所以对于林常青这种人来说，他需要的并不是固定的某个地方，而是要有一片能让他大展手脚的场地。这个场地不一定只局限在官场，商场上也行。林明觉得，只要他开心就好，别像未来那一年半过得，好似眉头都快愁成了一团。
因此在林明看来，老爸与其在那个泥潭里继续深陷着，还不如走出来，去外边闯一闯。而不是总局限在统计局那个清水衙门里当牛尾巴，没准出来后，会发现外面还有一片更加广阔的天地，等着他去大施手脚。
事实上，未来林常青在商场的成功，也证明了这一点也没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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